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自然的晨昏。明瑾是被一阵阵尖锐、细密的抽痛从浅眠中硬生生拽出来的。
幸好，在这片遗弃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废墟和烂尾楼。但在中心城以外的地方很容易遭到星兽的袭击。在这里陷入深度睡眠，无异于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冒险——谁也无法预料，是否会在睡梦正酣时，被星兽破门而入，...她现在的栖身之所连门都没有，像行走的干瘪瘦肉。
死亡的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使在身体极度疲惫的状况下，将她也仅仅短暂的休息了一个小时左右，精神的警觉像一根始终绷紧的弦。第一个清晰感知到的，就是左肩胛处那不容忽视的的痛楚，还带着一种不祥的灼热和肿胀感。
她皱着眉，支撑着坐起身，动作间牵扯到伤处，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借着垃圾场拾取的手电筒的微弱光亮，她低头查看肩头的伤口。
情况不太好。
昨天被星兽利爪划过的地方，皮肉依旧外翻着，边缘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甚至有些许浑浊的组织液渗出，伤口非但没有愈合收敛的迹象，反而显得有些恶化的倾向。她昨天也就简单的用一些干净的布条缠上。
“这愈合能力……也太差了。”明瑾低声自语，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无奈。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底子太薄，恢复力自然远逊于常人。
必须去中心城，不然找不到找到活下去的路。
中心城被一个巨大的能量防护罩笼罩着，据说城内有人造巨大光源，将内部与外部绝望的环境彻底隔绝。
防护罩唯一的入口处，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明瑾前面是个断了胳膊的男人，空荡荡的袖管打了死结；后面是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小猫似的微弱啜泣。
在这里，很多人带着一身破败和疲惫，挣扎着想要挤进那个能提供基本生存保障的地方。
空气中混杂着汗液、尘土味和血腥气。明瑾挪了挪脚步，左肩的伤口在沉闷的空气里一跳一跳地疼。人类真是既渺小又伟大的群体。在浩瀚宇宙面前，人是沧海一粟，星球的生命以亿年作为单位，而哪怕在科技发展的如今，也顶多是两百年。却又何其坚毅，在连呼吸都要费力的绝境里，依然本能地向往着明天。
明天，明天会更好。
明瑾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落在她脏污的衣物和略显怪异的姿势上——她下意识地微微含胸，以减少肩膀活动带来的疼痛。轮到她时，入口处穿着简陋制服、表情冷漠的守卫示意她上前。旁边是一个冰冷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感应器。
明瑾取出那张轻飘飘的星币卡，她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将卡片在感应区上一刷。
“嘀——”
一声短促的电子音响起。感应器上方的小屏幕瞬间跳出一行数字：
【余额：450星币】
明瑾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这哪里是防护罩，分明是个吞金兽，这意味着她想出去还得50星币。
她认命地将卡片塞回衣袋，快步穿过能量屏障。
刹那间，天地置换。
人造光源散发着暖色光，光线从东南方向的缓缓漫溢，不像自然日光那样炽烈。原来现在是白天。空气里不再是垃圾场那种能腐蚀肺叶的酸臭。
明瑾停在原地，眯起被光线刺痛的眼睛。指尖在口袋里收紧，薄薄的星币卡硌着掌心。左肩的伤口在紧绷的神经下隐隐抽痛，她深吸一口空气，对未来有点迷茫。
"……听说没，251104学校今天招新生。"
旁边路人交谈着。
对啊，她可以去上学啊，去学点东西总没错，这世道，多一分本事就多一条活路。
上学。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枷锁。她恍惚看见另一个自己，刚走出高考考场，对那个约定俗成的、充满希望的未来翘首以盼。然后呢？然后便是撕裂平静的尖啸，是冲天而起的硝烟，是皮肤灰败、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战争与丧尸的洪流碾过，将那个刚刚展开一角的未来，连同她所熟悉的一切，彻底碾碎。
学校的大门出乎明瑾的意料。并非她想象中的断壁残垣，而是一扇巍峨的合金巨门。在天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自有一股不容亵渎的庄严肃穆。门前排起的长龙里，大多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身边或多或少跟着几个家长。
只有明瑾，孤身一人站在队伍里，她甚至能感受到周围人群投来的目光，明瑾想，看来主角天生是会收到万众瞩目的，开玩笑的，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与这一切多么格格不入。
所有想入校的人先要进行感知力测试。第一次戴上那个冰凉的感应头盔时，机器安静得像是死机了，屏幕上无情地显示着【未检测到有效波动】
负责报名的老师——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制服、眼袋重得快耷拉到嘴唇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再来一次，集中精神。"
明瑾若有所思，第二次，头盔内部突然亮起刺眼的蓝光，老旧的屏幕像是抽风般疯狂闪烁，最后定格B。
感知力等级分为D,C,B,A,S。而在S等级中又有S,SS,SSS之分。在这个小破星球上，B等级就算是好苗子了。
"B级？"老师的眼睛亮起来，他上下打量着明瑾，目光在她破烂的衣物和渗血的肩头来回扫视，"好苗子啊，老师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骨骼清奇......"
...明瑾有点想问咱们这是正经学校吗？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疼痛如冰锥般刺入明瑾的脑海，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她踉跄了一下，及时扶住桌沿才没让自己成为开学第一天就因晕倒而出名的风云人物。
"你脸色很不好。正常，第一次测感知力的人都这样，可能是你的身体有点弱，反应更强。"老师递来一杯清水，"先去旁边休息一下，等会儿再填志愿表..."
看到那杯清澈的水，明瑾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在垃圾场根本找不到纯净的水。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水杯，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清冽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走久旱逢甘霖的灼热感。
"谢谢您。"明瑾将空杯子双手递回，"我不用休息，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被这杯水洗去了连日来的沙哑。
从这里开始，她或许真的能告别那个连喝水都成问题的过去。
那台老掉牙的机器发出垂死般的嗡鸣，屏幕闪烁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地显示出三个选项：【指挥系】、【单兵作战系】、【机甲师系】。
说实话除了字面意思，她对这些完全不了解。
老师注意到她游移不定的目光，了然地笑了笑。
"看来需要我详细介绍一下。"他轻点指挥系的图标，"指挥系，可不是只会喊冲锋的那种。你们的感知力就是最强大的武器。真正的精英指挥，能同时链接整个小队的精神域，把战场画面直接投送到每个队员脑子里。"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见过最顶尖的指挥，甚至能暂时接管受伤队员的机体操控——在生死关头，这就是第二条命。当然，"他直起身，正色道："这种能力受联邦严格监管，毕竟涉及意识操纵。"
指尖滑向单兵作战系，投影立刻展开成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影像。"这些家伙，是战场的矛与盾。"老师赞赏地说，"他们是前锋和后盾。力量要大，速度要快，耐力要支撑连续作战，反应力更是要在零点几秒内决定生死。"影像中的战士一个利落的战术翻滚，精准击中了远处的目标。"没有他们顶在最前线，再精妙的战术都是纸上谈兵。"
最后，他轻敲机甲师系的图标，老师的语气带着敬意，"一个好的机甲师，能让队伍实力翻倍。战场上，机甲就是我们的命。他们不仅要精通维修改装，更要能根据任务需求调整机甲参数。每一个细节都关乎整支队伍的存亡。"
指挥？她上辈子倒算是专业对口，结果基地差点沦陷了，自己也提前退休。单兵？就她现在这个走两步喘三喘、伤口愈合速度堪比蜗牛爬的身体？机甲师？就她这个从零开始的穷逼，机甲零件不认识也买不起。要不回家得了。
"算了算了，开玩笑的，知识改变未来，"她小声嘀咕，"还是选个老熟人——指挥吧。"说着，手指毫不犹豫地点向了指挥系。
她强撑着看向屏幕下方自动弹出的费用说明：
【指挥系学费：3000星币/年。】
【备注：A级及以上感知力学员，学费全免，每月额外发放生活补贴1500星币。若学员在校期间因执行任务不幸殉职，抚恤金......】
她咋就不是A级呢！学费全免的含金量谁懂。她颤颤巍巍地抬头，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道："老师......学费，能分期付款吗？或者......先欠着？"
老师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强忍痛苦的眼神，又瞥了眼她堪称行为艺术的着装，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看在B级感知力的份上，学费我先垫着，以后从你补贴里扣。"他叹了口气，"好好学，别让我这笔投资打水漂。"
明瑾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老师您真是个大好人......就不怕我卷款跑路吗？"
老师还没开口，后面排队的一个新生就插嘴道："你不知道他是谁吗？罗永老师，咱们251104星教育界的资深赌徒，专门投资学生，垫出去的学费都快让他连营养液都喝不起了。"
罗老师尴尬地咳嗽一声，赶紧打发她："你再不去医务室，我怕我的投资真要打水漂了。"
宿舍就在医务室对面。医务室的老师看到她那狰狞的伤口时，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早已习惯了。
"第一天就进医务室的你是头一个，腐蚀伤和严重撕裂。"老师手法娴熟地清理着伤口，药水接触皮肉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你这孩子，如果提前处理一下不会恶化的这么严重。"
明瑾咬着牙没吭声。她倒是想处理，前提是得有钱买得起最基础的医疗用品。她环视一圈，医疗室器材齐全，还有一排医疗舱。
老师利落地缠上绷带，最后打了个结实的结："三天换一次药，伤口别碰水"。
宿舍是标准的两人间，陈设简单，两张铁架床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张斑驳的书桌。明瑾的室友是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女孩。她正踮着脚擦拭窗框，听见开门声便转过身来，细声细气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阿雅。"
"明瑾。"她简短回应，肩头的伤让她动作有些迟缓。她正想将行李放到靠门的那张床上，却见阿雅突然弯腰，双手握住铁架床的栏杆——
"砰！"
整张床被轻松抬起，露出底下积灰的角落。阿雅利落地扫净灰尘，又"砰"的一声将床放回原位，整个过程轻松得像是挪动一把椅子。
明瑾的目光落在阿雅微微用力的手臂上，那流畅的肌肉线条在粉色蕾丝袖口的衬托下格外醒目。这年头，连萌妹都要练出二头肌才能当指挥官了？
"这样...干净多了。"阿雅拍了拍裙摆上的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明瑾默默把"需要帮忙吗"咽了回去。
安顿好不多的行李后，现实的压力再度袭来。
首先明瑾需要一个光脑。
中心城的二手交易区堪称跳蚤市场，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汗液和未知化学物质的混合气味。明瑾在一个堆满电子垃圾的摊位前驻足，相中了一个屏幕带裂痕的二手光脑，可以正常开机。
"两百星币。"店主头也不抬。
"五十。"明瑾面不改色。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艰难地以一百五十星币成交。
启动光脑，所有原主信息都被清空得干干净净。她顺利注册了个人信息，看着屏幕上属于自己的身份认证，终于有种重新做人的踏实感。
在浏览时，一个黑色的、图标是交叉匕首的板块引起了她的注意——【赏金猎人协会】。那朴实无华的画风，那毫不做作的命名，处处透露着快来赚钱的诱惑。
她果断注册了一个匿名账号，ID就叫"日入30万"——这是她对贫穷最直白的反抗，光是看着这几个字，连呼吸都充满了搞钱的动力。
任务界面粗糙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卡顿的页面让她每次滑动都担心它会当场死机。就在她艰难浏览时，一个刚刚刷新的任务突然弹出：
【任务等级：A】
【内容：星际海盗劫持青鸟号...】
明瑾瞳孔一缩，A级任务？这可不是她现在能碰的。她正要仔细查看任务详情，指尖还没碰到屏幕，老旧的光脑突然疯狂闪烁——
"正在接取任务..."
"接取成功。"
明瑾："......"
这破二手光脑居然自带自动接单功能？！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烫手山芋，仿佛已经听见了死神在哼唱摇篮曲。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任务等级：A】
【内容：星际海盗血鸦劫持青鸟号货运船。船上有敏感货物。首选：清除海盗；备选：让船和货一起从宇宙蒸发。】
【报酬：成功夺回（3万星币），确认销毁（1万星币）】
【备注：本任务支持组队，报酬按贡献分，生死各安天命。】
就在她思考现在去学开飞船还来不来得及的时候，系统提示再次弹出：
【匿名猎人夜魇已加入任务】
如果是个大佬，她可以趁机抱大腿。
如果也是个新手。
很好，至少黄泉路上有个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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