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便低下了头,呓语一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们李氏真是什么都注意到了。"
"也许,还没有。"李素有些胆怯,她也不知她为什么胆怯,很快又发起誓来,"臣不会说出去的,臣保证。"
"你又不是大吴的官员,何必自称臣,臣的。"闻言,李素的神情露出几分疑惑,那是身为女子的她,早已习惯了一切付出都不会等来回报。但观南注意到了那疑惑中也夹杂着迷茫和恍惚,她未必对权位不感兴趣。
"素儿是女孩子。"
观南的权谋家本能瞬间觉醒,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位武功出众的素儿,兴许会是她将来左右李族的关键棋子。但她依旧保持了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没有显现出丝毫兴奋。
"可惜啊,这样好的武功,不过给他人做了嫁衣。"
"你什么意思?"
观南没有回答她,带着些许喜悦转身走入了婚房。
但开门的那一瞬,一股熟悉的鸡舌香气迎面而来,她差点愣在原地。被侍女搀扶着走到李洵面前,她几乎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但当走近了,她看清了那张陌生的面容,担心害怕随着一点点的期待烟消云散了。泪水夺眶而出,她下令,让侍女通通离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朕听闻李氏富可敌国,不曾想皇后竟还喜欢这丁香香料。"
"陛下喜欢吗?"
"谈不上,只是我一直以为,你们李氏族人,都只用龙脑、龙诞那些名贵香料。再不济,也是麝香、沉香或是檀香。"
"臣不是族中重要人物,自是用不起那些名贵香料。"
"丁香,不好吗?若是配制得到,一样会有沉香、檀香的浑厚与甘甜,又何必非要追寻那些虚妄的名贵?"
"朕不是爱香之人,但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闻言,李洵沉寂的眸子亮了起来。他是李翰海年少时的一个错误,李翰海差点因此失去了父亲的宠爱。虽然最后被留了下来,但是妓女母亲却难产而死。李翰海从不重视他,失去了父母庇佑的李洵便在这深宅大院里吃尽了苦头。
他很早就明白了,他的仕途自他出生那刻便随着母亲一切去了。既然前途无望,倒不如种种花、喝喝茶、调调香,当个清闲的富家翁。
他喜欢鸡舌香(丁香,形似鸡舌),也只是因为,作为昂贵的异域香料,它也曾在汉代被士族追捧。只不过时过境迁,它终于可以在中国的土地上种植。随着身价的贬值,士族弃之如敝履。
其实世人所爱的从不是丁香本身的香气,只有其背后的财富与权力。他在少年的一天,见到了那小小的花瓣被来往的下人踩入泥土。他恍惚间觉得,他和那朵花是一样的,都不过被人嫌弃的一生。于是,他便从此爱上了那廉价的香料。
现在,同为万般不由己的苦命人,听到观南喜欢他调制的香料,他竟有些动容。仿佛十余年如野花般令人轻视的生命终于结束了,他的存在终于被人看见了。
他不由从后面保住了观南单薄的肩颈,熟悉的鸡舌香味裹挟了她的大脑,她没有抗拒。随后,两具身体交缠在一起,一阵夹杂着疼痛的酥麻传来,观南的理智也彻底被**侵蚀。
次日清晨,十二月初九,这一夜观南睡得极不安稳,但醒来得却格外晚。往日卯时便起的观南,这天硬是睡到了巳时一刻。醒来的第一眼,她便看见李洵端着洗漱工具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候着。她一时有些尴尬。开口道:"你不用做这些事的。"
李洵有些受宠若惊,长期的打压养成了他谨小卑微的性格。此刻,他已不知道是该递上东西,还是放下。于是,他就站在那里不动,对上观南目光后,默默低下了头。
"放在那里吧。"观南开口。
李洵犹犹豫豫地放下了东西,却仍旧暗中瞟向观南这边。观南被他盯得有些恼火,重重地叹了口气。但这声叹息被李洵听见,却又令他僵硬的动作停滞了片刻,随后逃灾一般地逃离。
"也好,想来他将来也不会再来打扰我了。"
观南迅速穿戴完毕,而营帐外,晏江已经恭候多时。
二人此次见面,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扭捏。哪怕隔阂已经在暗处生长,但往日的默契依旧不减。
"不如让朕猜猜,爱卿此次前来,是要说李氏的事情吗?"
"是。这李氏是唐朝开国功臣之后,因而被赐予国姓。作为勋贵中的勋贵,一直站在反科举的前沿。如今李氏中,李相作为三代老臣,以及李氏族长,在唐朝勋贵里的威望很重。昨日礼成之后,唐朝故土,就已经只剩下函谷关还在坚守。当今荀忠部已经不足为惧,但臣还急需问问陛下,这唐朝旧部该如何安排?"
"按你之前所说,保留唐官本官、品阶与部分俸禄,不与其差遣,不给其实权,并取缔恩荫。出什么问题了吗?"
"可是陛下,如今投降的大小官员有一万五千人,是如今我方官僚队伍的三倍,如此,会大大增加财政压力。而其中有功之臣足足五千,这五千人,可无法接受自己将来没有权力。可若是给他们安排差遣,怕会伤了吴国官员的利益,引起进一步的混乱。"
观南沉思了片刻,说到:"不如让这些人与吴国官员共担一职。"
"可如此一来,当真需要做事之时,这些同职官员又会互相推诿,怕是不利朝政。"
"不如这样,你将现在的官员体系整理成差遣,将唐朝的官员体系整理成本官,本官保留二成薪水,并决定品阶。差遣决定职务,并会成为官员的主要收入来源。不同差遣的情况下,通过差遣来决定上下级,相同差遣的情况下,通过本官来判断上下级。而遇到追责之时,对于单一差遣,只追究本官最高者的责任。"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希望别出什么乱子吧。"
"不说说李翰海吗?朕可是听闻了关于他的不少传闻。"
"什么。"
"弑父。"
"陛下哪里来的消息?"
"猜的。"观南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那李翰海这些日子频频与其族长起冲突,倒像个有野心的。其父是个忠臣,恰好在他们叛变的时候病情加重,太过巧合,未必不是他的手笔。"
"陛下何意?"
"卿也要小心一点,这李家脱离了旧唐勋贵便不足为惧,但这手握兵权的李翰海可不是个安分的主。"
"陛下打算夺他的兵权吗?"
"不急,他还要帮我稳住投降的军队。"
"陛下就不怕养虎为患?"
"彻底缴清唐朝余孽之前,少生事端吧。"
晏江静默着看着观南,还是开了口:"那么皇后呢?"
"不足为虑。"
"臣明白了。"
晏江作揖告退,心里的苦涩并没有得到观南的重视,化作遗憾积压在心头。他已经习惯了向现实低头了,没关系,他可以继续以从容作面具,好好地活下去。而此时另一则消息传来,李翰海带着十万唐朝叛军去攻函谷关。但他的内应被荀忠发现,十万军队折损过半,却一无所获。
消息前脚传来,唐元捷便步入观南帐中,草草行礼。
"这李翰海太过分了,还没正式当上枢密使,便未出一语便前去攻函谷关。未有调令,擅自行动,这哪里把陛下放在眼里?"
"爱卿莫急,既是发现了战机,总要试上一试。"
"陛下真是宠幸那佞臣,这样大的事就这样放过了?"
"爱卿放心,这李翰海不会压你父子一头。这大吴的兵符还是交给卿最为放心。"观南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快,她非常清楚此乃李翰海的争功之举。也同样为之提了口气,他竟能在没有皇权背书的情况下,如此轻易地调动这么多军队。但是,这份对李氏的怨念还不能在此时表露出来。
"臣不是这个意思……"
"臣李儒请陛下次对。"
"宣。"
李儒快步走进,想来也是知晓事态紧急,一贯沉稳的他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也没有提前知晓侄儿的行动,想到他这些时日越发膨胀的野心,他同样也是很头疼。
倒也不是担心自己的地位被撼动,已近古稀之年的他早已放下了这些身外之物,他如今担心的只有李氏的前途。那李翰海个人野心太重,从来没有考虑过家族的利益。如今易主的李氏,随着旧唐勋贵势力的衰微,已经没有了从前积累了百年的、足以动摇朝堂的势力。他们此时只能向观南靠拢,用旧时的权力,以合适的价格换个新位子。
但李翰海显然不在意这些,他想要的只是他一人的权力。在这个时候,擅自调动军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他不惜拉上整个李氏一起,来完成他个人的权臣之梦。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若是从内部攻破,分裂的李氏便会很快从这个乱世中消失。
"臣想请唐枢相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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