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娜是个人才。
等到第三军先遣部队的詹姆斯上校能正常走路之后,她直接将对方拎去修起了星核能源贮藏库。
正常劳作,正常吃饭,就是别闲着。
身为半个客人的谢利夫无所事事了几天,也忍不住跑来工地进行观光旅游,并且顺利地同詹姆斯以及詹姆斯的副官会师。
这位心理疏导师兼牧师的干活效率显然比高等星出身的第三军上校强十倍,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便拿上工具自主加入扩建大队,儒雅的外套一脱手臂上的肌肉顿时清晰可见。
詹姆斯和副官统统转头瞪着他,谢利夫只是笑笑。
“您看,您也说了,我属于物理驱魔的那一派。”
“你是故意的……”
詹姆斯变得不太爱说话,但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额角青筋直冒。
“你认识他们,你从一开始就怀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加入我的队伍。”
“别说得我好像是什么间谍奸细那样。”
一把推住对方手里一直在溜坡的渣土车,谢利夫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前长官从汗如雨下的重负中成功解救。
眼下他们身处拓展空间,大型机械还运不进来,得靠人工将最开始的那一小截铲出缺口才行。
“事实上您吃了个败仗和我毫无关系,倒是您的失败导致我的工作完成率大大下降。”
“到现在我都不清楚这一趟外聘任务算结束了没有。”
詹姆斯的副官面无表情。
“一车渣土的重量大概有一百三十公斤,你可以轻易将它们推上陡峭的高坡,没经过专业力量训练的人很难做到这一点。”
谢利夫笑出声。
“别对什么事都抱着阴谋论,长官二号。”
“我的家人,出身于塔斯曼殖民星,后来在经历了塔斯曼的入侵惨剧后,作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移居到其它低等星。”
“他们活着,可在那几年里遭受的事情让身体永远落下了残疾。万幸这样的残疾是不会遗传的。”
“所以我从小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安西的甘蔗田里干活。”
“和接受了统一管理的海德曼不同,安西被旧帝国的皇帝回收,后来又被划入联邦版图,近几十年没有经历太多的动荡。所以那里划分出大大小小的农场,发展得看起来还挺好。”
随着坡道变陡,詹姆斯在他的身边发出不太明显的喘气声,谢利夫不动声色地手臂再度加了一把力气,将整个渣土车的重量分去大半。
“这些产粮区有私人的有归地方政府管理的,私人雇主不讲究人权,分派的工作往往更累,但是不用缴税。”
“说实在的,联邦和安西设置的税率可不算低,雇主才懒得给员工缴纳这部分东西,得从你自己的报酬中扣除。”
“我从十五岁起就学会了扛着五十公斤重的甘蔗捆往返在卸货车和农地之间,因为我得给家里攒治疗费,还要给自己攒学费。”
雇主可不讲究什么安全生产,也不会明着要求员工打破规矩。他们只是划定一个目标数额,如果你老老实实按照正常流程干,绝对做不完每天的标准量。
“联邦首都星的圣卡罗莱纳理工学院的学费可不低,就算能申请到奖学金,首都星的居住、生活成本也很要命。”
“……”
詹姆斯从刚才起就一声不吭,因为他实在没力气说话了。
好不容易熬过污染抑制剂的副作用,转眼又掉进了劳动改造的大坑,这位上校人生的前四十年过得有多顺风顺水,现在就过得有多凄苦。
更可怕的是他身边海德曼和少量Ignis的留守人员各个干得飞快,大家顶多骂两句粗口抱怨几声。其中不乏像艾伦这样从模拟战时期起就跟着伊莲娜的负责监督进度的士兵,在干着一样工作的同时甚至还有经历插科打诨调侃几句。
新加入的倒霉蛋还不知道,在他之前,海德曼的指挥官本人也遭到了同样的迫害。
当詹姆斯的腿开始轻微打颤时,立场不明的心理疏导师将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腰上推了一把,防止踩不稳的人崴到脚。海德曼工地上的安全措施挺到位,但是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这是怜悯吗?”
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来,第三军的先遣部队指挥官汗水沿着发角流淌。一旁的副官自打了败仗以来,既没有接触到卡兰本人,也不能接受污染抑制剂的注射,导致现在状态反而比自己的长官要好一些。
“不,只是线上神职人员的助人为乐。”
谢利夫一本正经地说。
“毕竟我们得到的教诲是要友爱、仁爱、慈爱。”
“以及您如果完不成工作量,我建议您直接跟他们说。据我所知,无论是驻军基地的柯克长官也好,还是那位前任第五军的军团长也好,都没有虐待战俘的爱好。”
说着这社交悍匪将小车里的东西清空,然后挥一挥手臂,大声冲着坑底的人喊了一句。
“艾伦先生,我的长官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申请休息一会。”
地下空腔里的回音嗡嗡作响,Ignis出身的小队长不由得掏掏耳朵。
“休息就休息,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看吧。”
笑着拍干净手上的土,谢利夫拖着一整个手推车往坡下走。
他看见第二施工队的人正指挥着将大型器械缓缓运进来,近十米长的特殊工程车在转弯时速度极慢。
“别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你什么都不说对方就会觉得你做起来没问题。”
“张个嘴不会要命的,长官。”
而在海德曼的第一星港处,得到通行指令的密蔽场进行了快速的信号识别,正放任中型舰缓缓降落。
体量太过庞大的法赫纳依旧停留在太空中,他向陪伴了自己短暂旅途的柯克好好地告了别。
被星舰迷得颠三倒四的人在登上中型运输船前,走十步回了三次头。
“唉,法赫纳太大了,我还没参观完。”
朗薅了他一把,将海德曼的指挥官薅得一个踉跄。
“别看了,下次再来。”
不是人的家伙永远都说不出来人话。
“赶紧落地,想不想看看离开这段时间你攒了多少工作?”
没有什么比休假结束恢复上班更可怕。
柯克的不舍和愁绪瞬间烟消云散。
“闭嘴吧你。”
等到降落单位真的脱离了星舰,这位指挥官又忍不住扒在投影窗上看。
“真美啊。”
他发出一点由衷的感叹。
“很难想象百年前的人类,为何能够创造出这样美的……存在。”
“武器”一词被咽了回去,因为他本能地觉得法赫纳不会喜欢这个形容。
卡兰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座位中。
察觉到他没有说话的打算后,朗也不再同柯克开玩笑,而是轻手轻脚地挨着他坐下来,小心地将他的头拨到自己的肩膀上靠着。
嗅到熟悉气息的卡兰没有睁眼,只是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靠得更紧些。
法赫纳的意识还同他的交缠在一起。
“很喜欢海德曼的指挥官?”
他忍不住问自己的半身。
“很喜欢。”
温和的音调回答着,并非信息交换的高效模式,而是单纯的聊天。
“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一般来说,在家人的范畴外,我会喜欢自己的每一名乘客,大卫是最喜欢的那一个。”
“是因为你的底层逻辑设定吗?”
年幼版的法赫纳很难聊明白这个话题,年长一些的则更能理解卡兰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卡兰一直觉得自己的星舰对于人类所抱持的热情远超预期,甚至会因为收获新的乘客而咕噜噜唱起歌。
“无论是他还是我,都在人类的怀抱中诞生,在人类的怀抱中成长,怀带着本能的喜爱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轻声调侃着,对方的触须轻轻撩动了一下,像是在捏一捏年幼的兄弟。
现在法赫纳已经将自己与曾经的人类青年完全区分开来。
“就算经历过很多的痛苦和泪水,可到头来给予我爱的同样是人类。”
“你也是其中之一,我最爱的人之一。”
他们很少聊到未来的事,仿佛双方都在无意地回避相关的话题。
然而现在,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星舰第一次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等你和朗离开后……”
那温柔的沙沙声很慢很轻缓。
“我会远离这世间,沉入最深的裂隙,去寻找一些或许尚未磨灭、有迹可循的意识碎片。我不能去得太早,因为我得偿还他和他所背负的一切苦果;他也不希望我去得太早,他总说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着法赫纳走一走,所以我得替他们看完这世间,然后再带着记忆离去。”
“阿卡夏的裂隙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应该知道。”
卡兰的神情有些疲惫。
“虽然我不应该这么说,但你未必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世上很少有奇迹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发生。”
“我见过一次。”
法赫纳的笑声变得真心一些。
“将你带回来的那一次。所以我为自己编写了一个假设条件,让自己能够试着去相信第二次。”
“况且我爱的人意志远比常人坚定,即便膝盖跪入尘埃也会重新爬起来走完剩下的路。他不会求死,不会放弃,哪怕离去时怀带着再也无法返回的可能性预判,也一定会坚持到最后还想着重回我的身边。如果他没有那么做,只是因为在尽力了之后也没能做到而已。”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瞬息万变又充满了意外。”
法赫纳的一半舰身隐没在裂隙间,祂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半身,与卡兰挨在一起。
“太过短暂了啊……”
有一小会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最后法赫纳用长长的触肢轻轻地抱住自己的半身,安抚因为加快了吞食速度而状态不算好的那一个。
“所以别为我担心。无论能否找到,我都会留在他长眠之处,直至我的身躯腐朽、意识崩解。”
“直至那群星熄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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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第二百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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