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雨名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怪你，这路就这样，防不胜防。”他顿了顿，转身走向后备箱，“赶紧换吧，争取早点弄好，天说变就变。”
纪羽跟在他身后，帮忙打开后备箱。
备胎静静地躺在后备箱的底部，用固定带牢牢地绑着。这是他出发前特意检查过的，确保完好无损，没想到此刻真的派上了用场。
戊雨名解开固定带，费力地将备胎取了出来。备胎比正常轮胎小了一圈，是应急用的窄胎，但看起来还算完好。他把备胎放在雪地上，正准备拿出千斤顶和扳手，目光却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纪羽注意到他的异样，心里咯噔一下。
戊雨名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备胎侧面的一处地方。纪羽凑近一看，心脏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在备胎的侧面，靠近轮毂的地方，有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
裂痕很新，边缘还带着些许白色的粉末，显然是出发前就存在的隐患，只是被他粗心地忽略了。
“他妈的。”戊雨名低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却不是冲着纪羽，更像是在发泄一种面对困境的无力感。他站起身，看着那道裂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出发前没检查？”
纪羽的脸瞬间变得滚烫，像是被火烧一样。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说自己检查过，但确实没注意到这么细微的裂痕，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沙哑的“对不起，是我粗心了”。
愧疚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不仅没能避开路上的碎石，连出发前的检查都做的如此敷衍，差点酿成大祸。
戊雨名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那道裂痕，手指在上面轻轻按压了几下，“裂痕不算太深，应该还能撑一段。前面二十公里是硬路面，只要不剧烈颠簸，应该能撑到下一个补给点。”
纪羽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在这种时候，戊雨名想到的不是责备，而是如何解决问题。这份沉稳和担当，让他感到既羞愧又敬佩。
“我来换吧。”纪羽拿起扳手，想弥补自己的过失，“你歇会儿。”
戊雨名没有反对，只是让开了位置：“小心点，轮毂冻住了，螺丝可能很紧。”
纪羽点点头，蹲下身子，开始拆卸轮胎。正如戊雨名所说，轮毂被冻得结结实实，螺丝像是长在了上面，他使出浑身力气，扳手却纹丝不动。冰冷的金属把手冻得他手指发麻，虎口处传来阵阵刺痛。
“我来吧。”戊雨名看不下去了，接过扳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哪有这么大力气。”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却没什么恶意。
纪羽讪讪地让到一边，看着戊雨名轻而易举地将螺丝拧松。他的动作熟练而有力，每一次扳手的转动都精准而干脆，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透着一种充满力量的美感。
很快，瘪掉的轮胎就被卸了下来，露出了沾满泥污的轮毂。戊雨名拿起备胎，准备装上去，纪羽下意识地伸手去帮忙扶着轮毂，想让他更方便操作。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轮毂边缘一处锋利的地方，那里结着一层薄冰，冰下是裸露的金属断口。只听“嘶”的一声轻响，纪羽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紧接着，温热的液体就涌了出来。
“怎么了？”戊雨名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纪羽缩回手，看到自己的食指指尖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寒冷让疼痛感变得迟钝了些，但那温热的触感和视觉上的冲击，还是让他心里一紧。
“没事，小伤口。”他下意识地想把手指藏起来，不想让戊雨名担心。
“什么没事？”戊雨名皱起眉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近眼前查看。伤口不算太深，但划得很不规则，边缘的皮肤翻卷着，还在不停地流血。“跟你说了让你离这些铁家伙远点，就是不听。”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眼神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转身快步走向后备箱，从里面翻出急救包。急救包是军绿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处磨得有些发白。
他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动作麻利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过来，坐下。”戊雨名拉着纪羽走到一块背风的岩石旁，让他坐下。他自己则半蹲在雪地里，打开碘伏的瓶子，用棉签蘸了些，轻轻抬起纪羽的手。
“可能有点疼，忍着点。”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柔，和平时那种略显粗犷的语气截然不同。
纪羽点点头，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戊雨名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里满是认真，仿佛在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的手指很大，带着厚厚的老茧，看起来有些粗糙，但动作却异常轻柔，像是怕弄疼了纪羽。
碘伏碰到伤口的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纪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别动。”戊雨名按住他的手，语气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污物，动作细致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两人身上，给戊雨名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上沾着一点雪沫，像落了一颗细小的钻石。
专注的神情让他平日里略显冷硬的轮廓变得柔和了许多，甚至透出一种罕见的温柔。
纪羽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戊雨名指尖的温度，那温度透过微凉的皮肤，一点点渗入心底，驱散了伤口的疼痛，带来一种奇异的、麻麻的暖意。
他看着戊雨名低垂的眉眼，看着他认真处理伤口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涟漪。
这双手，曾经攀过陡峭的岩壁，曾经紧握过断裂的保护绳，曾经从冰缝里拉出过生命，也曾在冰冷的河水里摸过鱼。它们粗糙、坚硬，带着风霜的痕迹，却在此刻，展现出了如此细腻的一面。
“好了。”戊雨名的声音将纪羽从怔忡中拉回现实。
他已经用干净的棉签止住了血，正在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贴创可贴。创可贴的尺寸有些大，和纪羽纤细的手指不太匹配，显得有些笨拙，却异常牢固。
“谢谢。”纪羽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想把手收回来，却被戊雨名按住了。
“再按一会儿，别让血又流出来了。”戊雨名的手指轻轻按着创可贴，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塑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纪羽没有再动，任由他按着。两人的距离很近，他能闻到戊雨名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着阳光晒过的羊毛、淡淡的机油和汗水的味道，很复杂，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帐篷外的风声似乎变得遥远了些，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戊雨名松开手，检查了一下伤口，确认血已经止住，才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别碰水，别用力，应该没事了。”
纪羽“嗯”了一声，将手收回来，小心翼翼地护着受伤的手指，像是在守护着一个易碎的秘密。他看着戊雨名收拾急救包，动作依旧麻利，却没了刚才的急切，多了一丝从容。
“还愣着干什么？”戊雨名收拾好东西，抬头看到纪羽还在发呆，忍不住笑了笑，“过来搭把手，把备胎装上。”
纪羽回过神，赶紧站起身走过去。这一次，他学乖了，尽量避开那些锋利的边缘，只是在旁边扶着轮胎，给戊雨名打辅助。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将备胎牢牢地装在了轮毂上。
戊雨名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和雪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了，搞定。”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很快又被寒风冻成了霜。
纪羽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伤口的疼痛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创可贴的保护，更是因为刚才那双带着老茧的手，带来的那份笨拙而真诚的温柔。
他看着戊雨名弯腰收拾工具的背影，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个在荒野中沉默而可靠的男人，像是一座沉默的山，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挡住了风雪，也在他心里，悄然种下了一颗不知名的种子。
“走吧，”戊雨名收拾好东西，拍了拍纪羽的肩膀，“争取在天黑前赶到补给点。”
纪羽点点头，跟着他上了车。越野车重新发动，虽然备胎有些颠簸，但总算能正常行驶了。
车窗外的风景依旧苍凉，风依旧凛冽，但纪羽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创可贴，白色的塑料上印着简单的图案，却像是一个温暖的印记，提醒着他刚才那个瞬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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