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张架起的屏蔽盾将射击的子弹挡开,二者接触时迸发出细小的火星。
几乎是同一时间,银色的鞭子甩出远超预估范围的长度,精准地一把卷住人群中正在后退的身影,将对方狠狠扯落在地。
“真不长眼。”
苏莱曼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害得我把火洒出去一半多。上一次打翻这玩意儿的人还是老哈默拉叔叔的叔叔,据说他因为引发了太过不祥的征兆,在第二年就被人毒死了。”
“这种有毒的火一旦落在地上,用水可浇不灭,得用血才行。”
他将手腕往回猛地一扯,那根一直悬挂在腰间、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鞭子带着高热,从屏蔽盾的细小缝隙间猛地收卷起来,将缠紧的脖子瞬间绞出一道散发着蛋白质特殊糊味的伤口。
被剌断的血肉烧得焦黑,导致本该溅出来的液体开始向内倒灌。
第二武装部队的总负责人一言不发,只是原地打出一个简单的手势。
立刻有其余卫队成员将还没死透的偷袭者当场按下。
那根带着倒刺的长鞭挺像鱼竿的卷线器,在登记过的使用者轻轻按住手柄时卡扣会疾速收回。如果持有人的力气够稳,它能轻易将一个成年男性甩飞,还附赠一个火花闪电的劈里啪啦特效。
以至于苏莱曼没让海因茨看见过这玩意儿的真实样子。
人群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混乱,不少围观者尖叫着想要后退。
然而沉重的屏蔽盾一齐猛烈撞击地面,类似于金属音的低沉响动传出去极远的距离,掀起嗡鸣的震动。
于是混乱的羊群又失去了主意,惊慌失措地静止在原地,本能地望着武装卫队的方向。
“继续。”
单手举着还剩半坛油脂的小哈默拉说。要查要抓是之后的事情,合格又成熟的下属懂得如何在节日的固定活动结束前问出有用的信息,而他需要做的是赶紧将这波烫手的玩意儿给处理掉。
如果不是他动作够快,不久前洒出去的那些火焰差点燎着他的手臂和衣服。正式服装有时候就是这点麻烦。
“接下来是什么来着?哦对,我得把这东西带到大广场去。”
说得好像他真的有多重视这些传统仪式似的。
人类对于恐惧或是混乱的接受度是有阈值的。
当他们的生存环境相对恶劣时,这样的阈值便会一再拔高。苦难也是同理,幸福的人碰破一点皮就觉得痛到难以忍受,可对于每天双手磨出血泡的苦力而言,他们会觉得这样周而复始的状况只是人生常态的一种。
如果说宇宙中有哪里最为动荡不安,那么非最大的军火贸易黑市莫属。
哪怕是皇帝昏庸无能的帝国和由科学院把持政体的联邦,也不会如此频繁地爆发军事政变。
费萨尔的一项传统艺能就是把上一任最高领袖埋土里。这个家族开启了斗兽场式的竞争上岗模式,活到五十岁算命好,大部分最高领导者甚至很难平稳地活过前十年,像老哈默拉那样六十多岁才被扯下台的堪称长寿典范。
对于大部分人民来说,在两坨甚至许多坨狗屎一样的势力里依附一方纯属生存本能。
生活环境差劲到一定程度后,人类在做出选择时将不再以道德、美德、高尚的品德为依据,而是凭借最原始的生存需求进行被动择取。
暂时的安逸属于幸福体验券附赠品,长久的混乱才是生存之道。
也正因如此,在目睹了武装卫队处置迅速的行动后,大部分人反而很快冷静下来,不再四散哄逃。
当偷袭者被带走、黑市星球的最高领导者重新转身向前走去时,近一半的民众出于惯性,沉默而缓慢地跟上去。
最后三英里的路程不算太长。
哪怕不使用任何代步载具,也花费不了一个标准时的时间。
苏莱曼走得相当快。
没人喜欢举着个大号油灯晃荡,万一天降一场狂风吹灭灯火,就要被贴上个“不祥”的标签。轻视传统是一回事,但是做了就最好做完则是另一回事。
第二武装部队的负责人紧随于他的身侧,再之后是火种巡回时的队伍。
巴塞尔家族的年轻人大概隔着十几位随行卫队成员的位置,现在对方没再骑马了,也以同样的步速跟着最前方的小哈默拉一起步行。
仿佛是为了驱散不安的气氛,捧着花篮的居民又一次将花瓣倾倒在队伍前进的路面上。
那些柔软的植物碎片吸收掉大量的脚步声,只留下轻柔的窃窃私语。
等到队伍最终抵达伊斯罕宫前的停机坪大广场,苏莱曼看着四周积聚的清浅水面忍不住笑了一下。
海因茨曾经因为跑得太快,而在台阶上磕了一下,差点一头扎进水里去。
那时的Ignis指挥官由于担忧和恐惧而失去灵活,一瘸一拐地奔向快要碎成渣的金乌,甚至没来得及对隐瞒了身份的“安德烈”升起提防。
那样一双绿眼睛像猫,也像祖母绿,可又总是比死气沉沉的珠宝颜色浅上一些。
对方就连发着抖的时候也睁大了双眼,完全不懂得回避一份打量的视线。
“这里挺不错的。”
小哈默拉对着身边的人说。
“地势太过开阔,缺乏掩体,人流量大,容易混入安全隐患。”
不解风情的第二武装部队总负责人全身的皮都绷紧了,脑内智脑同步搜索排查,压根没心思管自己的上司在想什么。
脸上严丝合缝地卡着面罩的男人甚至还落井下石地补充了一句。
“相当适合进行刺杀。”
“……”
高大的野兽完全不想接话,自顾自地站到广场入口处的铜灯前。
只要将还剩半缸的东西直接丢进去,他端着走了一路的右手就能获得解放。
为了防止被打翻,连钵带油脂的分量相当沉重,实打实的贵金属和液体。
然后他就那样静止在原地,慢慢转过身来。
一枚猩红的激光点落在哈默拉最高领导人的眉心。
做这件事的人手臂相当稳,没有一丁点儿的摇摆和犹豫。
哪怕被所有卫队成员立即举枪瞄准、糊了一脸的射击定位,巴塞尔家族的年轻人也依旧脸上带着笑。
“一天之内的第二次。”
苏莱曼的声音带着点懒散。
“我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处理方式,给了你们我很宽容的错觉。”
新型武器不知为何逃过了入城时的安全检查,被巴塞尔家族的人一路带入城内。
红色的激光瞄准单位牢牢锁定着苏莱曼的额头处。
站在大落地铜灯前的小哈默拉没有动,就那样静静地望着跟随在身后的人。
“小巴塞尔真够倒霉的。”
“为了赎回自己的父亲,他向我献上了难得一见、未经过基因编辑的野马和大量矿产。”
“现在怎么着?他觉得家族财富太多花不完,所以想试着再赎一次自己的侄子?”
“和我的叔父无关。”
枪口稳稳指向苏莱曼的人同样语气平稳。
“我猜这一次只能算是我的个人行动,很遗憾没有获得家族成员的支持。”
“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感到骄傲,不过我从不背叛自己的信仰。”
“没关系。”
苏莱曼笑了。
不得不说,在他露出笑容时,那些属于人类的气息正迅速消失。野兽一样的琥珀色眼珠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新一任暗杀者。
“我喜欢搞连坐,也不太在乎是否真的无关。反正只要在阿拉穆特的监狱里住得够久,大多数人都会学着承认这些暗杀计划和自己有关。”
“毕竟一年的时间里我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起刺杀,其中有几次差一点就要成功了,连我的重型运输轨都爆掉一大截,所以我懒得花费时间去查明真相。”
“费萨尔家族的传统是不要放过任何一名潜在的敌人。”
任凭自己的脑袋存在着被随时爆掉的风险,小哈默拉端着那捧火,火苗燃烧得相当平稳。
“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疑,那么别犹豫,直接将对方的头砍下来才是最明智保险的做法。”
“可我现在心情还不错,所以我乐于听听你的理由。”
“因为碑群系统的交易订单被关停过半。”
带着笑的年轻人说。
“没人看得懂你想做什么,可所有人都知道你正在毁掉这颗星球。”
“亵渎传统,亵渎信仰,掐断所有人赖以生存的命脉。”
“在贫瘠的土地上只有钢铁的鲜花才能发芽生长,它们绽放时,会让哈默拉的敌人也为之震颤。”
“你同时关掉了近百分之六十的与联邦和帝国间的交易线。”
棕色的眼睛和琥珀色的眼睛相对视。
“这可不是好事。”
“所以您得下去了,阿扎姆起码在维护传统和贸易稳定方面,会做得远比您好。”
在所有随行人员进行紧急拦截前,对方的手指毫无预警地扣动。
“他更像一位合格的费萨尔。”
高热的激光射线溅得四面八方都是,升腾激荡的尘土几乎遮盖住近半数停机坪的广场。巴塞尔家族的年轻人不仅自己头铁,还凑了不少几名帮手。
紧随其后开火的,是各个武装卫队的成员,他们的火力更猛、人手更多。
节日现场宛如一场急战,一分钟之内便足以分出结果。
所幸普通民众根本无法过于靠近大广场,不在交火范围内,否则混乱程度还能更上一层楼。
蓄水池中的水化作水雾,铺展向四面八方。
可无论是满天飞的射线、尘土,还是水珠,它们没有任何一样能够接近黑市星球的实际拥有者。
密不透风的密蔽场屏障矗立在苏莱曼的身前。
在他之上,从天而降的钢铁巨兽身躯低伏,以一种环绕的姿态将自己的主导者笼罩其中。
手腕翻转,男人将那一捧火焰倒入差一点就被震塌的铜灯里。
自山体而上,伊斯罕宫的灯光依次亮起,在**和安息香的气味中,这座古老的宫殿开始甦醒。
闪烁的灯火之间,砸入地面的沉默巨影宛如一只真正的兽。
正如构成阿拉穆特基座的矩阵一样,钢铁是它的筋骨,全装甲是它的皮肤。
这是一架形状极其怪异的机甲。
“一天之内安排两场暗杀显得不太聪明,家里刚刚失过火的人会比任何蠢货都懂得防范火星。”
苏莱曼向着挨了不少几枪的巴塞尔家的年轻人比了个手势,然后拍一拍机体合拢的手臂。
“以防你摸不着头脑,介绍一下。我曾送给我的爱人一架机甲,他喜欢称它为月神。”
“所以我给自己也留了一台。”
“它叫恩底弥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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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第三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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