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塞外的阳光热烈而奔放,玉门关的城墙在日光下泛着古朴而厚重的光泽。关外黄沙漫天,关内却有着一片别样的生机,胡杨与红柳交织成一片,为这苍茫的边关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绿意。
钟诺玲素有午后小寐的习惯,这日她从榻上悠悠转醒,先是舒展了下略显僵硬的身躯。营帐外的热风裹挟着沙尘灌了进来,虽带着几分燥热,却也让她迅速清醒过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不愿面对那些繁琐的战事公文。虽说身为玉门关都督,她手握重权,肩负着守护边关的重任,但这也意味着无数的军情急报、粮草调配等事务等着她处理。
她咬咬牙,还是起身披上那件黑色的披风,披风上的金线绣着的猛虎在光影下仿佛要跃然而出。她用手随意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就着冷水洗了把脸,眼神瞬间变得清醒。
踏出营帐,阳光直直地照在她身上,映出她修长而挺拔的身姿。
远处连绵的烽火台静静伫立,她心中默默希望不要有狼烟四起的那天。随后,她大步向着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走去,准备投入到紧张的战事部署之中。
帐门前那飒爽的英姿,宛如塞外最坚韧的胡杨,不惧风沙,傲然挺立。
是夜,军营里鼾声如雷,此起彼伏。浮千楼借着月光摸到床沿,将怀中的沙袋往腰间一绑,悄然推开帐门。
世人皆传鬼面将军是地狱修罗转世,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可谁又知晓这副青面獠牙的玄铁面具下,藏着的不过是血肉之躯。
如今重生归来,他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面容苦笑——前世用命换来的杀神威名,今生却要从零开始。
更可笑的是,这一世竟刚解完毒,虽有前世修炼的武功心法,但如今柔弱得连杀鸡都手抖,哪有半分前世一夫当关的煞气。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碎其骨血,挫其傲气?”他指尖轻轻抚过破布缠成的护腕:“哪怕重来一世,我偏要以书生骨,再铸鬼面魂!”
夜风卷着砂砾扑面而来,他裹紧单衣,望向校场尽头那堆如小山般的圆木——那是白日里新兵们扛过的训练器械。
演武场边的篝火早已熄灭,只剩几点火星在灰烬中明灭。浮千楼蹲在阴影里,将缠满麻布的双手按在冰凉的地面,膝盖微微弯曲,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开始做伏地挺身,每一次撑起都能听见肌肉的轻微颤响。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滚落,在月光下碎成银箔。
他解下沙袋系在脚踝,沿着校场边缘开始冲刺。夜风灌进领口,扯得衣襟猎猎作响。
二十圈下来,他的喉咙像是塞了团火,眼前金星乱冒。可当他望向远处的烽火台,那些在记忆里燃烧了三年的火光,眼前浮现前世师傅教他练武的情景:"记住,刀要常磨,人要常练。"
浮千楼踉跄着扶住旗杆,抬头望向北斗七星。他忽然想起前世带兵出去伏击敌军那个雪夜,却不知何时泄露了风声。自己被敌军追击三天三夜,靠着啃树皮喝雪水才活到援军到来。
现在想想,这里面也有皇后的手笔吧,要不然军营重地,鸟都飞不出去的地方,消息怎么可能泄露出去?此刻腰间的沙袋虽重,却重不过那时背负的仇恨。
他解开沙袋扔向远处,又摸出怀中的羊皮卷。借着月光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体能训练方法:负重跑、攀爬术、极限耐力训练。这是他师傅留给他的"秘诀",此刻每一个字都如千钧之重。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浮千楼终于瘫倒在旗杆下。他望着渐渐亮起的天际,忽然轻笑出声——在这军营里,有人熬不过严苛的训练,有人受不了思乡之苦,可他知道,只有将自己淬炼成铁,才能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
校场的晨雾中,隐隐传来起床的号角声。浮千楼艰难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目光扫过远处的演武场,仿佛在晨光中默默起誓: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这军营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划破所有黑暗与不公。
浮千楼收了招式,俯身去捡地上的石锁,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锁柄,忽然听见细微的衣袂破空声。
他霍然抬头,练武场东侧的阴影里,有一块衣角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那是一块玄色色的衣角,上面用丝线绣着淡银色的竹叶,在朦胧月色下泛出柔和光泽,像是夜空中流动的星河。
此处竟有人?他方才专注于练力,竟未察觉半点动静。
浮千楼握紧石锁站起身,缓步逼近那片阴影。随着距离拉近,那人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眼前之人竟是钟诺玲。
演武场空旷如旷野,唯有月光如银霜洒落,钟诺玲立于阴影深处,玄色衣摆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恍若天人。
浮千楼喉结滚动两下,练武服下的脊背骤然绷紧。紧握成拳的手微微发紧,月光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细长,与钟诺玲的剪影交织在一起。
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方才的紧张:"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见你练枪,便多看了会儿。"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可浮千楼却敏锐地听出,其中似乎藏着一丝淡淡的欣赏,这让他原本紧张的心情,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他低头看着地上凌乱的枪痕,耳尖发烫,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因力道不足踉跄的模样,定然被他尽收眼底。
“我练枪呢,都督看得这般专注,想必心得不少,不妨说来听听?”浮千楼挑眉看向他,故作轻松地开口。
月光下,钟诺玲精致的面容笼着一层淡淡的银辉,她缓缓抬眸,浓密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子,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清冷,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挑剔。
“原以为能看到什么精妙枪法,没想到如此竭尽全力,招术却还是拖沓无力,实在让人失望。”
浮千楼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手中的枪差点滑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只是……”
顷刻间,时光仿若逆流,白日的暑气悄然消散,只剩夏夜繁星在头顶熠熠生辉。
眼前钟诺玲的身形逐渐变得朦胧,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的背影。
那声音自遥远的往昔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他耳边。
“为师教你这么久,这般勤奋刻苦,却还是如此不成气候。”
那声音,犹如一道凌厉的寒风,穿透了岁月的屏障,让他瞬间回到年少时,那段在师傅严苛教导下,满是汗水与挫败的日子。
师傅的背影,在记忆中与眼前重叠,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那些曾经的委屈、不甘与奋进,也随之涌上心头。
浮千楼初遇师傅,是在云雾缭绕的鹰嘴崖下。那时他正被山贼追杀,慌不择路逃进深山,却见一位青衫老者单掌劈断碗口粗的树干,将三名持刀歹徒震得倒飞出去。
老者腰间悬着的青铜剑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宛如神兵降世。这一幕让浮千楼看得热血沸腾,当即跪地拜师。
老者拂袖便走,他却像牛皮糖般黏上,跟着老人在悬崖峭壁间攀爬了三天三夜。饿了啃野果,渴了饮山泉,终于在一处瀑布轰鸣的古松下,老者停住脚步:"你可知我为何收你?"
"因为我够厚脸皮!"浮千楼抹了把脸上的泥水,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老者被逗得一笑,随手折下根竹枝:"看好了,这是入门第一课——"
此后三个月,浮千楼在深山里摸爬滚打。他在晨雾中练习攀藤,在暴雨里淬炼筋骨,膝盖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直到那天深夜,他偷看到师傅在月光下舞剑,衣袂翻飞间竟有仙鹤围绕,才惊觉自己拜的是位隐世剑仙。
这份奇遇,浮千楼藏在心底没对任何人说起。
黎明破晓,天边恰似被轻纱漫染,丝丝缕缕的浅光,温柔地撕开夜的幕布。
那身着青衫的男子负手而立,衣袂在风中猎猎翻飞,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撞出清越声响。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少年,剑眉微挑,目光如炬。
“你,可是楼骞?”
楼骞心里“咯噔”一下,“没错。”
“这名字耳熟得很呐,楼骞,骞楼,似乎在哪听到过……”钟诺玲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带着审视与探究,缓缓开口。
浮千楼心中一紧,脸上却强装镇定,直直地盯着钟诺玲。
“在下无名小卒,恐怕都督是记错了。”
黎明的军营笼罩在薄雾中,演武场的校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钟诺玲抱着臂站在点将台上,身上的护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队列末尾那个总比别人慢半拍的身影,突然开口:"浮千楼。"
正在笨拙调整护膝的浮千楼浑身一僵,抬头时撞进那双鹰隼般的眼眸。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远遁西南隐姓埋名的新兵,竟会被威名赫赫的铁血都督戳穿出了身份。
钟诺玲的话如惊雷在耳边炸响,浮千楼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本能地后退半步,手指习惯性悄然抚上腰间并未佩戴的宝剑——月黑风高夜,杀人灭口时。
"都督说笑了。在下听不懂都督说什么。"浮千楼垂首掩饰眼底的寒芒,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
他微微眯起眼睛,犹如一只受伤后准备反击的野兽,紧盯着钟诺玲,似乎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剑相向。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浮千楼与钟诺玲之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紧张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发一场激烈的冲突。
"负重行军拖慢全营进度,骑射考核箭箭脱靶,"钟诺玲缓步走下台阶,玄甲铿锵作响。
"最难得的是——"她忽然伸手比了比自己肩膀,"全营找不出第二个能把八尺长枪耍成烧火棍的人。"
浮千楼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刚才还警惕得快要炸毛的浮千楼,此时如同被拔了刺的刺猬,
所有的防备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他紧咬着下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片刻后,浮千楼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羞愤已被坚定所取代。心中不停的默念“忍辱负重,忍辱负重……”
他直视着钟诺玲的眼睛,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都督,今日您对我的评价,在下记下了。日后,定不会再让你失望。”说罢,他站起身来,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要将所有的屈辱化作向上的动力。
钟诺玲微微挑眉,似乎对浮千楼突然的转变有了一丝兴趣。她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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