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南用手势止住了要发怒的唐元捷,示意他退下,同时,屏退了帐中所有其他人。
高座之上,观南一语不发,静静地等待着李儒的发言。他进来时的慌张被她净收眼底,如此看来,也许她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分裂的李氏。观南期待着他的言语,除去立场之外,他其实也一直好奇,这稳坐高位四十余年的权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儒见众人离开,便跪倒在地,郑重稽首。而观南依旧面不改色,沉默着注视着他的行动。
"李翰海对陛下不敬,臣请陛下严惩。"
"哼,你们李氏真是唱得一出好戏。那李相不如教教朕,朕该如何严惩这手握五万步兵和一万甲骑的大将,莫不是像卿上一位主子,派兵截杀。"
"这正是臣前来寻陛下商讨之事。"
"若是你当真想杀了你那侄儿,用得着来与朕说吗?说吧,到底想要做什么?"
"臣作为李氏的族长,不好直接出面。但臣愿意配合陛下给他安一个谋反的罪名,让他依法伏诛。"
观南依旧沉默不语。
"陛下,不相信臣?"
"这李翰海一死,你李家便彻底失去了兵权,你也再不会有任何办法掌控朝政。你若是就此让出族长之位,他也未必加害于卿。而依仗这一份兵权,你依然可以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臣。朕倒是想问卿,到底为什么非要李翰海死?又为何非要将朕卷入其中。"观南双目微眯,像利刃一般穿透李儒的灵魂,她必须确认,李儒确实有充足动机斩杀李翰海。
"因为臣想要的是李氏的平安。臣清楚,陛下必然不想外戚掌兵权,便是如今不愿除掉他。来日也必定不愿他再掌兵权,可是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旦品尝过权力的滋味,便不会轻易放手。臣知晓,以李氏的力量,不足以对抗陛下。相比之下,臣更愿意好好当个闲散外戚,教导下一代读书、科考。"
"朕明白卿之意,退下吧。"观南没有做任何表态,也没有透露任何后续计划。李儒恭敬行礼告退,但心里已是忐忑万分。他已经明白了,这位新君虽看似年轻,却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今后,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辅佐她。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虽说改革之下的唐朝是一条死路,但这新生的吴朝也未必有他一席之地。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咬牙走下去,努力为自己的家族搏出一个未来。
但此时,一抹倩丽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是李素,他的思绪因此被打断。其实说起来,他最喜欢的晚辈就是李素,因为这位小姑娘不仅武艺高超,还特别听话,对李氏极其忠诚。
这些年来,李氏花大价钱养的死士,大多是一些小事看着办,大事看着跑的东西。只有这李素,无论是什么样危险的地方,她都从未犹豫,从不退缩。甚至曾愿意为了关键时刻不连累李氏,放弃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只不过后来又曾为了联姻需要,用回了自己原来的名字。
这一晃多年,这份忠义,是他一个男子都钦佩的东西。不过幸好,一切都要结束了,他会给他找个好婆家,让她今后的生活有所依靠。
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李素效忠家族的意志并不坚定。她的忠诚一半来自幼时对女子乖顺的教育,因此她养成了没有什么主见,一切听从安排的性格。而另外一半源自她的天性,是对武艺的热爱。
自从听闻了赵观南登基的消息,李素便陷入了沉思。她并不是天性热爱奉献,只是打开历史一查,少有女子站上台前。她早已默认自己作为李氏的女子,唯一的归宿便是将自己献给李氏,让家族万世长存。
只是族中的男子们却并不都这样这样想。这些年,她除了暗中解决掉朝廷之上的其他劲敌,也偶尔处理掉一些族中的背叛者。她不明白,那些人已经有了官位和财富,却为何仍旧宁愿赌上全族的命运,也要去追寻那些虚妄的权力。
她一边讨厌着他们的疯狂,又一边好奇着向他们靠近。她曾经以为着自己只是想知道真理,但直到那一天,陛下说她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她才恍然发觉自己那被自己掩埋的**。她也渴望拥有权力。所以,她这一次,要鼓起勇气,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她快步跟上李儒,想说点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李儒意识到了她的心事,叮嘱她:"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她"嗯"了一声,随后走进了他的影子里,亦步亦趋跟他回到李宅。
一路上,她努力理清自己纷杂的头绪。她在思考自己想要干点什么呢?当臣子吗?那应该当个什么臣子呢?她努力地想,却想不出什么来。这么多年,她只学会了杀人,那她可以当武将吗?像陛下一样,做个单枪匹马便能在万军从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将领?可是,族长会同意吗?要是他不认为自己可以怎么办?如果陛下又拒绝了怎么办?
一想到陛下,她的心又暖了起来。她喜欢陛下,虽然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是不管了,如果是陛下的话,应该不会拒绝吧?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她屏气凝神,将脑中早已准备好的措辞又回想了一遍。
"素儿照料家中多年,如今已经长大了。也想像族中的其他男子一样,建立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功业,望族长向陛下引荐。"
"素儿照料家中多年,如今已经长大了。也想像族中的其他男子一样,建立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功业,望族长向陛下引荐。"
"素儿照料家中多年,如今已经长大了。也想像族中的其他男子一样,建立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功业,望族长向陛下引荐。"
可是重复了三遍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加上意向军职,不然族长要将自己引荐到哪里去呢?
想着想着,她一不小心,一头撞在了墙上。"诶呀"一声,只见她眉头微蹙,朱唇微嘟,显现出一个小女儿的可爱神态。
李儒一时觉得有些好笑,问她:"素儿莫不是想情郎了,怎地就撞了南墙了?"
"才没有。"素儿有些恼怒,可她的神情在李儒眼里又成了另一种撒娇。
"素儿莫担心,叔父已经为素儿谋定了郎婿。二十的大姑娘了,也不能再耽误了。"
"素儿不要郎婿,素儿想要当将军。"听族长根本没有听自己的话,她的眼泪哗哗地落下,平复了一下情绪。她结结巴巴地说出了那句。
"素儿,素儿照料家中多年,如今,已经长大了。也想,像族中的其他男子一样,建立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功业,望族长,向,向陛下,引荐。"
李儒闻言,瞬间谨慎了起来,问了一句:"你一个女子,为什么要去当将军。"
"因为我也想像陛下一样,畅意驰骋沙场。而不是想现在这样,做一个没有名字的杀手。"
"放肆!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是吧?都不愿服从族中安排,是吧?怎么你也?帝王之位,也是你能觊觎的?"
李素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跪下。死死地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默默流着泪。
"素儿知道错了。"
"罢了,这些日子,你好好待着屋里,读你的女戒。关于你的事,家里自有安排。"
"喏。"
临走时,横冲直撞的李翰海也走了进来。李儒也换上了一副温和,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模样。李儒目不斜视地走进来,看都没看这位同父同母的妹妹一眼。
她沉默着走进闺房,熟悉的布置、舒适的环境,好像一切都比刀尖舔血的生活好。但是,她总是觉得,失去了一点什么。
是什么呢?自由?褒奖?被人关注的感觉?
但一向乖巧的她并不会质疑家族的决定,她依旧会像以前一样,平静地等待属于她的命运。
但是,已经萌生的**不会因为得不到滋养便消逝,暂时的隐藏不能抹去它的存在。只会让它默默汲取岁月的力量,而它破土而生的那一刻,将会带来灼热的业火。
军营中,李洵度过了一个惴惴不安的早晨。一旁的宦官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有些好笑,便建议到:"皇后是在思念陛下吗?"
"不是,我,不,本宫只是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
"陛下一贯孤僻,皇后宽心。"
"不行,你们陛下喜欢吃什么吗?本宫,不,我去给她做点来。"
宦官看他紧张的样子,笑了出来,"皇后不用那么拘谨,奴去问问。"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新的规定,军中缺粮,陛下皇后都只有糙米吃,皇后想做也做不成了。不过,兴许皇后可以去帮陛下磨墨。"
李洵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他不敢去。太多次被拒绝的经历消磨了他的精神,他此刻就像是一个被长久束缚在笼中的鸟。如今,就算打开了笼子,他也不看迈出笼子一步。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将所有想法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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