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点头:“嗯,改装过。”
戊雨名“哦”了一声,目光在他的车身上扫了一圈,眼神里带着点专业的审视,最后又落回到纪羽脸上。他沉默了几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开口道:“搭个伴?”
纪羽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戊雨名指了指自己那辆趴窝的车,又指了指纪羽的车,“我认识一条近路,能绕开前面可能被封的路段。你开车,油费我包,到了塔县,我再给你加满一箱。怎么样?”
他的语气很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不是在请求。
纪羽皱起了眉。他习惯了独自旅行,享受那种完全掌控一切的感觉,不喜欢和陌生人同行,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很“野”的人。而且,所谓的“近路”,往往意味着未知和风险,这和他追求安稳的性格相悖。
“不需要,谢谢。”他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语气礼貌却带着疏离。
戊雨名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拒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却没有点燃,夹在指间把玩着。“服务区广播刚才说了,封路至少6小时。”他慢悠悠地说,目光看向远处被风雪模糊的国道入口,“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等下去,指不定要在这儿过夜。”
纪羽没有说话。他知道戊雨名说的是事实,但心里的抵触感依然强烈。
戊雨名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补充道:“我那条路,虽然是未铺装路面,但雪下得比这边小,而且我熟,闭着眼睛都能走。你一个人走这种路,万一陷车了,连个帮忙的都没有。”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我不一样,陷车、遇狼、找水源,这些你不行,我都行。”
他的话说得很直接,甚至有点不客气,像是在贬低纪羽的能力。但纪羽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说的是实话。他虽然改装了车,备了应急工具,但论起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的生存经验,他确实比不上眼前这个看起来常年在野外闯荡的男人。
就在这时,服务区的广播响了起来,一个略显失真的女声重复着刚才的通知:“各位司机朋友请注意,因暴雪天气影响,G314国道喀什至塔县段预计封闭时间延长至6小时以上,请各位做好停留准备……”
广播声被风雪搅得断断续续,但核心信息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纪羽的心里动摇了。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如果再等6小时,天色就完全黑了,到时候即使路通了,夜行也同样危险。
他拿出手机,尝试着打开离线地图,放大查看路线。果然,在国道旁边,标注着一条细小的、几乎看不清的虚线,连接着前方的一个岔路口,终点确实是塔县方向。
地图上没有标注这条路的名称和路况,只显示是“便道”。
戊雨名说得没错,这条路确实存在。
他抬头看向戊雨名,对方正看着他,嘴角依然带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却多了几分笃定,仿佛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怎么样?”戊雨名把那根没点燃的烟又塞回烟盒里,“考虑好了吗?”
纪羽沉默了几秒,权衡着利弊。最终,对未知路况的担忧,还是压过了对陌生人的抵触。他点了点头:“可以。但我有条件。”
“你说。”戊雨名很干脆。
“驾驶和路线规划,必须听我的。”纪羽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遇到情况怎么处理,我来决定。”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即使是结伴,他也必须掌握一定的主动权。
戊雨名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条件,但很快就点了点头:“行。你负责开车和认路,野外的事,听我的。分工明确。”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这人不爱废话,也不爱抢主导权,能快点到塔县就行。”
达成协议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戊雨名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打开后备箱,开始往外拿东西。他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除了一个巨大的登山包,还有几个鼓鼓囊囊的防水袋,一把折叠铁锹,一卷粗麻绳,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旧的军用睡袋。
他动作麻利地把这些东西归拢到一起,扛在肩上,走向纪羽的车。
纪羽打开了自己的后备箱。相比之下,他的后备箱要整洁得多,除了一个行李箱,就是几个收纳整齐的摄影包和应急箱。
戊雨名把肩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扔进后备箱,发出“哐当”一声闷响。登山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一截深色的绳索和几罐印着外文的罐头,看起来像是军用物资。
“不好意思,东西有点多。”戊雨名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歉意。
纪羽没说什么,只是帮他把那些散落在外面的绳索和罐头往里塞了塞,关上了后备箱。
就在两人准备上车时,戊雨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车旁,从驾驶座上拿起一个东西,走了回来。
那是一个罗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黄铜的外壳被磨得发亮,边缘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底下的铜色,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润感。指针在玻璃罩下微微颤动,仿佛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戊雨名把罗盘递给纪羽:“拿着。”
纪羽疑惑地接过,指尖触碰到罗盘冰凉的外壳,以及边缘那些细密的、深浅不一的磨损痕迹。这些痕迹像是无数个细小的故事,记录着它曾经走过的路,经历过的风雨。
他突然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工具,更像是对方人生的某个片段,被浓缩在了这小小的金属物件里。
“这路没信号,”戊雨名解释道,“地图有时候也不准,靠它准点。”
纪羽握紧了罗盘,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了几分。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戊雨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动作自然地坐了进去。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雪的清冽和某种草木的干燥气息,和纪羽身上常用的柑橘味护手霜味道截然不同,却并不让人反感。
纪羽也上了车,发动引擎。越野车再次发出沉稳的轰鸣,像是在回应着即将到来的未知旅程。他把那个旧罗盘放在仪表盘上,黄铜的外壳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走吧。”戊雨名系好安全带,侧头看向窗外,语气平静。
纪羽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刹,打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出服务区,汇入风雪之中。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同伴,前方的路也不再是那条熟悉的国道,而是一条充满未知的荒野便道。
车窗外的雪依然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歇。但纪羽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似乎比刚才稳了一些。仪表盘上的罗盘指针,在颠簸中微微晃动,始终指向一个坚定的方向。
越野车驶离服务区时,雪片正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姿态扑向大地。
国道上的车龙依旧僵在原地,红色尾灯在风雪中晕成一片模糊的胭脂,像一串被冻住的泪滴。纪羽打了转向灯,方向盘轻轻一转,车子便拐进了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岔路。
刚驶离柏油路面,车身就剧烈地颠簸起来。这条路比纪羽想象中更简陋,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被车轮反复碾压出的两道辙痕,此刻已被厚厚的积雪填满。轮胎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啃噬着某种脆生生的东西,在空旷的荒野里传出很远。
纪羽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仪表盘上的指针左右摇晃,速度始终维持在三十公里上下。车窗外的景象迅速切换,从服务区周边稀疏的房屋,变成了茫茫无际的戈壁。
低矮的梭梭柴被雪压弯了腰,露出灰黑色的枝桠,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远处的山影在雪幕中若隐若现,轮廓模糊,仿佛是水墨画里未干的笔触。
“慢点。”副驾上的戊雨名突然开口,声音被引擎的轰鸣和风雪声过滤后,显得有些不真切,“前面有段暗冰,去年夏天山洪冲过的。”
纪羽依言松了点油门,车速又降了几公里。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戊雨名正摊开一张泛黄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移动着,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油污。地图边缘已经磨损卷边,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有些是地名,有些则是简单的符号,像是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密码。
“这路……多久没人走了?”纪羽忍不住问。他看着窗外单调的雪景,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安。除了他们的车辙,雪地上看不到任何其他痕迹,仿佛这条路从未有人踏足过。
“不好说。”戊雨名头也没抬,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夏天偶尔有牧民进山,冬天基本没人来。雪一盖,什么都干净了。”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前方,“不过你放心,错不了。十年前我带科考队走的时候,这路比现在难走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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