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
戊雨名那嘶哑狂暴的命令如同炸雷,裹挟着风雪灌入纪羽的耳膜。
话音未落,纪羽只觉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巨大的力量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将他彻底拽离了冰冷刺骨的副驾驶座椅。
天旋地转间,一个宽阔、坚实、带着浓重血腥味、汗味和冰冷冲锋衣粗粝触感的脊背,猝不及防地、结结实实地承接了他全身的重量。
是戊雨名的背。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脚底的剧痛,冻结了纪羽的思维。
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双手在空中无措地挥舞了一下,最终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死死地攥住了戊雨名肩头厚实的、被雪水和血污浸染得深色的冲锋衣布料!指尖深陷进潮湿冰冷的纤维里。
“别他妈乱动!” 戊雨名狂暴的嘶吼再次炸响,带着一种被巨大怒火和焦灼催逼出的、近乎粗暴的急切。
“呼——!!!”
驾驶座的车门被戊雨名用肩膀猛地撞开。狂暴的风雪瞬间找到了宣泄的缺口。
如同被激怒的白色巨兽群,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亿万枚锋利的冰晶和足以撕裂耳膜的咆哮,疯狂地扑打在两人身上!纪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冰瀑倾泻般的冲击打得几乎窒息。
脸颊如同被无数把冰冷的刀片狠狠刮过,瞬间失去了知觉。眼睛被风雪刺得剧痛难忍,泪水瞬间涌出,又在睫毛上冻结成细小的冰棱。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入肺腑深处,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本能地将脸深深埋进戊雨名冰冷而坚实的后颈,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进这唯一的庇护所。
双臂死死环抱住他粗壮的脖颈,像藤蔓缠绕着历经风霜的巨树。
脸颊紧贴着对方冰冷汗湿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肌肉贲张的力量和强韧的骨骼,还有那如同战鼓般沉重而急促的心跳,隔着厚厚的衣料和冰冷的皮肤,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戊雨名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如同对抗风暴的礁石。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车外那片深达半米、如同白色流沙沼泽般的积雪之中。
“噗嗤!”
“噗嗤!”
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伴随着积雪被狠狠挤压、深陷的闷响。松软的积雪瞬间没至他的膝盖。
冰冷的雪粒如同贪婪的白色蛆虫,疯狂地涌入他高帮登山靴的靴筒。他背着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在这极深的雪地里跋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身体因为巨大的阻力和负重而剧烈地摇晃、趔趄。
狂风如同无形的巨手,从四面八方撕扯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连同背上的纪羽一起掀翻。
纪羽死死地趴伏在戊雨名的背上,脸颊紧贴着他冰冷的后颈,双臂勒得死紧,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每一次戊雨名脚步的深陷和身体的剧烈摇晃,都带来一阵巨大的失重感,让他心脏狂跳,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咽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戊雨名每一次迈步时,腿部肌肉如同钢铁般绷紧、贲张的力量传递。
能听到他粗重急促、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喘息的声音。那喘息声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巨大的消耗感,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大团大团迅速消散的白雾。
更让纪羽心惊胆战的是,他紧贴着戊雨名后背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背部肌肉的每一次剧烈起伏和绷紧。尤其是左肩胛骨附近的位置,那被自己脸颊紧贴的地方,布料下传来的触感……
是湿冷的、粘腻的!并且,随着戊雨名每一次用力迈步、每一次身体剧烈晃动,那湿冷的粘腻感似乎……
正在缓慢地、持续地扩大。一股更加浓烈的、新鲜血液特有的铁锈腥气,混合着汗水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
是伤口。
他额上的伤口,一定在刚才背起他、在风雪中挣扎跋涉的巨大动作中被再次撕裂了!鲜血正透过绷带和厚厚的冲锋衣,不断地渗出、浸染。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纪羽的心上。巨大的心疼和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想挣扎着下来,想减轻他的负担,想阻止那伤口的流血!然而,身体刚微微一动——
“别动!” 戊雨名嘶哑的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极力压抑的痛楚,瞬间掐灭了他所有的念头!“想摔死就动!”
他一边吼着,一边猛地向上颠了一下,将背上因为惊吓而微微下滑的纪羽重新托稳。
那只托着纪羽腿弯的、沾满雪泥和半干血污的大手,手背上那道新鲜的划痕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珠渗出,滴落在深色的雪地上,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纪羽不敢再动分毫,只能死死地抱着他,将脸更深地埋进那冰冷汗湿、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后颈,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对方的衣领,又被寒风瞬间冻结。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着他。
风雪在耳边疯狂地咆哮、撕扯,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迷蒙的、令人窒息的白色涡流。
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只能看到戊雨名帽檐上不断堆积又滑落的雪粒,看到他深色冲锋衣肩头迅速凝结的白色冰霜,还有前方那片混沌翻滚、仿佛永无尽头的灰白。
每一次脚步落下,积雪被挤压的“噗嗤”声,戊雨名沉重的喘息声,混合着自己疯狂的心跳和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声,构成了这绝望跋涉中唯一的、令人心碎的乐章。
时间在极致的寒冷和巨大的消耗中缓慢爬行。纪羽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脚底的剧痛在低温下似乎变得麻木,但每一次颠簸带来的震动,依旧会唤醒那钻心的折磨。
意识在寒冷、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开始有些模糊。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哗……哗啦啦……”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水流声,如同天籁之音,穿透了风雪的喧嚣和戊雨名沉重的喘息,若有若无地钻进了纪羽几近麻木的耳膜。
那声音……是流动的水!不是冻结的冰壳碎裂声,而是真正的、带着生命律动的潺潺水声。
纪羽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冰晶的脸上瞬间燃起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他努力睁大被风雪刺得生疼的眼睛,在混沌的白色中拼命搜寻。
戊雨名的脚步也明显地加快、加重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孤注一掷的力量。
他那沉重的喘息声变得更加粗重急促,但其中似乎注入了一股新的、支撑他前行的力量。
“听见了?!” 戊雨名嘶哑的声音从前方的风雪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如释重负?
“嗯!” 纪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激动,用力地点了点头,下巴磕在戊雨名冰冷的肩胛骨上。
戊雨名不再说话,只是更加奋力地迈开脚步,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几乎是半奔跑般地冲了过去。沉重的脚步在深雪中溅起大片大片的雪浪。
绕过一道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岩石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风雪似乎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中央,一眼汩汩涌动的泉眼,如同大地的泪腺,在冰封的世界里倔强地流淌着。
泉水清澈见底,从几块巨大的、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光滑的黑色岩石缝隙中涌出,汇集成一小股溪流,冒着袅袅的白气,在周围厚厚的积雪中蜿蜒流淌,形成一条狭窄的、未被冻结的、冒着热气的生命之痕。
泉眼周围的岩石和裸露的泥土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绿色绒毯般的苔藓。
那苔藓在严寒中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翠绿,在四周一片死寂的灰白中,显得如此生机勃勃,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着矿物质气息的硫磺味和水汽的湿润感。
戊雨名背着纪羽,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泉眼边一块相对平坦、避风的巨大黑色岩石旁。
他动作有些粗暴地将纪羽从背上卸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岩石背风的一面。纪羽脚一沾地,脚底那麻木的剧痛瞬间如同苏醒的毒蛇般狠狠噬咬上来。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
“坐着别动!” 戊雨名嘶哑地命令道,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不容置疑。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纪羽痛苦的表情,高大的身影已经迅速半跪在了冒着袅袅白气的泉眼边。
他动作极其迅捷地摘下自己那双早已被雪水浸透、冰冷刺骨的皮质手套,随手扔在一边。
那双布满厚茧、关节粗大、沾满泥雪和半干血污的手,此刻被冻得通红发紫,指节处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裂口。他毫不在意地将双手猛地探入那汩汩涌动的泉水中。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冰炭相遇的声音响起。滚烫的泉水与极度冰冷的手掌接触,瞬间升腾起一片更浓的白雾。
戊雨名的身体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滚烫而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缩回手。
反而咬紧牙关,忍受着这冰火两重天的刺激,双手在清澈的泉水中用力地搓洗着。洗去手上的泥雪污垢,洗去那些凝结的暗红色血痂。
泉水迅速将他手上的污秽冲走,露出布满冻疮裂口和厚厚老茧的、粗糙而有力的本色。
紧接着,他迅速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巨大登山包侧袋里,掏出那个墨绿色的、空空如也的军用水壶。他拧开壶盖,将水壶口完全浸入滚烫的泉水中。
清澈的泉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迅速灌满了水壶。白色的水汽从壶口袅袅升起。
做完这些,戊雨名才猛地直起身,大步流星地回到蜷缩在岩石背风处的纪羽身边。他半跪下来,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不由分说地抓住了纪羽那只受伤的脚踝。
“唔!” 剧痛再次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纪羽痛得身体猛地一缩,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戊雨名却仿佛没有听见。
他那双刚刚被泉水烫过、还带着惊人热度和湿润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纪羽冰冷的脚踝,另一只手则极其粗暴地、却又异常迅速地开始解纪羽脚上那只沾满血污泥泞的雪地靴。
鞋带早已被冻硬,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冰和污泥。
戊雨名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用力而有些僵硬,动作显得笨拙而粗暴。他用力撕扯着冻硬的鞋带,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纪羽疼得浑身发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再次痛呼出声。
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靴子终于被脱了下来,那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气息的血腥味再次弥漫开来。
戊雨名看也没看那只沾满血污泥泞的靴子,随手将它甩到一边。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纪羽那只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惨不忍睹的脚上。
那只脚的情况比在车里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长时间的低温暴露,让整个脚底板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蜡样苍白和青紫。
冻伤的区域肿胀发亮,皮肤紧绷得如同透明的薄膜,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裂。
磨破溃烂的伤口边缘翻卷着,深可见肉,暗红色的肌肉组织上沾满了泥雪的污垢和细小的沙砾,几处最深的伤口边缘,惨白色的筋膜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一些伤口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粘稠的暗红色血水,遇到冰冷的空气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脚趾毫无知觉,冰冷僵硬如同石雕。
戊雨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那狂暴的怒火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近乎窒息的震惊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沉重。下颌线绷紧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
喉结在围巾的包裹下,极其艰难地、幅度巨大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着满口滚烫的砂砾。
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作猛地变得……异常轻柔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极其缓慢地褪下纪羽脚上那只被暗红色血块彻底浸透、冻得硬邦邦的羊毛袜。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生怕再给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带来一丝一毫额外的痛苦。
当袜子褪下,露出那完全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如同被野兽啃噬过的脚底板时,戊雨名紧抿的唇线绷得毫无血色,下颌线因为巨大的克制而微微颤抖起来。
他拿起那个刚刚灌满滚烫泉水的军用水壶。没有直接冲洗伤口,而是将壶盖拧开,将滚烫的泉水倒了一些在壶盖里。
白色的水汽氤氲升腾。他放下水壶,将盛着热水的壶盖放在一边稍凉。
然后,他伸出那双刚刚被泉水烫过、还带着惊人热度和湿润的大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捧起了纪羽那只冰冷僵硬的、伤痕累累的脚。
当那双滚烫粗糙、带着厚茧的手掌,猝不及防地包裹住纪羽那只冰冷麻木、剧痛刺骨的脚时——
“啊……!”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火交融的极致触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了纪羽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仰起头,身体如同被拉满的弓弦般瞬间绷紧。
一声短促的、带着巨大痛楚和奇异刺激的惊呼,不受控制地冲破了喉咙的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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