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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悬崖边的对峙

风像是突然被激怒的野兽,在狭窄的山路上疯狂地冲撞、嘶吼。

雪粒被卷成密集的漩涡,打在车窗上发出“噼啪”的脆响,仿佛要将这层脆弱的玻璃生生击碎。天色暗得像泼翻的墨汁,只有车头灯的光束在黑暗中劈开两道挣扎的通路,勉强照亮前方不足五米的路面。

纪羽的手心全是汗,浸湿了方向盘的真皮套。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臂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次转动方向盘都显得异常艰难。

这条路比他想象中任何一段都要险峻,路面狭窄得仅容一车通过,右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崖下是翻滚的雪雾,深不见底,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慢点,前面有个急转弯。”副驾上的戊雨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风声的冷静。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像是在预判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危险。

纪羽依言放慢了车速,几乎是怠速前进。车头一点点地转过弯道,就在车身即将完全驶入直道时,意外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车轮碾过一块隐藏在积雪下的暗冰,只听“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车身突然失去了控制,像一片被狂风裹挟的落叶,猛地向右侧的悬崖滑去。

纪羽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同时死死踩住刹车,但一切都太晚了。

“小心!”戊雨名低喝一声,伸手想去抓纪羽,却只抓到一片空气。

车身剧烈地倾斜起来,右侧的后轮已经悬空,悬在了悬崖边缘。积雪不断从崖边滑落,发出“簌簌”的声响,坠入下方的深渊,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纪羽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别动!”戊雨名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镇定,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他的手紧紧抓住车顶的扶手,身体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

纪羽僵在座位上,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像一面被擂响的鼓。

他不敢低头看右侧的悬崖,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面,眼前一阵阵发黑。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把刹车松开。”戊雨名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有力,像一道光刺破了纪羽脑中的混沌。

纪羽下意识地照做,松开了紧踩刹车的脚。车身不再继续下滑,但倾斜的角度依然让人胆战心惊,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坠入深渊。

“拉手刹,别踩油门。”戊雨名继续下达指令,他的目光快速扫视着车身周围的情况,像是在寻找着脱困的机会,“我下去垫石头。”

“别弄了!”纪羽突然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等雪停!我们等雪停了再说!”他无法想象戊雨名此刻下去会面临什么,那几乎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悬崖边的积雪松动,脚下随时可能打滑,一旦失足,后果不堪设想。

戊雨名回过头,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闭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慑人的力量,“不想死就坐稳!”

纪羽被他吼得一愣,想说什么,却被他眼中的决绝堵住了喉咙。他看到戊雨名迅速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一股狂风立刻灌了进来,夹杂着密集的雪粒,打得人脸颊生疼。

“看好方向盘,千万别动。”戊雨名丢下这句话,便弯腰钻了出去,动作敏捷得像一只山猫。

纪羽眼睁睁地看着戊雨名半跪在悬空的后轮旁,身体的大半都探出了悬崖边缘。风雪瞬间将他吞没,他身上的冲锋衣很快就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像一尊随时会被风吹落的雪雕。

戊雨名从后备箱拖出几块备用的石块,动作麻利得让人忘了这是在生死边缘。他用铁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车轮下的积雪,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稳定,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雪粒打在他的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专注地做着手里的事。

纪羽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死死地盯着戊雨名的身影,看着他将石块一块块地垫在车轮下,看着他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看着他的裤腿被悬崖边的冰棱划破,渗出一点深色的痕迹,很快又被白雪覆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纪羽的手心全是冷汗,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风越来越大,像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在为即将发生的悲剧呜咽。雪粒打在车窗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是无数只手在外面焦急地叩门。

“挂倒挡!轻点油门!”戊雨名的声音透过风声传了进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纪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按照他的指令操作。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后轮开始缓缓转动,与石块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再加点油!”戊雨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纪羽咬紧牙关,脚下的油门又深了一点。车身微微晃动了一下,后轮似乎有了一丝牵引力,开始缓慢地向后移动。

“稳住!别慌!”戊雨名一边指挥着,一边用铁锹在后面用力推着车身,他的身体因为用力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纪羽能感觉到车身在一点点地向后移动,每移动一厘米,都像是跨越了一道巨大的鸿沟。他死死地盯着前方,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知道,此刻他不能有丝毫失误,否则不仅是他,连戊雨名也会跟着遭殃。

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车身猛地向后一沉,右侧的后轮终于回到了坚实的路面上。

“停!”戊雨名大喊一声。

纪羽立刻踩下刹车,车身稳稳地停在了路面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瘫坐在座位上,大口地喘着气。

戊雨名爬回车里,身上落满了雪,像一个刚从雪堆里爬出来的人。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很快又结成了一层薄冰。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依旧狂暴的风雪声。

过了好一会儿,戊雨名才缓过劲来,他侧头看向纪羽,声音沙哑地问道:“吓着了?”

纪羽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但他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这不是害怕的泪,而是后怕的泪。

他无法想象,如果刚才戊雨名稍有不慎,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会怎么样。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戊雨名看着他掉眼泪,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伸手笨拙地拍了拍纪羽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都过去了。”

纪羽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擦掉脸上的眼泪。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风雪依旧狂暴,但他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知道,刚才那一幕,将会永远刻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在风雪中,为了让他脱困而冒着生命危险的身影,将会成为他心中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绪。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雪,仿佛在消化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

风还在吼,雪还在下,但车内的空气,却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某种细微而深刻的变化。

这种变化,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漾起了一圈圈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车厢,也笼罩了两个刚刚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

越野车最终停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坳里。这里背靠着陡峭的岩壁,能稍稍挡住一些风雪的侵袭。

引擎熄灭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风穿过岩壁缝隙的呜咽,和两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车厢里交织、碰撞,最终又消融在彼此的沉默里。

纪羽的手指还死死地扣着方向盘,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出青白,甚至有些发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一面被擂响的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刚才那一幕——车身悬在悬崖边缘的失重感,车轮碾过暗冰的刺耳摩擦声,戊雨名半个身子探出悬崖时的决绝背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每一次都让他的呼吸停滞半秒,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侧过头,看向副驾上的戊雨名。对方正仰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眉头却依旧紧紧蹙着,像是在忍受着某种不适。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显黝黑,那是长期暴露在高原紫外线和寒风中留下的印记,但此刻却透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嘴唇干裂,还沾着些许雪沫,像是被冻住的浆果。

车厢里冷得像冰窖。刚才为了减轻车重,戊雨名让他关掉了暖气,此刻寒意顺着脚底、从门缝里钻进来,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全身。

纪羽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冲锋衣,却依然觉得那点保暖措施在这彻骨的寒冷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不知过了多久,戊雨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纪羽,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被风雪模糊的岩壁,像是在透过那片灰黑色的岩石,看向某个遥远的过去。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和一个打火机。

金属打火机被冻得有些僵硬,“咔嚓”几声才勉强打着,幽蓝的火苗在风雪灌入的缝隙中瑟瑟发抖,却还是顽强地舔舐着烟卷。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混合着雪的清冽和两人身上的寒气,形成一种奇异的、带着些许颓靡的气息。

戊雨名夹着烟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白色的烟圈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散开,模糊了他的侧脸轮廓。

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平复刚才的惊魂未定,却不知那缭绕的烟雾,反而让车厢里的沉默更添了几分沉重。

纪羽看着他,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不是对戊雨名的不满,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他知道,在这种刚刚脱险、空气稀薄的地方抽烟,对身体毫无益处,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不适。

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戊雨名准备吸第二口时,纪羽猛地探过身,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烟。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因为用力过猛,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中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戊雨名显然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愣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错愕和不解,像是在问“你干什么”。

“别抽。”纪羽的声音有些发紧,还带着未散的后怕,他紧紧攥着那支只抽了一口的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里……缺氧。”

他的理由很简单,甚至有些笨拙,但语气里的坚持却不容置疑。说完,他不等戊雨名回应,便摇下车窗,将那支烟扔了出去。

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但他像是毫无所觉,只是迅速摇上了车窗,将那股寒意和烟草味一同隔绝在外。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多了一丝微妙的张力。

戊雨名看着纪羽,眼神从最初的错愕,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去捡那支被扔掉的烟,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纪羽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甚至可以说是冒犯,但他并不想道歉。

在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在这种时候抽烟,不能让他有事。这个念头如此强烈,甚至盖过了他平日里的谨慎和疏离。

他局促地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背包,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手指在包里摸索着,最终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方方的东西——是之前戊雨名给他的那块巧克力,还有一半没吃完,被他小心地用锡纸包着,放在了包的夹层里。

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将巧克力拿了出来,剥开锡纸,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已经有些融化变形的巧克力。

浓郁的可可香气瞬间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温暖而甜腻的味道,冲淡了刚才的烟草味和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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