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杯事件过去一周后,沈砚成了苦香咖啡的常客。
每天上午十点整,警局那辆黑色SUV会准时停在店门口。沈砚穿着笔挺的警服走进来,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引得几位女客人频频侧目。他总是坐在吧台最右边的位置——那里既能看清整个店面,又能直接看到谢南行工作的情况。
"今天喝什么?"谢南行头也不抬地问,手上正在给一杯拿铁拉花。
沈砚翻开菜单,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会儿:"嗯......卡布奇诺?"
谢南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这已经是本周沈砚点的第四种不同饮品,而之前三次,那家伙都是浅尝两口就放下杯子。
"卡布奇诺一杯。"谢南行平静地重复订单,转身去准备咖啡。他能感觉到沈砚的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后背、手腕和每一个动作上。
咖啡机嗡嗡作响,蒸汽棒喷出白色的雾气。谢南行借着机器的掩护,悄悄观察沈砚——那人正假装看手机,实则每隔几秒就会抬眼扫视店内,尤其是当有新客人进门时,沈砚的眼神会立刻变得锐利如鹰。
他在监视什么?或者说,他在防备什么?
"您的卡布奇诺。"谢南行将咖啡放在沈砚面前,奶泡上的拉花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沈砚眼睛一亮:"你会做这种拉花?"
"上周学的。"谢南行用抹布擦拭吧台,"警局最近很闲?看你天天来喝咖啡。"
沈砚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奶泡沾在上唇,让他看起来莫名有些孩子气:"警局决定把这里定为指定咖啡供应商,我来做质量监督。"
谢南行挑了挑眉:"所以你这周已经'监督'了美式、拿铁、摩卡和卡布奇诺?"
"严谨嘛。"沈砚咧嘴一笑,那笑容明亮得刺眼,"明天试试焦糖玛奇朵?"
谢南行摇摇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他转身去服务其他客人,但整个上午都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温暖的视线,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不灼人却足够驱散寒意。
下午三点,客流高峰过去,谢南行终于有空闲下来喝口水。沈砚早已离开,那杯卡布奇诺像往常一样,只少了浅浅一层。谢南行拿起杯子准备清洗,发现杯垫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饭。——沈砚」
字迹工整有力,像极了沈砚本人。谢南行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许久,最终将它塞进了口袋。
"老板,那位警官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小林突然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他每天都来,每次都盯着你看。"
谢南行的手一抖,差点打翻杯子:"别胡说。我们是老同学。"
"老~同~学~"小林拖长音调,笑嘻嘻地走开了。
谢南行摇摇头,继续擦拭咖啡杯。但当他摸到口袋里那张纸条时,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几拍。
傍晚六点,谢南行正准备关店,门铃突然响起。他抬头看去,不是沈砚,而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抱歉,我们已经打烊了。"谢南行说。
男人没有离开的意思:"谢先生?我是周雅的朋友,上次读书会我们见过。"
谢南行这才想起,这位是周雅带来的某出版社主编。他放下手中的抹布:"有什么事吗?"
"周雅临时有事出差,托我把这个交给你。"男人递过一个精致的礼盒,"她说很抱歉错过明天的约会。"
谢南行皱眉:"什么约会?"
"这我就不清楚了。"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说你会明白的。"
谢南行接过礼盒,没有当场打开。等男人离开后,他才拆开包装——里面是一瓶昂贵的红酒和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明晚七点,某高级餐厅的地址。
他叹了口气。周雅对他的好感他心知肚明,但一直刻意保持距离。将礼盒放在一旁,谢南行掏出手机,犹豫片刻后给沈砚发了条消息:
「今晚有空。吃什么?」
不到十秒,手机就亮了起来:
「我买菜去你家做?外面太吵。——沈砚」
谢南行怔了怔。去家里?这比在餐厅吃饭私密得多。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抗拒。
「好。地址发你。七点半?」他回复道。
「等着吃大餐吧!」沈砚回了个夸张的笑脸表情,与他一贯严肃的刑警形象极不相符。
谢南行锁好店门,步行回家。路上经过一家便利店,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拿了两瓶啤酒——沈砚以前最爱喝的牌子。结账时,他又顺手拿了一包沈砚学生时代常抽的烟,虽然他知道现在的沈砚很可能早就不抽烟了。
回到家,谢南行快速冲了个澡,换上舒适的家居服。他环顾自己简洁到近乎冷漠的公寓——灰白的色调,极少的装饰,看起来更像酒店客房而不是家。突然有些后悔答应让沈砚来这里,这地方太过**地展示了他这些年的孤独。
七点二十五分,门铃准时响起。谢南行深吸一口气,打开门——沈砚站在门外,左手提着几个超市袋子,右手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德国牧羊犬。
"这是......?"谢南行愣住了。
"平安,我的搭档。"沈砚拍了拍犬只的脑袋,"警队最优秀的侦查犬,今天开始轮休,带它出来放放风。"
平安端坐着,乌黑的眼睛机警地打量着谢南行,耳朵竖得笔直。
"它不会咬人吧?"谢南行谨慎地问。
"当然不会,除非你是犯罪分子。"沈砚咧嘴一笑,"怎么,怕狗?"
谢南行摇摇头,侧身让这一人一犬进门。平安一进屋就熟练地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像是在执行某种安全检查,然后回到沈砚脚边坐下。
"它真听话。"谢南行忍不住赞叹。
"训练了三年。"沈砚骄傲地说,一边将超市袋子拎进厨房,"今晚给你露一手,我在警校学的红烧肉可是一绝。"
谢南行跟着走进厨房:"需要帮忙吗?"
"你坐着等吃就行。"沈砚已经开始熟练地处理食材,"不过你要是想聊天,可以在这儿陪我。"
谢南行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沈砚忙碌的背影。那人脱了警服外套,只穿一件贴身的黑色T恤,肌肉线条随着切菜的动作起伏。十二年过去,沈砚的肩膀比少年时更宽厚了,但后颈处那个小小的胎记依然没变,像个月牙形的印记。
"你经常做饭?"谢南行问。
"一个人住,总得养活自己。"沈砚头也不回地说,"警队工作忙,有时候半夜才回家,叫外卖不方便。"
谢南行想起自己冰箱里常年囤积的速冻食品,没有接话。
"对了,"沈砚突然转身,"你父亲......还喝酒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谢南行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不知道。很多年没联系了。"
沈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适,立刻转移话题:"尝尝这个酱料,我特制的。"
晚餐比谢南行预想的要愉快。沈砚的红烧肉确实美味,平安安静地趴在餐桌下,偶尔用鼻子碰碰谢南行的脚踝,像是在讨要食物。两瓶啤酒下肚,谢南行感到久违的放松,甚至主动问起沈砚这些年的经历。
"没什么特别的。"沈砚轻描淡写地说,"警校毕业,分配到基层,破了几桩案子,升职调动。"
"你父亲......"谢南行记得沈砚的父亲也是警察,"他一定很骄傲。"
沈砚的笑容淡了些:"他没能看到我穿上警服。我大二那年,他追捕逃犯时......"
谢南行心头一紧:"对不起,我不知道。"
"都过去了。"沈砚摇摇头,眼神落在谢南行手腕上——那里今天罕见地没有穿长袖遮盖,几道淡粉色的疤痕清晰可见,"有些伤痕,时间会冲淡,但不会完全消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种无言的默契流淌其间。谢南行突然意识到,沈砚失去父亲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他结婚的时间。那个本该是他最亲近朋友的人,在最痛苦的时候,他却缺席了。
"沈砚,我......"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谢南行的话。沈砚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表情立刻变得严肃:"抱歉,我得接这个。"
他走到阳台上去通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谢南行还是听到了几个零碎的词——"嫌疑人"、"监控"、"立即归队"。几分钟后,沈砚回来,脸上带着歉意。
"紧急任务,我得马上回局里。"他快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平安可以留在这里吗?明天我来接它。"
谢南行点点头:"需要我开车送你吗?"
"不用,我叫了车。"沈砚蹲下身摸了摸平安的头,"乖,保护好他。"
这句嘱咐让谢南行心头一颤。沈砚匆匆离开后,公寓突然显得格外空旷。平安走到谢南行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膝盖,像是在安慰他。
"你主人总是这样突然消失吗?"谢南行轻声问,手指陷入平安厚实的毛发中。
那晚,谢南行做了很久没做过的噩梦。梦里父亲醉醺醺地砸东西,前妻冷笑着转身离去,最后是沈砚的背影,越走越远,任凭他怎么喊都不回头。
惊醒时,谢南行发现自己浑身冷汗,呼吸急促。床边的地板上,平安不知何时进来了,正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没事......"谢南行伸手摸了摸狗狗的头,"只是噩梦。"
平安跳上床,小心翼翼地蜷缩在他脚边,温暖的躯体贴着谢南行冰凉的脚。这种无言的安慰让谢南行眼眶发热——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有人(或者说有生命)在他做噩梦后陪伴他是什么时候了。
第二天清晨,谢南行和平安一起吃完简单的早餐,准备带它去咖啡店。出门前,他的手机响了——是沈砚的短信:
「通宵办案刚结束。平安怎么样?它受过创伤陪伴训练,如果你做噩梦或者焦虑发作,它会察觉并安慰你。别生气,我只是担心。——沈砚」
谢南行看着这条消息,又看看乖巧坐在门口等他的平安,突然明白了沈砚的良苦用心。这不是普通的警犬,而是专门为他的情况准备的"治疗师"。
他回复道:「平安很好。今天带它去店里。你睡醒了过来接它吧,顺便尝尝新到的咖啡豆。」
发完这条,谢南行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带着平安走在去咖啡店的路上,阳光暖暖地照在肩头。谢南行突然意识到,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在早晨醒来时,没有立刻感到那种压在心口的沉重。
平安走在他身边,步伐稳健,偶尔抬头看看他,像是在确认他的状态。谢南行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沈砚没说破,他也没点破。但这种心照不宣的关怀,像一束光照进他灰暗的世界,让他开始相信,也许有些伤痕,真的能在时间里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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