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靠紧稳下盘”的破嗓怒吼里,白发男学他的姿势照做,叶秋序死死盯着前方,眼神炯炯,可脸白了大半。
15、14、13、12、11、10……电梯速度快得令人瞠目,他心惊肉跳的间隙,还能后悔没有多偷几勺学长的水稻。
两人的身体被极速而来的强烈震动撼得上下颤两颤,直达股间的麻感如同蚂蚁噬咬。
震荡过后,死一般的寂静,叶秋序瞳孔紧缩,盯着那扇门,双眼一瞬不眨。
“叮咚,8层到了”。
紧绷的神经经历一场两场的波澜,也要衰弱死掉。
猛松口气的叶秋序微张嘴,背靠轿厢喘息。
门没开。
闭了闭眼,叶秋序没理会白发男疑惑的眼神,螃蟹慢慢向前挪,在够到报警按钮前,他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大动作让这座快要垮掉的生命桥再有任何波折,摸到后又一次狂戳。
“发生何事?”
白发男直接站直起来,叶秋序瞪圆眼看他走到自己面前,居下视高地昂头,咬牙怒道:“不想死你就给我蹲下。”
“为何?”
为何为何?他内心抓狂,该怎么和一个古董解释电梯。
叶秋序眉头卷成弯曲的书,话未出口,哐一声响动,将白发男震得双腿都站不稳,卡住的电梯居然又骤降一层。
“你这下知道了?快点蹲下!”
于是一个苦命帅哥,一个白长发蠢男,双腿都学螃蟹弯曲,背如青松,面面相觑,等待救援。
“你变得很快。”蠢男朗声说,嗓音很轻很清,是一种月光洒下的飘飘然,“半刻前你还拉住我的衣袖求我庇佑。”
“你还想掐死我呢”,叶秋序抬手,手指向下一戳,劲劲儿地说:“这地儿是电梯,我的主场。”
言毕,他带着掌握主场的完全知情权,上上下下,毫不避讳打量白发男。银白长袍显得他修长挺立,一闪一灭的灯光,打在铺满脚下方寸的银丝长发,如月华散光辉。
顺着长发,叶秋序才发现地上居然有两猫、两狗、一狼、一羊、一鸟的玩偶。
玩偶?
叶秋序眯眼看去,真的是玩偶,造型布料皆同现代的娃娃一般无二,乱七八糟地散了满地。
白发男学样看去,白睫毛一抖,轻声:“怎的都化成这模样?”
小小方寸之地,窃窃私语都落满了对面人的耳朵,“哪模样?”
“且问,此为何处?”白发男继续发问,目光注视叶秋序。
叶秋序回答:“21世纪。”
“21世纪。”白发男低语,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嗯,何解?”
以为他一解就通的叶秋序失笑:“大概距离你那儿有几千年,起码五千年。”
“你怎知起码五千年?”
“因为整部华夏史都没有记载人会飞到天上然后大打出手,也没有记载猫狗妖怪掐我的脖子。”
叶秋序微笑:“你穿越了,明白吗?”
先进的21世纪人类给全身上下通体全白的原始人讲解穿越,讲着讲着双方都觉得自己疯了,讲着讲着只有21世纪公民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直到白发男道出他的身份,叶秋序脸上的笑容也绷不住,碎成绿豆饼渣。
“你说你是神。”
“太阳掉下去,月亮就升起来的那个月神?”
“比尧舜禹更早的,比炎黄更早的神?”
“人,是神赐。”
叶秋序在月神面前,猛抽自己一巴掌。
一身不得体的衣裳,露出薄红带有指印的锁骨,额前长后尾短的奇异发型,削瘦俊俏的脸上只有灰蒙蒙的眼睛算得上纯净。
这样的一个人类,在他面前捂住自己的连,月神眼睛弯弯,应该是非常疼的。
谁知对方没有任何敬畏之心,指着地上的玩偶干脆利落问他:“这些是什么?”
“妖兽。”月神好脾气,“赐福后,人需温饱,便赐二十四神兽;兽吞人成妖,我已围困他们许久,只待净化。”
“可你闯了进来。”
“不是我想闯的!”莫名背口大锅的叶秋序高亢一声,“是这破电梯带我去的!”
月神点头:“我已知晓,消声些。”
被堵一口的叶秋序吃瘪,一人一神忽然陷入沉默,月神意识到自己管太多之后,咳一声,电梯抖一下。
不知为何,此时的月神,与当时像奥特曼冲过来要掐死他的大不相同,嘴角隐隐含笑,一股慈悲为怀的气质。
叶秋序闭眼:“别咳了大神仙,你现在要是能使个法力把电梯弄上去你就算是跨越千年积功德了。”
“我无能为力。”
“那你就屏息凝神,少些动静,等待伟大的现代人来拯救你这个神吧。”
月神张开五指,边看,边自顾自地说起来:“神力削弱,妖气也弱。”
听不懂思密达。
阖眼沉思的叶秋序被月神“尊驾,尊驾”地叫,不耐地睁眼,月神好学地笑问:“你和我讲解讲解,这儿的情形,好不好?”
“你一个神,回天上不就完了。”叶秋序没好气。
对方回报慈爱的笑容,像是被供奉的一尊玉,从头到脚皆是白皙。
半蹲久了屁股都发麻,叶秋序站直松松筋骨,月神提醒他:“你不是说会掉下去吗?”
“……”叶秋序抿嘴望天,你牛。
虽是性质缺缺,但等待救援时也太无聊,伟大的人类将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海里游的,带电的不带电的,能种的不能种的,能吃的不能吃的,都给史前神仙粗略说了一下。
边说,叶秋序边觉得这电梯变得凉爽起来,指尖也冰冰凉凉,如触摸到水面。
他不放心上,说得口干舌燥,正想怎么结束这堂课。
电梯外响起哐哐砸门声,“有没有人?嘿!应一声儿!”
“有有有!”叶秋序恨不得手里有个喇叭扩音器。
先伸进来的是铁杆,电梯外的人探了半边脸,“小心点儿,我拉你们出来。”
他先被拽了出来,回头一看,这电梯被卡在七八层的中层,一半儿在八层,一半儿在七层。
“哎,帮我拿一下玩偶。”
还在电梯里的月神双手抬起那几个玩偶,自下而上,半眯着眼笑看他。
那几个玩偶不到半小时前是一群吃人为生的妖兽,叶秋序接过后有些恍惚,此时成了几个随人摆弄的玩偶,乖巧躺在他手里。
没有任何生气。
-
感谢完物业和消防员,并承诺送锦旗后,叶秋序回身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照例分组发出,拍拍脸:“回家!”
“他呢?”
叶秋序回头,一头银丝披满肩的月神身形挺拔,隐约散发月华光芒的长袍拖了一地,玩偶抱满怀,长发遮盖住他全眉半眸,静如冷月地注视他。
“我不……”叶秋序话音未落,月神踱步到他旁边,微微低身,执起他的手腕,笑说:“我们是好友。”
气息、肌肤,都似月寒凉,叶秋序有一瞬间地懵然,反应过来后极速甩开月神的手,自退两步。、
“那你俩自己处置。”因是半夜,消防员和物业确认两人都是成年且正常的人后,嘱咐以后要多注意安全后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冰箱一样的温度绕着叶秋序,冻得他寒毛直立,“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不是朋友,然后再见。”
“如此对待救命恩人?”月神淡淡问道。
“我救命恩人是电梯,正坏着。”叶秋序淡淡反驳。
没人应他,也不找废话说,伸伸懒腰松筋骨,提溜着疲惫的身子,叶秋序钻进应急通道,他家住16层,得爬八层。
走没两层,一大堆事涌入他脑子里。明天怎么吃饭,跑腿可不会爬16楼;下乡的日子近在眼前;更重要的是,一手撑住楼梯,叶秋序抬头,层层圈圈让他心都凉透。
顿时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闹着住校外,苍了个天,明天还要期考,一上一下32楼。
当下六月正是入夏时节,本该大汗淋漓,可边爬他的身体越冷,居然还起了鸡皮疙瘩。
倏然,叶秋序耳边响起本不该出现的声音,脚步停下,回身看向那个昏暗楼道里,低于他一层的,浑身散发微光的……移动灯泡。
月神老年人似的慢慢腾挪上来,不发一语,脚未停,手先举,虚空中一抓。
叶秋序的手心随之一紧。
很小的动静。
“那人叫我跟着你。”月神慢悠悠地走,低音从下传上,在空荡的地界徘徊,显得几分虚无。
明明是叫他俩自己处置,叶秋序双手插胸,直截了当:“怎么,逼我报恩?”
赤足踩地声,在衣摆拖地声里似有似无,白狐尾般拂过灰尘沉积的水泥,终于驻足,隔一条楼梯的距离。
月神昂头,叶秋序才发现他眼眸样似金光穿云。下意识的,叶秋序摩挲,方才的骤缩犹在掌心。
只见月神再次抬手,掌心朝上,数十条银丝从他手心钻出,柳絮摆动般荡漾开来,“你看。”
伴随他的呼吸,那银丝缓慢向上延伸,似认主,跨越距离,飘飘然地来到叶秋序面前。
心绪仿佛被催眠,他想,想接住这团柔软,禁不住同样抬起手,叶秋序的双眸被微弱但醒目的白光,止不住惊讶放大,倒抽凉气。
他的手心,满是银丝。
月神的那团,与他手心这团,在虚空中缠绕缠绕缠绕,最终齐齐消散,熄灭了他灰蒙蒙眼底片刻的光芒。
“这是生死契约。”月神道。
“什么东西?”
“你死我死,我死你死;你活我活,我活你活,便为生死契约。”
这简直就是平等又不平等的霸王条款!叶秋序双眼瞪圆,艰难又缓慢攒紧十指,浑身打起了抖,呼吸到胸膛小幅起伏。
难道是那一惊天破地的一刀?还是被吸入电梯里他无法晓得的事情?亦或是,那一声唤名?而月神看穿了他的想法,同样直截了当的给他答案。
“方才。”
方才是哪个方才?他眼底虚焦,一片迷惘。一场穿越,生死边界;亲眼目睹神妖交战;原本仅有他一人的电梯蹦出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存在也被消防员物业毫不惊讶的接受;这些变故让叶秋序很快接受月神所言非虚。可他搞不懂他指的是哪个方才。
他纠结,疑惑,这已经成为他最后能够探寻的真相一角,也是唯一一角。
死一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渐渐铺满整条楼道,仅有月神的脚步回荡,他倏然想起,月神那一抓同时控制了他的手心。
忽然一个念头撞进他脑海里,猛然抬手,扣挖手心,奋力用劲,想把从他手里冒出又消散的银丝扣挖出来,然后全部扯断。
扯断!
老年神也终于到了他面前,平静的目光带着莫名的威压,逼得他后退半步。
他意识到自己后退了两次,这次他顶着,生生站在原地,两人之间不过三拳身距,身距之间,还有玩偶。
又是笑,又是无从起止的笑,笑得叶秋序后背发凉,“我是不是没得选。”
月神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唯有那些飘飘荡荡的银丝还散发柔软的光。
“你强迫捆绑,我成你奴隶了?”
“你也能掌控我的生死”,月神温柔轻声道,有些无奈地笑:“哪有这么难听。”
月神在他身前半蹲下来,高挺的大树折弯了腰,再一次执起他的手腕,冰凉月华滑落,缠绕指间,织出一只白色的蝴蝶扇动翅膀,在叶秋序手背上,不同银丝消散,月蝶振翅而飞。
“月神吾名,愿做你的仆从,生死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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