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塞的通讯接通时,正看见自己的好朋友站在塔夫塔尔的冷却塔上吹风的场景。
对方一个勤务兵或是随行卫兵都没带,这幅画面将他吓一跳。
“擦,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别掉下去!”
只是往下望一望,高度就令他脑袋发晕。
作为为数不多存留下来的火力发电的设施,这里堪称城市外围的最高点,可以轻易俯瞰见正在施工中的大气处理厂和深空基站。
“怎么个意思?之前莎拉一直说大气处理工厂的需要添置净化设备,所以优先建基站,稍后再弄处理厂,为啥突然东西又齐全了?什么时候送达的?”
快被文件淹没的革命军二把手疯狂挠自己的红发,看起来想将面前所有的待办事项全都删除删除再删除。
他将一只手悄悄伸向碟子里的豌豆,那些豌豆被烤硬了,是最朴实无华的午饭加零食。
“还是说这一趟只是和那位联邦第五军的军团长见见面,咱们就发财了吗?”
阿方索有一小会没说话。
高处的风又冷又急,吹得人站不稳脚步。地面建筑全都浓缩成一望无际的小点,就连连绵的群山和曾经遭受轰炸的大平原也显得触手可及。
哈默拉与霍尔曼家联合组建的SHS深空运输公司在两天前抵达,这支队伍的第一单货物就是全套的大气净化装置。几十辆拖运车和牵引车正小心翼翼地从临时星港将巨大的设备缓慢卸运下来。
“胡塞。”
阿方索轻轻地喊了一声朋友的名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那样。
“卡特·霍尔曼喜欢我。”
“嘎——?!”
刚随手捏起颗豆子扔嘴里的红发男人差点被谋杀当场,那颗豌豆几乎进了他的气管。
这位二把手跳起来疯狂咳嗽,同时头朝下试图倒立催吐。
在不懈努力下,那颗要命的豌豆终于被他给颠出喉咙,顺着呛咳的气流,像一颗子弹那样滚进桌子下面。
“什、什么玩意儿?!”
咳得眼泪都流出来的人还在嗓子劈叉,导致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要多怪有多怪,但胡塞顾不得那么多,一边捶自己的胸口一边强行将话说完。
“你在说什么**的东西?谁喜欢你?”
阿方索笑一笑,目光还望着工地的方向。
“我对于人类的感情变化,尤其是……某些特殊方面,还算敏锐。他高兴得有点过头,藏得也不算稳妥。”
“这倒是比我预想中的要好不少,我之前认为他盯上革命军,是打算为霍尔曼家养一支私人雇佣军团。为此我不得不一直防着他泼脏水的后手,以免他采取更强硬激进的手段。”
“是我将问题想得太严重了。”
“你放屁!”
口不择言的胡塞整个人的影像几乎要摁到对方身上去。
“这**的比他瞄准了革命军还要严重,你别走,也别动,我现在去星港。”
“你擅离岗位试试看。”
蓝色的眼睛扫过通讯对面的人,那里面铅石一样冷而强硬的意味将对方钉死在原地。
“如果你因为个人的冲动之举造成防线失守,我在下达处理指令时不会徇任何私情。”
“也别将情况想太糟糕,这其实是好事。”
在觉察到朋友受伤的神色后,阿方索将声音放柔和一些,同时轻轻地按着自己左侧的手腕。
“比起不太重要的部分,不觉得眼下的塔夫塔尔看起来很好吗?新的大气处理厂与污水治理厂一旦投入使用,很大程度上将使我们的人民免于多种非常见病症的侵扰。”
“霍尔曼和哈默拉的新运输公司SHS已经组建起来,所有边境带的星球都将是它们的运送目的地。再没有比这更一本万利的合作,对于塔夫塔尔的人民来说几乎是最好的选择。”
含着笑摇摇头,那张端正的脸上丝毫没有生气的痕迹。
“况且陪睡这种活我还挺擅长的,又不是什么太费力的工作。以后想同你那边做切割也很容易。”
“阿方索·加西亚。”
这一次胡塞真的沉了脸。
“你敢。”
“你敢这样做,我会立刻启程,直接冲到小霍尔曼的面前,然后一枪崩了他。”
革命军的二把手真的伸手摸了一下腰间的配枪,他直接将那玩意儿扯下来,对着自己的头顶上方砰砰两枪。
激光束直接在临时居所的平房屋顶贯穿了两个破洞。
野兽一样的眼睛里带着即将投入厮杀的神色。
“你最好脑子清醒点,不然我直接将对方的脑袋砍下来。”
“我说到做到。”
可能这是宇宙争吵日,在这一天聊深空通讯的人都将以不欢而散作为收场。
等阿方索回到原本的地下大赌场旁边的临时居所时,他在建筑物的门口站了一会,温和地同站岗的执勤士兵点了下头,才迈步走进去。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总是喜欢殷勤地伸出脑袋打招呼的小霍尔曼并没有出现,对方的房间也没亮灯。
调整一下表情,将微笑维持在一个最自然的状态,阿方索稳稳地敲了三下门。
没有回应。
革命军领袖挑起眉,以目光询问站在大门口的卫兵,得到了一个摇摇头,并且满头雾水的表情。
“没见他出去。”
站岗的年轻人小声报告。
于是蓝眼睛的男人不再多说什么,直接伸手拧开了面前的门把,一步跨进屋内。
门没锁,房间里也确实没有开任何照明设备。
依稀能够看出来小霍尔曼躺在床上,裹着一层可笑的小被子。
对方在听到动静后慢慢坐起来,摸索着抓过床边的外套试图往身上披。
“抱歉,请问您……加西亚?”
阿方索走近两步,直到站在对方的床边。
卡特本能地侧头,然而就算只有回避前短短的几秒钟,阿方索还是借着窗外稀薄的光线看清了面前的人。
那双绿眼睛的周围带着些被泪水蛰过的痕迹,连同金色的睫毛也显得有气无力湿哒哒的。
“怎么回事?”
轻轻地捏着小霍尔曼的下颌抬起来,提问的那一个用拇指的指腹温存地擦过对方的眼尾。
“发生什么意外状况了吗?”
卡特笑得有点勉强,挣动着偏过头去挣脱这个姿势,一贯的礼貌倒是维持得很好。
“抱歉,眼睛不太舒服,所以关灯休息一会。”
看得出来这位家主急于结束这场谈话。
“你吃饭了吗?请快去吃饭吧,我睡醒就会正常处理塔夫塔尔矿压集团的工作。”
“第一份生产报告我核对完了发给你,SHS运输公司的相关内容最晚也能在明天傍晚传到你的智脑上。”
在拿钱办事方面阿方索的态度一向专业。
对方需要情绪价值,那么他会将情绪价值给足。
“我并非在向你索要一份报告,只是在关心你的个人状况。”
可小霍尔曼再一次温和又缓慢地推开了他的手,整个人坐进更深的阴影中去。
“我很好,加西亚。”
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说。
“我很好,请去吃饭吧。”
蓝眼睛的男人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点点头。
他没想明白这样的态度变化从何而来,但也不打算耗费更多的时间。无论对方想做什么,他都能陪下去。
“有事随时喊我,我的房间就在隔壁。”
当他走到门口时,黑暗中的小霍尔曼突然再一次开了口。
“加西亚。”
金发的男人垂着头,看不清任何表情。
“我没有想获得任何回报,也不想从你的身边拿走什么。”
话语声很低,仅仅是双方勉强都能听见的程度。
“你信吗?”
阿方索的手扶着门框,就那样静止片刻。
然后他笑了一下。
“好。”
*********
“真意外,你居然会把家人的影像随身带。”
在谢利夫本人的要求下,他现在和自己倒霉的长官调到了同一间。
主要是第一天干活结束时,对方看起来快要猝死,手抖得捏了好几下也没能捏起来一个杯子。
出家人慈悲为怀,上帝的使者讲究仁爱。
于是这位一本正经的心理疏导师成功说服了伊莲娜,喜提新室友。
对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收得一干二净,除了一枚小小的信息储存器。因为没什么威胁,且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它成为了硕果仅存的个人财产。
里面放着詹姆斯家人的影像。
一位圆圆脸的女士和一位笑眯眯的小女孩,同样也是可爱的圆圆脸。
从住到一起的第一天开始,这位曾经的第三军上校就保持着睡觉前看一看的习惯。
对于这种神秘的思念仪式,谢利夫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有闲心问问对方。
“多大了?”
“十一岁。”
詹姆斯低声回答。
这一次的败仗令曾经还算干脆利落的男人变得沉默寡言,手指慢慢地擦一擦那枚储存器。
“再过两个标准月就该十二岁了。”
“你的夫人陪她留在首都星?”
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健谈又外向的心理疏导师望着坐在对面床上的人。
“像你们这种职位的人,经常要跑来跑去吧?我听说第三军的一些深空基地距离可不近。”
然而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
久到谢利夫忍不住抬头看看自己的长官兼室友是不是睡着时,对方才开了口。
“她自己留在治疗所。”
“我的妻子五年前去世了,因为基因病的关系。中等星的居民一般不会花大价钱做基因筛查,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机构,受辐射和宇宙射线的影响,类似的情况在中低等星发病率很高,但我们那时候不知道。等我调岗到首都星附近的基地时,我们的女儿刚一岁。”
对方在结束每天的工作后手还是会发抖,不过没有前两天抖得那么厉害。
污染抑制剂的副作用将持续一到两个月左右,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退。
谢利夫用右臂支着自己的头,静静地听一个和眼下的状况不相干的故事。
必要情况下,他倒是可以作为一个现成的心理疏导师随时上岗。
“首都星有最好的治疗机构,科学院直属。”
詹姆斯哑着嗓子说。
“可费用很高,也不是那么容易进。”
“好在我升职还算快。”
不过这样的一份顺风顺水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担心后续治疗和费用?”
很善于抓重点的人语调轻松地接了话。
“还担心自己回不去?”
对面的人躺了下去,没再回答。
结果第二天早晨,社交悍匪一样的神棍兼心理疏导师在挖地前主动找到了伊莲娜。
对方正在统计工程车的排班。
“我想找一位首都星的同乡旧友,帮个小小的忙,这种要发出深空通讯的事情肯定需要我们的军团长点头才行。”
谢利夫真诚地说。
他温柔又亲切的笑容,平等地将闪瞎人眼的和善圣光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所以我能见一见朗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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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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