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啊啊啊鬼啊啊啊！”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后，林玄嚎叫着翻身下床，扯过床头的布口袋稀里哗啦地翻了起来，但他越是心急手抖，越是翻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回头冲床上歉意一笑：“您先坐一坐，稍等。”
“……”
床上人曲腿而坐，一手随意搭在膝头，闻言抬了抬手，意思是请便。
找到了！
林玄拿着一个柄部为“山字形”周身刻北斗图案的三清铃快速摇动，另一只手学着小时候看的僵尸电影里的样子并指为剑，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给我上！”
太上老君叫不应。
林玄换了个人摇：“元始天尊换你来！”
元始天尊也在忙。
林玄没办法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黄色符纸，冲上去“啪”地拍到了鬼的脑门上。
真的不动了！
林玄大喜，看来我于此道亦颇有天赋哇！
他一手背着，另一只手在那鬼的眼前晃了晃，嘲笑说：“也没多少道行嘛！原来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
话未落地他背后一凉，一个和床上一模一样的男鬼出现在他身后，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好玩吗？”
床上男鬼轻轻一吹，额头上的符纸缓缓飘落：“还玩吗？”
……
林玄把心一横，抄起地上那把看上去最凶的桃木剑，剑尖指着床上那鬼，急中生智想起两句听江庆云念过的咒文：“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急急如律令！”
桃木剑上的符文依次闪过寒芒，似乎有反应。
那鬼终于有了微微动容的神色，两道影子合为一个，他往前走了一步，用胸膛抵住剑尖，低头看着林玄：“你要杀我？”
林玄被那双黑漆的眼睛看得一阵心悸，踉跄着后退半步，下意识解释：“不，我没……”
说着他手心一颤，“啪”地一声桃木剑掉落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林玄慌慌张张地跑去开门，站在外面的除了郭守成哪里会有别人。
“怎么回事啊？”
郭守成打着哈欠：“大晚上的你折腾什么呢？”
阴冷的气息攀上脖颈，无法忽视的威胁迫在咽喉，林玄僵硬道：“没、没事。”
“你快回去吧。”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我、我在健身呢！”
“大晚上的健什么身，你疯了？”
郭守成探头想顺着门缝往里瞧，却什么都看不见，“嘭”地一声木门在他前面合上，差点把他拍成面饼。
“嘿！”他摸着自己的脸，“小爷脾气还挺大！”
确认郭守成已经离开，林玄扭过头，看着鬼怪俊美无俦的脸，绝望地闭眼：“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
林玄已经做好听他说让自己给他烧纸、修庙乃至配阴婚等奇葩要求的准备，没想到那鬼卡着他的下颌，诡谲一笑，一字一字道：“要你履行约定，与我成婚了。”
“不行啊！”林玄说：“我才十九岁，还没到法定婚龄。”
“……”
咽喉上的桎梏消失，那鬼后退了一步，林玄心中讶然，没想到这鬼倒是遵纪守法，却听一声幽幽然道：“你不愿意？”
林玄摇头如拨浪鼓：“不愿意。”
“那好。”
鬼说：“你如果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
真的？
林玄开门就跑，刚跑出十步远胸口忽然灼烧般疼痛，浑身失去力气，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奇异的是他虽然摔倒却没感觉到疼痛，好像被一股力气轻柔地护住。
扯开衣领，林玄看到自己左胸口上那个红色的烙印在月光下一闪，随即消失在皮肉间。
“这是你干的？”扭头愤恨地看着鬼怪，林玄大声质问。
男鬼踱步到他身旁，居高临下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林玄挥开他的手：“这是什么？”
“契印。”
“有了这个契印，你便是我的人，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林玄怒道：“我没答应！”
“不需要你答应。”
他哂笑：“契印已成，如果我不准，哪怕你离开我一米的距离都会心肺撕裂而死。”
“何况……”
那鬼轻拂了一下衣袖：“何况如果你敢走，这座村子里的村民能不能活过三天，我可不敢保证。”
林玄脊背僵硬：“是你做的？”
“是你要杀了整个村的村民？”
“不是。”
鬼怪轻轻扬眉，有恃无恐：“现在你可以走了。”
……
林玄窝囊地走回房里，窝囊地找个角落蹲了下来。
人类本能里对于鬼怪的恐惧散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鬼之前好像救过自己，自己还欠着他的情，这样对救命恩人绝对是不礼貌的。
无论人鬼，总该以他所做所为来评论善恶才是。
这个念头一出，整个氛围突然就尴尬起来。
窝囊又尴尬，林玄不想面对，于是开始思考。
江庆云将这件事托付给他的时候，他只顾伤心，倒是忘了对于一个活了快二十年都没有接触过玄术的人来说，这个任务简直难于登天。
自从师父死后，自己先是在孤独岭差点被一群怨魂搞死，现在又被一个随便逮人结婚的疯鬼缠住，而最要紧的，是登龙村上悬着的那颗即将引爆将所有人拉进地狱的定时炸｜弹。
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随着江庆云的死而失去了最后的震慑，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玄色的衣角再次来到眼前，林玄脑子一转，如果这位鬼先生不是师父要他镇压的怨魂，那是不是可以在碰到那怨魂的时候把他抡出去以毒攻毒，免得自己小命呜呼呢？
毕竟这位看上去只惦记他的身子，没想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他慢慢抬起头来，冲那鬼讨好一笑，恭敬说：“突然想起来还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我给你鞠个躬吧？”
那鬼审视他半晌，忽然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留着拜堂的时候用吧。”
便一拂衣袖，坐在床边：“现在，睡觉。”
“好的。”
林玄从橱柜里拿出一套被褥，殷勤展开铺好，又把自己那套铺在地上，那鬼全程看着他折腾，最后问：“这是何意？”
“来者是客，没有让客人打地铺的道理。”
林玄说着钻进了被窝。
“你我之间，不必拘于俗礼。”
“我是个保守的人，既然没有成亲，那还是要分开睡的。”
林玄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确定手脚都没有露出，又拉高被子盖住下巴：“晚安。”
小屋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月亮静静在天边照耀，灯笼再次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地上的床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林玄睁开眼，对着床上盘腿打坐的鬼怪眨了眨，又眨了眨。
没反应。
怎么“百科全书”独独不显示这鬼的资料，按说他就算死了，也该有来历阴寿等等，却为何空白一片。
林玄不死心地凑近床边，待到一仰头就能看见那鬼下巴时方停了下来。
只见月色如霜华般覆盖在他俊美的脸上，流畅的下颌反射着莹莹的光。
林玄一时看得呆了。
他这才发现这鬼的脖颈和两只手腕上都环着一指宽的黑色咒文，像是诅咒，也像是惩罚。
林玄刚要伸手去摸那咒文，眼前突然弹出一个框框：老东西，离远点。
后面跟了个掀桌的颜文字。
林玄忙不迭地爬了回去，重新用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不多时，房间里便响起他熟睡的呼吸声。
床上的鬼怪缓缓起身，走到林玄身边蹲下，手指落在他的眉心，一点点向下，滑到嘴唇时停住，他轻笑一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还是这个样子。”
第二天早上林玄是在床上醒来的。
睁开眼，他听到了一阵哀乐，去找郭守成，果不其然得到一个消息。
徐黑水死了。
他昨晚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回家后像往常一样提着刀到狗舍里想宰一只狗下酒给自己加餐。
一只近人高的狼犬从后山坡上窜出来将徐黑水扑倒在地，先是咬伤他的腿让他无法动弹，然后不知用什么办法打开了其他的狗笼，众犬一哄而上咬断他的喉咙，啃食他的血肉然后奔上了山。
家人发现的时候，徐黑水身上的内脏和骨肉都被啃得所剩无几，血浸了一地。
根据第一个听见声音闯进狗舍的工人所说，他看到那只领头的狗是半个月前走丢的，没想到竟然一直埋伏在附近等着徐黑水。
闻言林玄心里一缩，神情严肃起来，不管徐黑水的死是不是罪有应得，但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他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这个村子里的人，阳寿都只剩下了三天。
一会儿还要去龙神庙，林玄到厨房用凉水泡了剩饭，又从糖罐里抓了把糖扔进里面用筷子搅了搅，一手端着回屋，从柜子里翻出一把香还有一袋子贡品，先是给江庆云撤换了贡品，然后把剩下的香烛、水果摆到了那只鬼面前，大方道：“吃吧。”
说完自己蹲在椅子上自顾吃起来，吃到一半发现床上没动静，狐疑地抬起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白水泡饭，不知何故眉头微微蹙起。
“你想吃这个？”
林玄以为他馋了，于是说：“那我也给你供一碗？”
“我不吃这些。”
鬼怪一展衣袖：“灶台烟火，于我无益。”
“哦。”
林玄点点头，三两口吃完了饭，将碗筷刷了，回来吩咐说：“我呢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就乖乖呆在这里，不要惹是生非，这里可是城隍庙，城隍老爷是专门辖制你们这些鬼怪的，要是惹了城隍老爷生气，我可保不了你，知道了吗？”
鬼怪说：“哦？”
林玄以为他是怕了，安心出了门。刚走到前院，便见郭守成手里举着两个烧得发黑的蜡烛迈过门槛，见到他后示意一下，道：“城隍老爷的神龛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那里抖，抖得漆都掉了，神像前供奉的蜡烛也倒了，把挂的帘子都给烧了，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咱们这小庙就要变成遗址了。”
他说着望天挠头：“我还以为地震了呢，这也没事啊。”
林玄走到正殿想看个究竟，然而就在他踏进殿门的瞬间，神龛上供奉的神像齐刷刷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林玄：……
他回头望了一眼单房的方向，默默地转过身走了。
攻名字下章出现，算是一个前后呼应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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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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