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不方便在内网传阅的文件，都可在资料室以密钥领取，上传到个人电脑后一经查看便自动销毁，不留痕迹，像是升级版的阅后即焚。
稽查组的密钥对应的就是这次的资料。当然，这种任务通常也会涉及到其他部门。
贺昀是监测的一把好手，按理说会在其他组提取信息时窃取一份。
这很安全啊，怎么会触发警报呢？沈奚洄有些想不通。
直到在二楼的警报记录里看到了今日唯一一条：暴力行为。
暴力，贺昀那货应该不至于蠢到明抢吧。
留江清涧在二楼善后，沈奚洄得到顶楼领人去。
顶层有密道没多少人知道，但关押可疑人员可几乎是有眼皆知的。是故这层人没多少，人形AI倒是不少。
“沈女士，稽查组成员贺昀在资料室公然袭击AI管理员，影响恶劣。鉴于确有资料交接一事，又有你出面解释，本次不予追究，仅留档处理。”
看着眼前的代理人，沈奚洄忍不住评价，逻辑清晰，话语毫无感情，这才是AI嘛。会跳楼的AI，真是史无前例了。
披着人皮的机器按照程序按下开关。
横在几人中间的铁皮唰一下消失，贺昀张着长臂奔向此刻格外亲切的沈奚洄。虽然被侧身躲开了，他也不尴尬，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哭诉道：“那AI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忒像个人了，我一个手刀，它就开始吱哇乱叫，不能怪我啊。”
沈奚洄心说你第一次见像人的啊，在专门搞AI的地方被AI吓着，真是没谁了。但她比较有作为始作俑者的自觉，拍了下贺昀的头，附和道：“对啊，不能怪你。”
这番安抚让贺某有些受宠若惊，以为自己在组长心里的地位又变高了，为了巩固地位，他趁热打铁，避开一旁的AI，凑到沈奚洄身旁耳语：“虽然我被抓了，但消息我已经让异形带回去了。”
牺牲小我换来的情报，贺昀实在有些激动，心满意足的等着被夸。
沈奚洄耳中的微型通讯器传回二楼的捷报，正在感慨人多力量大，并未听见他方才说的话。一转头发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好像汗毛都在跳舞一样。
欣慰于他的心理素质，沈奚洄点了点头。
想到两位组员马上就要见面，她打算给贺昀留个悬念，“回去给你一个惊喜。”
红毛鹦鹉听到惊喜尾巴翘得更高了些，一路上沉浸在可能获得的奖赏里无法自拔。
直到沈奚洄打开门，一声“surprise”把他拉回现实，也惊动了在整理资料的江清涧。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江清涧看出这是局长口中的“另一个组员”，而贺昀则不大认可这个“惊喜”。
沈奚洄站在中间，感觉此景似曾相识，由于不想扮周在野的角色，她退出中心，把舞台交给了两位组员，“彼此打个招呼？”
“你好，江清涧，今后多多指教。”
贺昀站那没动，倒是江清涧往前几步先伸出手。
“贺昀。”
另一只手在沈奚洄的眼神压迫下缓缓搭了上去，正想使劲，被握住的那只却像得知了他的意图，虚虚摇了下就滑了出去。
沈奚洄看得着急，点开和贺昀的聊天框。
[洄：什么情况，平常那么能说，今天嘴里就挤出两个字，你在搞什么。]
贺昀还在为唯一心腹的位置即将被抢走懊恼，看到消息就将不满都发泄在了屏幕上。
[野鹤：我不是你最重要的组员了，我看他不爽。]
沈奚洄不懂贺昀的脑回路。看着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江清涧，行了万恶的对比之事。
[洄：你看看人家，刚才态度多好，尽管你方才针锋相对，人家也很平和，学着点。]
没想到新人才来就得了组长青睐，贺昀此刻看江清涧更有些不爽。
[野鹤：我这种是心直口快的，有些人惯会装腔作势，谁知道他江清涧是不是狼子野心。]
沈奚洄心想自己又不是什么称王称霸的，也至于贺昀跟个大太监似的谏言争宠。随即起身过去给了小昀子一脑瓜崩。
“过来看资料。”
她不准备惯着贺昀，都是一个组的，未来相处时间可多着呢，总是要磨合的。
虽说稽查组办公室是个小间，但位子也有面对面的四个以及旁边的一个长桌。平时两人都坐靠窗的对位，由于“入组考核”时用的电脑就在沈奚洄旁边，那位置也顺势成了江清涧的。
贺昀本就对江清涧坐在组长旁边颇有微词，当然，坐他旁边他也不太乐意。现在看到自己费力拿到的资料在此人电脑上，甚为不快。
但他对此人的能力颇有些震惊，便也没有不合时宜的发难，只是问了嘴：“你居然能拿到异形存储的资料？”
在他回来把异形收回去前，这微小的虫子智能就停在这间办公室。
“什么异形？”江清涧没有将贺昀口中的“异形”和周局所谓的“蚊子似的探测器”以及上来报信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只因这资料是在二楼直接获取的。
沈奚洄预感不妙，战术性咳嗽了下。
可惜其他两人都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甚至江清涧口中的真相比贺昀呼之欲出的关心来得更快。
“你是说资料室的管理员？这很难吗？”他回想了一下统共几分钟的流程，眼里露出的是真切的疑惑。
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沈奚洄一把捂住那尚合在一起的唇瓣。
动作太快，被强制的人还来不及挣扎就被扣在了椅背上。
“经过交涉，局长把这次的调查交给我们了。”
她松开手，看着蔫下去的贺昀和彻底沉默下来的江清涧，有些不自在。
摩挲几下指尖，她呼出一口气，索性全说了出来：“好吧，我早就知道了，我不该闲得无聊拿你寻开心，小贺贺，你原谅我吧。”
沈奚洄眨着眼，学着贺昀平时的模样向他认错。苦主低着脑袋偏过头，拇指和食指蜷曲支住鼻子，抿嘴偷笑了下。又一脸严肃说了句：“好，下不为例。”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戏弄了。朝朝被蛇咬，早免疫了。
感受到事外人的目光，恍觉自己的模样太过不值钱了些，又清了清嗓子：“咳，我是看在正事的份上。”
江清涧估摸着两人清算完了，手指轻点，将案发现场的照片投在了大屏上。
“地面有大量血迹，皮肤组织大面积破损，口鼻均有出血。”他不带感情地形容着照片中伤者的惨相，将其余二人的注意力也带到那里。
在坐的都不是刑侦出身，贺昀更是从未见过这般场景，眉头一皱，方才的插曲早已在脑海中烟消云散。
沈奚洄不一样，她对场景本身没那么大的反应。但那被血色侵染后仍能看出蓝白条纹的衬衫陡然入眼，她脑中嗡地一下浮现出梦中天台的蓝色身影。
那人走得慢，脚步声沉重，嗒、嗒……嗒，一级一级楼梯往上爬，最后静止在了天台的边沿。
她从头到尾只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带着黑夜中千万钧的沉意，直不起来，然后永远的倒了下去。
她此刻有些冷，毛孔处传来细微的颤栗，不自觉地将十根手指交叉，揉捏，似乎这样就能驱散那种幽微的感觉。
“组长，你怎么看？”
一句话劈开了沈奚洄周身冰冷的外壳。有人在等着她的回应，但她的思绪并没放在桌前的讨论上。
屏幕上血腥的画面变成了鉴定报告。
上面有一条刚刚被画了圈：死者颅腔内部并无大脑组织，脑膜包裹着来自体外的不明装置。
“谈到哪了？我刚才没听清。”
江清涧侧目看了眼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刚在说具身智能的制造标准。”贺昀以为组长也在关键时刻走神，十分好心地为她解答。
“不可具备意识，这是最基本的一条。”沈奚洄想着这也是稽查组成立的初衷，但制造端的严格管控、技术上的超高难度让这几乎不可能实现。稽查组的存在于007局大部分人而言也像是个笑话。
一年前刚进来就被派了这么个职位，她一度以为老周在阻碍她的发展。
“嗯。”江清涧补充：“一般的具身智能不会拥有如此完整的人体系统，通常使用类人体组织制成，而死者除了大脑,是完完全全的血肉之躯。”他用激光笔扫了下报告中关于器官伤情的部分。
“这是什么暗黑实验吗！”常年摆弄机械的贺昀对血肉系AI有些发怵。
“细胞样身体，机械脑袋，要知道这是个什么存在，得看看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沈奚洄略微思索，对着正抚摸异形的贺昀说：“按陆姐的意思，这机械脑袋马上会送到实验室，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她视线又扫向正做着记录的江清涧，“至于你，跟我走。”
等两人走到门口，她又想起些什么，打开门把脑袋探进去，在内侧扣了两下，拉长嗓子喊：“贺昀，记得申请外勤补贴。”
七月的风应该被称作热浪，涌动着，一寸寸吞噬没有空调的地界。
沈奚洄一出大门就被太阳晒得难受，将帽子往下又拉了些。
“会开车吗？”也没管回答，她手里的车钥匙已经甩到了江清涧手中。
江清涧扬了下手中另一串钥匙，“开我的吧。”说完把那串钥匙丢回她那里。
钥匙串个门不要紧，有司机就行。沈奚洄躺在副驾驶吹着空调，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看江清涧已经导航去乌江大学，她挑了下眉，话还没说出口呢，目的地就已经选好了。不过这种感觉也不赖就是了。
车开得不快，但胜在稳，反正沈奚洄睡得挺香。一直睡到案发地点都没醒。
“沈奚洄，沈奚洄。”江清涧叫了两声，副驾驶上的人都没应。
他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捅了捅沈奚洄胳膊，换了个称呼，“组长，到了。”这次人不仅没醒，还翻了个面，将背对着他。
没办法，他只能下车，拉开另一侧车门，企图热醒车内的人。怕人掉下来，一只胳膊斜挡在中间。
沈奚洄因着支撑缺失上身向外栽倒，醒来时发现被虚虚搂在江清涧怀里，但他更多的是手掌出力，胳膊尽量没挨着她。
似条件反射般，她登时就直起了身子。为了缓解尴尬，夸了句：“力气挺大。”
不知是在外面站久了太热还是怎的，一滴汗水从江清涧额头划过脸侧，滴了下去。
“嗯。”他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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