咔嚓——两片剪刀刃相碰夹着树枝被剪断的脆响。院中草木无人打理,元窈闲来无事索性侍弄花草消磨时间。
一道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元窈往庭院月洞门望,只见一黑色身影从门口窜过。
“刘伯!我哥可回来了?!”少年声如洪钟,传进东院。
哥?元窈停下动作。
武侯霍褚是冀州霍氏嫡长,幼时痛失双亲是没有同胞弟妹的,不过他在叔婶身边长大,与一位堂弟关系亲厚,名为……霍垣。
扶枝的手缓缓放下,元窈微微歪头想了一会儿,低声唤人:“桑娘。”
一旁清扫的老妪抬头应了一声。
“帮我梳妆。”
那边,正院一老人听见这道声音一愣,他便是霍垣口中刘伯。刘伯稍愣才反应出这声音的主人,忙佝偻身子出来迎人,才走到门边一股臭鸡蛋的味道便扑面而来。眼前一压被黑影笼罩,他唰地抬起头,只见一脸土灰、脏兮兮的霍垣咧嘴漏出白牙,乐呵呵的:“刘伯!”
刘伯顿时眼前一黑攥着袖子掩住口鼻,满是褶皱的脸紧紧拧在一起,语气愁苦:“侯爷还没回来呢!我的小公子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霍垣张了张嘴,但还没说出口就被刘伯打断:“你快先去洗洗吧,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熏!”
霍垣怕是有一两个月没洗过身子,尽是捂了的汗臭味儿。
“厨房有热水,你快去净室等着,我派人给你取身衣服。”刘伯推他催促他快走,一是真被熏着了,二是家中有外客还就在霍垣院里,主人身上恶臭扑鼻实在有失礼节。
霍垣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但还是依言去了净室。
浴桶换过两次水才洗干净。
换了身靛蓝锦袍,脚踩宝蓝勾纹靴,清亮色彩正配风华正茂之年,霍垣可算恢复他俊朗不凡的模样。腰间一串玉饰因他行走碰撞,发出叮叮悦耳的响声。
刘伯同他一起走出净室,这才敢大口喘气,问了问他这两月行踪后直入主题:“半个多月前方大人领一姑娘过来,说是从汝南来的,要我先将人安置在衙署内,西院破败不曾收拾,我便让她暂住在东院厢房。”
他才刚说完,霍垣脸上大大不快,声音透着烦躁:“遣去隐玉楼就是了,何必留在衙署等我哥回来。”
刘伯听他这话顿觉他愚昧,心想怪不得霍褚连代笔书信之事都不交由他做。
他伸高手戳了一下霍垣的脑门:“你忘了宁氏在书信上如何说的了?宁家姑娘来此和别家女怎能一样?”
宁家女、陶家女、林家女、李家女……那不都一样?有什么区别?不就是现在他哥大势已成,都过来上赶着巴结的?
霍垣才懒得想,摆了摆手:“反正不能和我住在一个院,快点让她搬走。”
“嘶……”这小子!
刘伯翻了翻眼睛,现在要宁家姑娘搬走还真不行,他原以为霍褚会先回来,一直没多理会,西院还没打理怎么叫人搬?
但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和霍垣一个半大小子住在一院里也不大合适。
刘伯想了想,无奈道:“那你先在侯爷屋里住两天,我加紧让人把西院清扫出来。”
“嗤——”霍垣哼了一声,“烦死了,刚回来都不能歇着!”
又是净身又要去搬他用物。
“你这小子!少说废话!”他辛辛苦苦伺候两个大小子二十年,累弯了一把老腰,现在半个肩头入土,哪儿有精力把内宅料理得面面俱到。
霍垣眉眼三分不耐,铛铛铛踏进东院,迈进门就察觉到不寻常。
两月未归,院里景象已大变样了,小道不见枯枝烂叶,草地郁郁葱葱,花树翠绿叶片点上粉红小球,院正中石桌凳似乎都明亮许多。
这等干净整洁的院子打从离开冀州他就再没见过,刘伯怎么突然打理庭院了?
他往前走几步,看见屋檐下整齐摆放几盆盛放芍药,张扬明媚,清香味醉人……
他心中惊异,花再香能飘这么远过来?
“嗯?”
轻柔的女子哼声像片羽毛轻轻扫过他的耳道,霍垣下意识抬起肩头蹭了下耳朵,同时那声音方向转去。
一双朦胧水眸先入他眼,少女疑惑望来,树影后是张沉鱼落雁之容,肤若凝脂,两抹桃粉晕染双颊恰似三月春桃,娇鲜欲滴,粉嫩唇角微扬,含水眸中漾着迷茫。
他的心忽地停住,半晌之后才猛地跳动起来。
“公子是?”
这三字像是一汪温热小泉从他身上徐徐滑过,搔得他浑身酥痒。
“我……”霍垣憋了一口气,刚张嘴吐出一个字就差点呛到,她就是刘伯口中的宁家女吗?
他瞅着元窈,重新喘了两口气,故作镇定:“我名霍垣。”
元窈恍然大悟,提裙从树后出来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朝他颔首问好:“杳杳从汝南来,初见小将军,方才失礼了。”
“没、没事……”霍垣支支吾吾地,微红了耳朵不敢看她。
怎么……怎么这么漂亮……声音也轻轻柔柔这么好听……
闻得少女身上香味,他心跳得更快,脚底都有点虚,神态很不自然,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霍垣慌得只想逃离,忙说:“我知道你,你、你忙着……我要去取、去取点东西。”
说罢他快步越过元窈,直直往自己屋去。元窈听着几声慌乱的踏阶声,好像身后的人被台阶绊住脚了,隔了几息才慢慢回头望了一眼,已不见人了。
竟是这般反应。
她还以为霍垣在武侯身边耳濡目染,与武侯会是一路性格之人,原来竟差了这么多。
既为质,生死就非自己所能把控,古往今来多少质子因亲人叛离惨死、多少孤苦一生终老他乡,又有多少能得善终重回故土?
她一女子为质,多是会被武侯随意指给麾下将领,既困住她身又能笼络君臣情谊。
元窈想得通透,与其日后等武侯发配,倒不如现在自己争取。她原也只想瞧瞧这传闻中的小将军如何,现在看来,真是极好。
年轻有为模样俊朗,一身正气又纯善,唯一不美的是,传闻霍垣霍褚两兄弟极其亲厚,若是舅父心口不一真有二心,日后东窗事发,不知霍垣是否会迁怒于她。
霍垣奔波多日,刘伯怕他睡死忘用晚饭,忙活完便往正房去叫他用饭。屋里昏暗,静悄悄的,霍垣睡觉爱打鼾,称不上大声,但不会这样安静,他上前查看,床上果然空无一人。
去哪儿了?刘伯纳闷,遂去了东院,一进东屋果然看见霍垣在窗边站着。
“你做什么呢?”刘伯走过去。
霍垣被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
刘伯搭眼,便看到对面厢房坐在窗边刺绣的元窈,暖黄光影笼罩,朦胧祥和。
“诶!刘伯。”霍垣怕被窥知心事,脸腾一下热了。
刘伯见他害羞了,取笑道:“怎么?偷看人家?”
“午时怎么说的?”
“快点让她搬走?”
“怎么自己反倒偷看上了?”
霍垣俊脸涨成猪肝色,恼着:“刘伯你不许说了!”
刘伯悠悠瞅一眼元窈,转头问他:“美吗?”
霍垣气恼甩袖走开。
“哈哈。”刘伯追去哄他:“你若喜欢,便去求侯爷许你婚事。”
这几日他紧着瞧呢。宁家姑娘貌美,性子温柔待人体贴,若是哪个男子能娶得她,可真是熨帖极了。
“哎呀刘伯,你说什么呢!”霍垣臊得抬不起脸,手紧紧攥着掌心大的小杯:“婚姻嫁娶岂非儿戏,我才见过她一次。”
刘伯摇头暗叹霍垣单纯,凑到他耳边:“子恺将军才立了两件大功,至今还未婚娶,你说侯爷会不会把宁姑娘赐给他?”
霍垣闻言顿时不悦:“杳杳妹妹是来养病的,我哥凭什么给她指婚?”
“哎呦!”刘伯都无心问他怎么叫上杳杳妹妹了,敲了敲他脑袋:“你忘了上党的苏家姑娘了?”
时间过去太久,霍垣只记得有过这个人,都忘记她是什么模样了,不过……当年那个苏姑娘也是去冀州养病,后来就嫁给他哥麾下一位统领了。
霍垣一愣,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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