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哨星球KT017的居民和驻军部队目睹了一场疾速发生的奇观。
他们的地表部队和停泊在近地轨道以及卫星基地处的第四军舰队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全部联系，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整个掐断了通讯系统那样。
紧接着高悬在夜空之上的新月方向，或者说那颗小型卫星，开始变得越来越亮。
如果同步侦测设备稍微偏离观测视角，会发现那只是高能激光武器启动所带来的错觉。
繁星眨动的频率变得更快，甚至连密度也一并增大。
等到地表指挥中心判明这闪烁的亮光其实是陌生舰队的开火轨迹时，整颗星球开始拉响警报信号。
高亢的声音从每一处扩音设备、每一个移动的智脑端口、每一个悬浮屏幕处发出，提醒所有人从床上爬起来、尽快前往避难设施或是执勤岗位。
这凄厉如同夜啼鸟的嘹亮声响穿透了大半颗行星，持续鸣响四十秒，然后暂停二十四秒，以三个为一组，三标准分为一轮。
短短十分钟，最高等级警报拉响了三轮。
当头挨了揍的第四军还处于一片兵荒马乱的状态。
“我们的高能激光武器呢？！我们的对漫游者打击武器在哪，启动它！”
被法赫纳咬碎一半的天之琼没能出现在战场上，但是之前革命军一波团灭了帝国的塔夫塔尔联合镇压部队的画面提醒着人们，便携式的装备有多重要。
这一次行动，科学院为第三军第四军配备了仅靠两艘牵引舰就能拖动的轻量型矩阵武器。
“在卫星基地！”
有人飞快地回答，指挥舰的混乱堪比闹市中心。他们上一秒还在同首都星通话，下一秒就黑了屏，所有影像接受设备全数进入轻度紊乱状态，无法同步呈像。
技术小组正在疯狂抢修所有通讯路径。
“让小队下降到卫星基地启动它！快点拦截住这一波攻击！”
“还有分离舱，尽快释放FH7分离舱！先把那些东西放出来再说！”
悬浮屏恢复的第一秒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它呈现出一片空白。
可随着白光的缓慢衰退，赤红与靛蓝翻卷上来，好像难以阻挡的高温要通过全息影像和屏幕扑向所有人。
那是停放着对漫游者与集散军团的太空打击型武器的存放处，也是KT017的卫星表面，连续四朵蘑菇云一样的东西正缓慢升腾空。
上百米高的热浪几乎凝聚成实体，像一堵燃烧的火墙。
一切山体和建筑物都被夷为平地，巨大的冲击波摧毁了好几张屏幕视角，就连待机状态的转播舰也受到影响。
第四军的临时燃料库和武器库被炸上天，向着它们开火的是高能打击武器和聚变式打击武器。
当人们学会使用核、掌控核，像小孩子摆弄积木那样随手拾起足以引发聚变与裂变的玩具，战争的性质便脱离了旧日的秩序。
等到星核能源被发现，毁灭性工具的杀伤力再上一层台阶，变得能够轻易焚毁一颗行星。
旧地最深的海沟也无法阻拦天之琼的一次攻击，拾取了上帝权柄的人类轻易地切开大地的肌肤，让那些血液般的岩浆奔涌而出。
“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了。”
卡兰轻声低语。
祂真正的身体挨在法赫纳的身侧，和自己的半身一同“注视”着融化近半的武器和能源基地。全自动托管的卫星位于防御环之内，地表没什么驻军，可这样的场景也依旧足够骇人。
“浮泛在生与死的河川上，逝者哀鸣。”
海德曼与Ignis的部队没有直接瞄准第四军活人聚集的部分，大概前任第五军的军团长好歹还是在一波带走和留点道德之间选择了后者。
眼下第四军的舰队屏幕上刷满最后的通牒——“请于十分钟内放下武器投降”。
一般来说战前劝降都起不到什么正向作用，傻子才放下枪支、五体投地对敌人磕头。
大家都是走个形式上的过场。
纷乱中紧急集合的舰队不仅没有后撤的意思，它们还在第一时间释放了分离舱。
“还好我们跟着。”
法赫纳温和地同自己的主导者交流。
“不然这些东西相当难对付。我有些好奇之前被截断的同首都星之间的通讯，金德利说它们在进食完毕后，会自发地向分离舱靠拢，且不会离分离舱过远，这还真是一个奇特的属性。”
“我很难判断出类似的新型异种是否具有思维和认知，它们与我不同频。”
“那么这回我们有机会深入了解一下彼此。”
卡兰缓慢脱离裂隙。
“上一次位于首都星时，第三军第四军的体量太过庞大，你因为天之琼而负伤，需要安全撤离的除了猎犬监判队以外还有小霍尔曼一家。”
“我们都没什么时间和精力去琢磨这些东西，只能直接吃下去。我费力分解了那些污染物，却没得到任何有用讯息。好像它们只是属于死物的一部分，带着淤泥般的味道，没有存活的意识碎片可供阅读。”
“走吧。”
星舰的主导者说。
“让人类去解决属于人类的争端。”
“至于我，我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些新型异种群落。”
*********
随着深空基站和超光速粒子通讯设施的建立完善，星球与星球之间的讯息传递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十倍。
相距遥远的人们不用再隔着十几天甚至数月的时间差，手拿一份过期的消息反复研究。
“醒醒。”
一只手轻轻地推了推沉睡中的人，力道温和。
“醒醒，卡特。”
小霍尔曼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本能地摸索着。
“发生什么了，加西亚？”
“我们抵达0013了吗？”
那只手握住他的肩膀，阿方索俯下身来，蓝色的眼睛在战舰应急照明灯的映射下显得近乎于墨色。
“别睡，联邦出了点事。”
“第四军支援部队在KT017遭遇了袭击，联邦的宇宙树内网目前正呈现出爆炸般的议论趋势——因为被炸的舰队正同首都星开着会，通讯当场中断。”
这下子卡特完全清醒过来，他试图快速爬起身，却头重脚轻差点磕到包裹着软垫的床头。
他顾不上在意那些。
卡兰在不久前如实告诉他大量驻军部队正面临着调动，法赫纳也将随行出动，但没人想到开仗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海因茨……海因茨呢？Ignis加入战局了吗？”
“有没有人员伤亡情况？”
“开战一小时内，袭击部队完全摧毁了KT017的卫星基地。”
“转播舰的影像目前有一部分非常规流出，要不要看？”
侧着身体在床沿上坐下来，阿方索调出智脑端口的光屏，将那东西推到对方的面前。一瞬间连黑暗的休息舱都被屏幕中刺目的火光所照亮。
“苏莱曼向你的朋友提供了与佐勒菲卡尔同型号的武器，那样的场景我不会认错。”
整个KT017的密蔽场都在这样的轰击下开始皲裂。
第四军的舰队以大量炬舰为核心，周围环绕着空间跃迁指挥舰，最外层才是阿尔法级战舰和中型及轻型突击舰。
显然海德曼驻军的投降通牒没起到任何作用，因为双方正处于密集交火状态。
月神之弓的一次攻击足以将一整艘包裹着密蔽场的巨舰从中切开，它钳碎层层叠叠的防御网就像一枚钢钳夹碎纸皮核桃那样简单。
地表视角的视频中一切则显得更为清晰，那些KT017特有的原生植物——巨大的安格鲁藤，在这颗星球上几乎没有天敌。它们只需要短短数百年时间，就能攀爬到百米的高度，最早期人类开荒时对这种绞杀性的粗壮植物颇为头疼，它们无处不在，随时会凭借坚韧的根茎将人类的建筑物拱出洞来，将所有房屋像炸破纸板一样挤压碎。可现在它们被越过密蔽场、直直砸向地表的零件碎屑连根掀起。
海德曼-Ignis的队伍确实没有瞄准有大量地表驻军的星球开火，但第四军的舰队被这难以提防的突袭扰乱了阵脚，从表现形式来看联邦的正规军处于一种被压着打的状态。
一部分解体的飞船一旦退入近地轨道甚至更贴近行星的位置，会在重力作用下向着开裂的密蔽场坠落。
“他们优先炸毁了空间跃迁指挥舰，现在第四军逃不脱也走不掉。”
阿方索轻声解释。
“目前看来袭击者占据着绝对的主导优势。”
小霍尔曼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一只手快速地划动着被分隔成不同画面的光屏，目光紧紧盯着不同视角的视频，似乎想要从中找寻出一些熟悉的踪迹。
比如带有Ignis标识的飞船。
但这一次的行动中，无论海德曼还是Ignis，都摘除了联邦正规军的印记，乍一看和打劫的流窜武装集团差不多，很难分辨出谁是谁。
光屏上各种短短数秒、数十秒的视频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暗下去，这意味着拍摄者或是拍摄单位的同步追踪器停摆了。
于是小霍尔曼就重新点开它们，反复地看。
他三次真正意义上地身处于战争环境下，第一次他在塔夫塔尔亲身经历了帝国联合镇压部队的空袭大轰炸，第二次是在自Ignis返程的路上遇到小规模拦截阻击，第三次则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走向战火中。
“谢谢你的及时提醒。稍后我会联系自己的人，让他们准备好充足的应急物资。”
“海德曼和Ignis或许囤积了一定量的资源，但多一些总没什么坏处。”
整整将那些破碎的片段看了五分钟，小霍尔曼才抬起头。
那张向来温柔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作为后勤保障人员，我总得想办法解决所有人的后顾之忧。”
“不是有那样一句话，打仗是烧钱的艺术。”
卡特低声说。
他微笑时又重新垂下头去，目光落在黑暗中，像是看着角落中的阴影发怔。
“而霍尔曼家一向很会烧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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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第三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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