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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为他做点什么

晨光,以一种近乎吝啬的姿态,艰难地穿透了毡房顶覆盖的厚重积雪和密实的毛毡。

几缕苍白稀薄的光线,如同垂死挣扎的游丝,从顶棚通风口和门帘细微的罅隙中挤入,斜斜地切割开毡房内浓稠的、带着宿夜气息的昏暗。

光线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无声地浮沉、旋转,像一场凝固的微型暴风雪。

空气冰冷而凝滞,混合着燃烧殆尽的牛粪灰烬那微腥的余味、羊毛被褥的膻暖,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体沉睡后的微浊气息。

纪羽在一种僵硬而疲惫的清醒中睁开了眼睛。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眼珠干涩发胀。昨夜那场无声的风暴——门帘缝隙外酷寒地狱般的景象,戊雨名那被风雪撕扯的单薄背影,手机屏幕幽蓝的冷光。

还有那句被狂风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字字千钧的“不用寄钱……我挺好的……”——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视网膜之后,在每一次闭眼的瞬间便清晰地回放,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沉重的窒息感。

心口那块被无形钢丝缠绕的地方,非但没有因晨光而松动,反而在寂静中勒得更深、更紧,闷闷地钝痛着。

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脸埋在带着阳光余味却已冰冷的羊毛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警惕而疲惫地观察着身旁。

戊雨名已经起来了。

他背对着纪羽的方向,站在火塘边。炭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堆冰冷的、灰白色的灰烬,无声地诉说着温暖的彻底逝去。他正弯腰,动作有些迟滞地往火塘里添加新的、干燥的牛粪饼和几根枯枝。

他的背影依旧高大,却透出一种被无形重物压弯的僵硬感。

昨夜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并未被短暂的睡眠驱散,而是更深地沉淀进了他的骨骼缝隙里,随着每一个动作,无声地弥漫开来。

他没有穿外套,只穿着那件单薄的深色抓绒内胆。晨光吝啬地勾勒着他宽阔的肩背线条,那布料下紧绷的肌肉轮廓,此刻却显出一种异样的沉寂,如同被冰封的岩石。他拿着火镰和燧石,试图重新点燃火种。

“嚓……嚓……” 单调而干涩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毡房里回响,每一次都带着一种徒劳的挣扎感。

火星零星地溅落在干燥的引火绒草上,微弱地闪烁几下,旋即不甘地熄灭,留下一缕转瞬即逝的青烟。那反复的失败,像某种不详的隐喻,映衬着他背影里那份挥之不去的沉重。

纪羽的心,随着那一次次徒劳的“嚓嚓”声,一点点往下沉。他看着他沉默而固执地重复着点火的动作,那背影里透出的孤绝与昨夜风雪中的身影悄然重叠。

一种混杂着心疼、酸涩和无力感的暗流,在胸腔里无声地汹涌。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自己搁在羊毛被外的手腕上。

那串他一直戴着的、据说是某个寺庙开过光的檀木珠串,在昏暗中呈现出温润的哑光。他无意识地用拇指捻动着一颗珠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就在这时,戊雨名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嚓嚓”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一种异样的、令人心悸的寂静瞬间笼罩了火塘边。

纪羽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重新聚焦过去。

只见戊雨名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左手还捏着燧石,右手却僵在半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里,常年被一串深色珠链覆盖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一小圈皮肤,因为长期不见日光,显得比周围的小麦色更浅一些,像一道苍白的印记。

他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像一尊被瞬间抽走灵魂的泥塑,所有的动作、所有的生气都停滞在那个低头凝视的瞬间。

毡房里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被他身上骤然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彻底冻结,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纪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宽阔的肩背线条,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紧、僵硬,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

握着燧石的左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冷的青白色,仿佛要将那块冰冷的石头生生捏碎。

他低垂着头,浓密的发茬遮挡了大部分侧脸,纪羽只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像刀锋一样锐利地切割着昏暗的光线,还有那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的嘴唇。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粘稠。只有他粗重起来的、带着压抑怒火的呼吸声,沉重地、一下下撞击着死寂的空气,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在深处沉闷地轰鸣。

下一秒,凝固被打破。戊雨名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带着一股暴戾的气息,几步就跨到了他昨晚睡过的羊毛褥子旁。

他粗暴地掀开凌乱的羊毛被,双手如同铁耙,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在羊毛毡毯上抓挠、摸索、拍打。厚实的毛毡被他抓得皱起,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他低垂着头,颈侧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根根暴起,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扭曲的蚯蚓。

没有。褥子上空空如也。

他猛地转身,目标转向靠在毡壁旁的登山包。

那巨大的、沾满风尘和油污的背包,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匍匐在阴影里。戊雨名一把扯过背包,动作近乎粗暴,“哗啦”一声拉开主拉链,声音刺耳地划破了寂静。

他完全不顾及里面可能存在的精密仪器或易碎品,双手深深地插进塞得满满当当的包内,用力地、胡乱地翻搅起来!

急救包、压缩饼干袋、备用绳索、冰冷的金属水壶、折叠工兵铲……各种物品被他粗暴地掏出、扔在旁边的羊毛毡毯上,发出杂乱无章的碰撞声和闷响。

他像是在挖掘一个深埋的宝藏,又像是在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恐慌的焦虑。背包内部被他翻得一片狼藉,内袋的布料被扯得变了形。

纪羽的心随着那一声声粗暴的翻找而揪紧。他从未见过戊雨名如此失态,如此……失控。那串珠,那串由七颗牦牛骨磨制、中间最大那颗刻着模糊经文的串珠,对他而言,绝不仅仅是一件饰品。

那是他过往岁月里某个重要片段的凝结,是他沉默背负的一部分。

纪羽想起在废弃油井站加油时,煤油溅到手上,戊雨名递过湿巾时,自己瞥见的他手腕上那串被磨得油亮发光的骨珠;想起在矿洞夜宿,他哼着那段忘了词的当地小调时,手腕上那抹温润的白;更想起昨夜,他攥着手机站在风雪中,那空荡荡的手腕……

一种冰冷的预感攫住了纪羽:那串珠,很可能是在昨夜那场酷寒的、与电话那头的无声对峙中,遗落在了门外狂暴的风雪里。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在纪羽本就沉重的心上。

翻找的声音停止了。

戊雨名保持着半跪在背包旁的姿势,双手撑在翻得一片狼藉的物品上,肩膀微微起伏。背包像被开膛破肚的巨兽,瘫软在羊毛毡毯上。

他低着头,浓重的阴影覆盖着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咬的牙关,腮帮子因为用力而微微鼓动。

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比刚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那是一种希望彻底破灭后的真空,带着能将人灵魂都抽干的绝望感。

纪羽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从戊雨名的方向弥漫开来,迅速侵占了整个狭小的毡房空间。

就在这时,内室的毡帘被掀开了一角。阿依努尔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

她看到火塘边一片狼藉的景象,还有戊雨名那僵硬的、散发着浓重低气压的背影,脸上露出惊讶和关切的神色。她快步走过去,用当地语急促地问了几句。

戊雨名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疲惫,抬起了左手,将空荡荡的手腕举到阿依努尔眼前,晃了晃。动作僵硬而沉默,像在展示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阿依努尔瞬间明白了。

她“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立刻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当地语,急切地表示可以帮忙找,一边说着,一边就弯下腰,开始在戊雨名翻找过的羊毛褥子附近仔细搜寻起来,甚至趴在地上,检查毡毯的每一个褶皱。

戊雨名依旧半跪在那里,对阿依努尔的搜寻无动于衷。他缓缓地收回手,目光空洞地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上。

那圈苍白的皮肤印记,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他伸出右手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个印记,力道很大,仿佛要将那块皮肤连同下面隐藏的过往,都狠狠揉碎、抹平。

指腹的厚茧摩擦着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毡房里,清晰得令人心头发颤。

纪羽的心,被那无声的摩挲动作狠狠地揪紧了。他看着戊雨名低垂的、如同失去生气的头颅,看着他指腹下那片被反复蹂躏的皮肤,一种尖锐的酸楚混合着强烈的心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昨夜风雪中那个孤绝沉重的背影,此刻被空荡荡的手腕和这绝望的摩挲赋予了更加具象、更加沉重的痛楚。

那串珠,是他与某个无法割舍、却又沉重不堪的过往之间,最后一点有形的、温润的维系。而现在,这维系断了,被昆仑山冷酷的风雪无情地吞噬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坚硬的触感,隔着薄薄的保暖衣料,硌在了纪羽的胸口。

是那颗石头。

那颗在干涸河床边,被戊雨名随手捡起递给他、笑着说“能划玻璃”的黑曜石。那颗他因为某种隐秘的悸动而悄悄珍藏,放进相机包侧袋的黑色石头。

此刻,它正安静地躺在纪羽胸前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跳的位置,冰凉而沉重。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微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在纪羽混乱的心湖中点燃。

它来得如此迅猛,如此不合时宜,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卑微的妄想——它,能代替吗?能填补那块骤然失去的空白吗?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的一点点慰藉?

这念头让纪羽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羊毛被边缘,粗糙的触感磨砺着掌心。理智在尖叫着退缩:这太可笑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怎么能替代那饱含岁月和情感的骨珠?这简直是……亵渎!是幼稚的妄想!

然而,目光再次落在戊雨名那依旧在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仿佛要将灵魂都揉碎进去的背影上时,那点微弱的、灼烫的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怯懦。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只要能驱散此刻笼罩在那人身上的、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沉重!哪怕只是杯水车薪,哪怕只是徒劳无功,哪怕……会被嘲笑,会被拒绝。

勇气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纪羽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

他不再犹豫,一把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羊毛被。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但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

他坐起身,动作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显得有些僵硬。

在阿依努尔依旧趴在地上仔细搜寻的目光中,在戊雨名那死寂僵硬的背影旁,纪羽伸出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探向自己胸前那个小小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轮廓。他紧紧攥住,用力得指节发白,仿佛要将那石头嵌入自己的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给他注入了一丝力量。

他下了褥子,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羊毛毡毯上。那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来,他却浑然未觉。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个如同冰雕般凝固在绝望里的背影。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紧张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能感觉到阿依努尔探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疑惑和关切。

终于,他停在了戊雨名的身后,距离不到一步。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甚至能看清戊雨名后颈上那几根被汗水或雪水打湿、倔强地支棱着的短发茬。

纪羽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抖得太厉害。

他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向上,递到戊雨名低垂的视线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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