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默拉的轨道环缓缓运转一周，交汇处的咬合装置分离又合拢。
阿拉穆特的基座沿既定位置沉降入地表之下。
“授权有效期终止。”
“已转移控制权。”
法赫纳的提示音宣告着这一轮测试已结束，星舰将受测装置全数复原。
“我需要提醒您，这样的做法风险过高。”
“结果怎么样？”
苏莱曼在盯着数据看。
“有什么地方要调整？”
“一切正常。”
法赫纳在出具更详细的报告，并在整理完成后，将这份文件直接发送给了对方的智脑。
“我已完成碑群系统的解析，与你的系统进行深度对接不存在技术性障碍。在控制权临时转移的情况下我可以统一调动哈默拉的轨道环和对空矩阵，按照自身的推演结果采取更有效的防御机制。”
“锚定系统与锁定系统正常，能源填充系统正常，损耗率与输出功率正常。”
“请不用担心，在无授权情况下我不会入侵碑群。”
“你们这些人工智能……”
高大的野兽轻轻哼笑一声。
“还真是一板一眼。”
“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决定。”
卡兰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将自己的命脉交到别人手上，同你以往的做法截然相反。”
“哈默拉周边的裂隙近期内经历过两次小型震荡。”
苏莱曼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阿拉穆特东侧的遗骸峡谷区域塌陷了近一半，大地从中间裂开，所幸那地方属于半无人区。”
“而我的人在和曼尼家族的人持续交火，为此我不得不暂停了近三分之一的订单运输。他们要推举那位毛都没长齐的阿扎姆担当新一任摩西、带自己的人民走出埃及去，我就做一回拉美西斯二世，告诉他们红海不可能一分为二。”
“费萨尔家族迁徙至此经历了数代，这颗星球什么时候寿命走到尽头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你最好活得长一点。”
卡兰提醒对方。
“哈默拉的七千万人口是大问题，一旦爆发大规模内乱或是灾害，你的居民将成为头等麻烦。”
“同联邦开战后，我和法赫纳很难花精力兼顾到如此庞大的人口转移工作。”
“有家庭的人不该再同命运对赌，你的身边是祖莱卡和法图麦、是哈尼夫和所有跟随你的武装卫队成员，还有一名Ignis的指挥官。”
苏莱曼沉默了一小会，用手指转动几下戒指。
“我知道。”
“所以我才把轨道环的临时授权交给法赫纳，在所有人里，起码那位圣人舰队长不会蓄意去坑自己的朋友。”
“我也总得做一点防范。如果我活着，那么我不用担心哈默拉的未来；如果我没能成功活着，起码轨道环和阿拉穆特的矩阵系统不会落入反对派的手中、并为了向联邦示好而反捅Ignis一刀。”
卡兰的影像直接敲了对方的脑袋。
“说点好的。”
“不敢在海因茨面前乱说的话，就拿来我面前说？我看起来像中庭的神像？”
“正常人可不会向着恶神许愿。”
小哈默拉笑了，带着点懒洋洋的表情。
“得了吧，刚出场时你确实挺像恶神的。看见你从金乌的驾驶舱爬出来的时候我简直想吐。”
“可你现在危害性为零，起码不生气的时候没什么攻击性。”
“真是缺乏礼貌的说法。”
浅色的眼睛里含着笑，让这个指责没有显得太过严厉。
“居民转移的事情我建议同海因茨商量一下，Ignis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可以接纳一部分平民。”
“但是这中间涉及了太多费萨尔家族的内部政务，你得自己同他说。”
野兽一样的男人破天荒地叹了口气。
“等他空闲一点吧，我会和他聊一聊。”
“他容易担心过头，总会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假设愁得睡不着觉，我想想怎么说。”
断开通讯的卡兰整理了一下片刻前的测试资料，无声地呼唤自己的星舰。
“法赫纳。”
“我在。”
温和的声音永远听不出不耐烦的情绪，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回应自己的主导者。
“极端状态发生时，能够侵入整个碑群系统、强行接管哈默拉的矩阵以及轨道环控制权吗？”
没什么表情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卡兰真正的身体会透过表象，仔细地数一数遥远的恒星。
“哪怕在没有小哈默拉授权的情况下。”
“能。”
这一次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法赫纳没有迟疑一秒。
“我的道德协议和安全协议不建议这么做。”
“但如果是主导者发出的指令，我将服从。”
“我完整解析了碑群，哈默拉的安全防御系统无法阻拦我。”
“地表无人部队和星港停靠船只同样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
朗不在身边时，星舰主导者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明显变淡，好像什么样的话题都不会引起他的情绪起伏。
前任舰队长正在新收编的黑市星球整顿当地管理状况、安插自己的负责人，同时检查防御设施和密蔽场是否能够正常运转。几天之内他都没办法回到海德曼。
“是。”
星舰的声音依然温和。
“苏莱曼将碑群作为邀请函递交给我时，一切已向我敞开。”
“如果你需要，我会接管所有。顺便一提，目前处于数据天穹监测范围内的所有星球，哈默拉的风险指数最高。”
“暂时先这样吧，不用做什么。”
轻轻地叹了口气，卡兰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
“我希望这样的一份内乱今早平息，不必走到我被迫插手的那一步。”
裂隙中的星舰贴了贴主导者的身体。
“如你所愿。”
*********
阿方索在紧急调动了靠进0013的两个师团的增援兵力后，同步动身前往星港。
“赶不上的。”
胡塞提醒他。
“哪怕我从DK305过去也赶不上，等我们抵达，对方早打完了。”
“从附近的岗哨星球调兵是最快的做法。”
“我知道。”
飞快地从勤务兵手中接过外套的人回答。
“我已发出调动指令。但是如果索斯金输了，我需要将0013拿回来，同时离前线更近一些。”
“流出的血不能白流，我要在能获得一手信息的地方指挥——”
说到一半的话消了音。
因为对方持续移动而被视角晃得头晕的胡塞伸长脑袋瞅了一眼，他的深空通讯影像看起来像个地缚灵，自从阿方索下了飞行载具后就跟着对方一路飘。
“嚯！”
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小霍尔曼提着一只小型手提箱，站在登机闸口处。
一看对方就是在等人。
“哎，他堵你来了。”
挠了挠自己的鸡冠头，胡塞一锤定音。
“你没跟他说废话，直接准备跑路吧？这下被堵住咯，要不然我替你直接崩掉吧，简单又省事。”
说着他还仔细打量了这位几乎没见过面的小霍尔曼一阵子。
“长得还挺年轻，我以为网上的影像都经过美化呢，搞不好对方实际上又秃又松软，就是有那种古怪癖好的类型，结果怎么和照片一样啊。”
阿方索已经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对方面前。
“回去。”
卡特仅仅是摇摇头。
“我向SHS深空运输公司追加了一船医疗用品，一船轻型激光武器。”
“哈尼夫和后续商品的运送目的地均为0013，我要同他们汇合，然后转道前往由革命军的控制的两座大型星港进行实地探查。”
“你可以选择其它机会。”
阿方索回答。
“我的部队航向前线是为了作战，不是为了当你的保镖。”
“我不需要。”
小霍尔曼温和地说。
“不需要任何特殊对待，不需要任何额外照顾，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为我的生命安全负责。一旦与SHS深空运输公司的飞船汇合，我会立刻脱离交战区以及周边地区。”
“我已向他们发出对接说明。”
蓝色的眼睛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我会赶路，不停歇地赶路。”
“我明白。”
于是阿方索不再浪费时间。
多耽搁一秒，0013的情况便愈发不稳定一分。
他向自己的勤务兵打个手势。
“给他分配一间休息舱，通知SHS深空运输公司先与我们的队伍汇合。”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卡特绕过了来接行李箱的手，跟随在对方的身后往登舰闸口走。
胡塞有一万句话想说，但是当着当事人的面无论哪一句都不好说。
有钱人，难缠，麻烦，还像块牛皮糖。
他只能冲自己的兄弟点点头：“我将最新情况共享给你，0013即时的战况报告应该快要发送过来了。”
这位二把手对于前线情况的把握很精准。
在塔夫塔尔星港的战舰启航之前，一份最新的急报就已送达到革命军最高领导者和二号领导者的手中。
不得不说，这个宇宙间的讣告总是比喜讯多。
0013的防卫战还在继续，呈现出一种以多围少的包围胶着状态。
帝国联合军的舰队一度撕开防御网，逼入大气圈内部，降下大约三万人左右重装突袭部队。但随即身处拉锯战中的索斯金就强行把缺口给堵了回去。
两枚无尘等离子炸弹和三十多发激光武器击中了一座大气处理厂和一座星核能源提炼厂。
后者引发了连锁大爆炸，几乎将一座小型城市夷为平地。
而突入大气圈内部的重装部队争夺密蔽场的控制权，同革命军的地表机械作战旅十一集旅团、十二集旅团，以及突击作战师展开激烈交火，在大量投放毒气的同时无节制使用高能激光武器。
驻地面最高指挥官阿尔齐·张军长于交火中阵亡。
伴随着战舰引擎的轰鸣，阿方索将那条简短的讯息在脑内反复浏览了两遍。
简单的文字，没有一张配图。
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更多的表情。
直到小霍尔曼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绿色眼睛的男人同样没作声，也没问对方收到了什么消息，可那双望过来的眼睛会说话。
阿方索看着舰桥的穹顶。
钢铁的棱角编织出交错的线条。好像人类总是能够在代表着毁灭的武器上创造出独特的美感。
“阿尔齐·张，是我们自塔夫塔尔时期一路走来的、除了我与胡塞之外的最后一位早期同行者。”
地下大赌场昏暗的房间里，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所有人挤在一起讨论着不确定的未来。
有大有小，有年幼的也有衰老的，言辞或激烈或温和。
阿方索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也没有回应，声音几乎被战舰巨大的升空声所掩盖。
“也是革命军牺牲的第十一位军长级指挥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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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第三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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