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让你提前挖坑,这不就用上了。”
朗美滋滋地拍了拍柯克的肩膀,脸却对着卡兰,大有一副“看我厉不厉害”的架势。
“空间足够大。”
星舰主导者点点头,站在伴侣的身边,一同望向面前的存储基地。
未来这里将贮满星核能源,以应对不知何时到来的战争。
“苏莱曼承诺会派遣四艘运输舰,这是他目前能够拨出的最大程度的支援。”
“四艘……”
难得没有气成河豚的柯克愣了一会神,只是喃喃重复一遍。
“那么多……”
朗倒是挺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富裕的库存了,上一次见到还是在上一次。”
真正分到边境星的配额其实没多少,否则他也不会在看到Ignis地下的景象时心痒难耐。
“他们每年从帝国进口的数量倒是不见少,就是不知道烧到了哪里去。”
“深空基站其实需要耗费掉一大半。”
卡兰温和地说。
“看看哈默拉的近地轨道环就知道,这些大型基地设施永不休眠,永远处于运转中。”
“从重力场到氧气制造,从固定轨道航行到电力稳定供应给各个实验室,每一项都在持续烧掉数量可观的能源石。”
“其实在老克里芬时期,有一段时间监判院为了扩大太空探索范围,兴建了大批量的卫星研究机构。他们将那些高风险性的项目挪到宇宙中去,尤其是生物和异种污染相关的研究。”
“但是后来随着旧帝国的解体,很大一部分迎来了被废弃的命运,至今仍旧像难以回收的太空垃圾那样,不知道飘在哪个角落中。”
将手臂搭在人类的臂弯间,卡兰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浅色的眼睛里却没什么感情。
“其中不乏一些非常、非常令人不快的垃圾品种,就像一个个旧日的幽灵,依然在呼唤着路过的行人步入其中。”
这不是第一次对方表现出反感,朗默默地侧过头,以探寻的目光同自己的伴侣对视一瞬。
注意到这样的反应,卡兰只是笑着捏了捏那结实的手臂,不再将话题继续下去。
“你之后还要同海因茨谈一谈吧?他想带部分第三军的战俘回Ignis驻军基地,打散重编,以解决Ignis兵力不够充足的问题,这件事你们应该尚未达成共识。”
“急不来。”
朗声音低沉。
“第三军一向由科学院掌控,他们的人我用着不放心,但也确实不能放任几万名士兵塞满战俘营。海德曼的粮食充足,但我的宗旨是绝对不养闲人,谁也别想光吃饭不干活。”
“我还要再想想,所以我让海因茨等一等。”
“先等苏莱曼的回复吧。”
卡兰点点头。
“他和阿方索马上就要进行新一轮接触,我也想看看革命军下一步的动向。”
“詹姆斯和谢利夫暂时留在海德曼,关于这一点海因茨应该不会抱有异议。”
“说到谢利夫……我昨天同海因茨聊了一会。”
人类慢慢地说,左手还同自己的伴侣握在一处。
“他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所以我大概向他说明了一下情况。结果这家伙绞尽脑汁安慰我,说霍斯特去世的时候,他也从梦中惊醒了。”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点哭笑不得的神色。
“我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说不定文森到最后也不想见到我。”
卡兰沉默了一小会。
太过静谧的气氛显得有些异样,以至于只是苦笑着自语的男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
“可能是我的错。”
星舰主导者轻声说。
“意识于我而言是连通之物,梦境不受物理意义上的空间与时间束缚。你不也曾一度被我拉进来吗?”
“人类总是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错觉,认为自己得到了某些启示或是心灵感应,其中大多数都只是一些自我暗示,但不是这一次。”
“我碰过海因茨。”
那双浅色的眼睛望着前方。
“在首都星的时候,我也握了握霍斯特的双手。”
前任第二军的军团长被卡特·霍尔曼的操作气得倒仰,整个人倒在椅子上喘粗气,卡兰曾轻轻地握住那只干枯的手,提醒对方呼吸。
“我不该太多触碰生者。”
“阿卡夏的同源者总会无意识地将活着的人拉入自己的梦中,让那些纷乱错杂的意识短暂地相触一瞬。”
站在两个人后方远一点位置的柯克汗毛倒竖,地下仓储区原本就维持着一个极低的温度,以防止星核能源或是高等能源石把所有人都炸上天,但是现在阴森的体感快要让他冻成人干。
他又一次觉得同性恋总好过不知道什么物种的东西,虽然他不觉得卡兰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看起来也挺好沟通。
与其掀掉房顶,开窗也不是不能接受。而当地基不稳时,掀房顶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海德曼的指挥官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接受阈值在一步步地提高。
可下一秒,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前任金乌指挥官报复性地捏了卡兰一把,力气还挺大。
这样的勇气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心服口服。
“那他应该说谢谢你。”
朗毫不客气地说。
“不信你自己去问他,是愿意一无所知,还是宁愿从梦中惊醒。”
“他说那是霍斯特最后放心不下,临走前去见了见他,尽管他也觉得这像是一种自我安慰与说服,但又不得不通过这样的解释让自己别再为突如其来的分别感到遗憾。可如果他知道是你真的让这一份意识与梦境短暂地重叠,他会拉着你道谢半小时。”
“别给自己找罪受,也别觉得所有的都是坏事。”
说着朗含笑扯一把卡兰的脸颊,将陛下夹成鸭子嘴,还很手欠地多捏了两下。
“听见没有?”
对方没说话,也没动,任由人类举止放肆。
但那双浅色的眼睛里静静地流露出一个信号:你晚上完了。
*********
人一旦被蛇缠上,就很难甩脱。
这是宇宙间通用的真理。
阿方索连着两天收到雷打不动的干饭提醒,这脆弱的霍尔曼家主甚至跟随他跑了几趟不同的重建现场。
上流社会的高等人累得气喘吁吁,也没放下自己的坚持。
“现在是午……午饭时间,我带着的。”
说着对方像变戏法一样,从旧衣服的口袋里掏出来两份提前领取的营养剂。
“你要是还不饿,就再等一会。”
即便是好涵养的变色龙,忍耐度也快要抵达尽头。
为了防止对方被这两袋午餐的负重给压死,他没有一句废话地接过来,咬开一个角,边走边喝。
现在那些路过的士兵终于不再以奇怪的目光打量小霍尔曼了。
高等人也穿着旧得发白的衣服,手里拎着和所有人都一样的营养剂,就算皮肤保养得好一点,但还远没到会引起过度关注的地步。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和发电厂的负责人聊完后,阿方索站在机组的外平台上,望着远处的冷却塔,突然张口。
“要等明天,同苏莱曼聊完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上气不接下气的卡特爬了六层安全梯,半瘫着靠在护栏边,现在一口糊糊都喝不下去,只能将剩下的一袋重新装回口袋里。
“进度已经很快了,新的设备将随同革命军的订单一同抵达,再之后我可能要亲自跑几趟边境星球。”
那双绿眼睛望着面无表情的革命军领袖,小霍尔曼的声音又轻又温和。
“我被允许离开北沃夫冈吗,加西亚?”
这一次,蓝色的眼眸垂落,同挂在栏杆上的那一个对视。
有一小会的时间,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小霍尔曼的聊天速度非常快,永远也不会令气氛冷场,已经自然而然地捡起了快要掉在地上的对话。
“如果塔夫塔尔的深空通讯基站建立完毕,在哪办公都一样。我留在哈默拉的人会负责处理那些交接工作,他们领着工资总要发挥点作用。”
他将伊万和其他高管放在苏莱曼的眼皮子底下有他自己的理由。
不管那位哈默拉的主人是不是惹人生厌,但只要黑市星球不易主,无论是同到处打得一塌糊涂的帝国相比,还是同内网上贴满通缉令的联邦相比,阿拉穆特终归是个还算安全的地方。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宇宙间最大的军火贸易基地是另一种商业枢纽,也是生意往来的十字路口。
“别担心,作为合作者我还算有信用,哪里都不会去。”
识趣地开了个玩笑,卡特将这个不算友好的话题轻描淡写地揭过。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钳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抬起来。
这缠人的毒蛇很麻烦。
说这样一个人恶毒,对方确实怀着真心地想要带一个塔夫塔尔的孩子离开,也会行走在燃烧的瓦砾间并落下痛苦的泪水;但是说这样一个人慷慨,骨子里都流淌着黄金的上等人又永远将利益得失放在第一位,付出就要索取回报。
真心是真的,冷血也是真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卡特。”
阿方索轻声说。
“早过了需要被人追着喂饭的年龄,你不用采取这样的方式拉近关系。”
他看见那金色的睫毛颤动了好几下,这令他想起维塔大君地下大赌场外种着的那棵金合欢。春日里那蓬勃的植物抽芽开花时,日光落在树木的枝条上也会形成细碎晃动的光影,金色遮盖住翠绿的部分,带着蜂蜜和丝绒般馥郁的气味。
“我没有那样想,加西亚。”
霍尔曼家的家主回答。
“很抱歉让你感受到厌烦,我想试着学一学更正确的同你、同北沃夫冈的人相处的方式,但似乎效果不太好。”
这里的一切都和首都星截然不同。
驻地士兵看见小霍尔曼就如临大敌,坚决不允许他触碰任何工具。这份紧张里所透露的可不是担心,而是明明白白的嫌弃。
于是截至目前,他唯一搞好关系的只有儿童,这大概是他自带的天赋。
年幼的人类总是会喜欢含着笑又可亲的面孔,也喜欢温吞的语调。
大部分孩子甚至都不会说通用语,而是以一种更为生僻的口音讲着北沃夫冈的当地方言,倒是和塔夫塔尔有些像。
当面带微笑的男人将每日份额的方糖如承诺那般切成小块、分发给围过来的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时,总是能收获一大串叽里咕噜的话语。
他忍不住摸一摸能听懂通用语的那几个,让他们早点回家,别在废墟中乱跑令父母担心。
继而他被拉住了手。
那些自来熟的小孩可不像大人一样戒备心深重,雄赳赳气昂昂地牵着小霍尔曼到处走,将他领到勉强清理出来的广场上,看一看遗留在那里、被炸破一个边角的纪念碑。
上面用通用语刻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还有很多只刻上了年份,连一个正式的名称都没有。
它写着战争中的无名之辈,在北沃夫冈获得解放之后被安置在那里。
然后那些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指着一行行的文字,七嘴八舌连比划带解释地告诉卡特,哪个是爸爸,哪个又是妈妈。
他们没什么忧愁,看起来自豪又笃定,像是在同新朋友介绍自己的家人那样,把一块雕工不太好的大石板擦得光洁又明亮,更高一些的地方这些小矮瓜们便够不到了,也爬不上去,于是那里蒙着一层细细的灰。
“等到轰隆隆的声音停息,他们就该回来啦。”
“他们不会回来,因为他们飞得又高又平稳,要去往很远很远的星球。”
“笨蛋笨蛋,飞船要飞许多年,等他们回到北沃夫冈,我们早就该长成大人了,可以跳起来摸到这块石头的最顶端。”
“可大人们从不跳来跳去。”
那刻满名字的纪念碑就像睁着一只只严肃的眼睛,仰望着阴沉的天空,与那些争论不出个结果、谁也不能说服谁的孩子。
它像是要透过铅灰色的云,以岩石的身躯撑出一个供人呼吸的缝隙。
首都星的高等人被低矮的云层压得喘不过气。
在阿方索身边时,他才能暂时摆脱无处不在的贫瘠与死亡所带来的重负,去集中精力思考一些别的。比如公司的运营和产业的收拢。
“我没有那样想。”
轻声将话语重复一遍,小霍尔曼慢慢地握着对方的手腕,侧过脸颊挨了一下那粗糙又滚烫的掌心,如同一种无声的示弱。
“就算我是一位霍尔曼,也不意味着我的每一项举动,都带着利益与算计。”
“我同样是个人,加西亚。”
他说。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我不会再做类似的事情。”
很久之后,阿方索低低地叹了口气。
革命军的领袖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也没有说好与不好。
他看见那金色的睫毛因着这声叹息,又颤动了几下。
“我会按时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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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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