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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

我七岁的时候父母分居,爸爸把我送到县城的爷爷奶奶家。虽美其名曰分居,但因为当时我们家只有两套房子,其中一套位置比较偏僻,通勤并不方便,所以爸爸妈妈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只不过一人住一间卧室而已。说是爷爷奶奶家,事实上叔叔婶婶他们也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爷爷用自己的积蓄买下这么一套地段还算不错的、三室两厅的房子,用奶奶的话说,这是他们“为宝贝孙子准备的”。所以我刚到县城的时候,婶婶就提醒我说:“这是涵涵(我的堂弟)的家,不是你的家。”

一共有三间卧室,爷爷奶奶一间,叔叔婶婶一间,弟弟自己住一间。爷爷奶奶的卧室附带一个面积不大的厕所,不过并未投入使用,没有安装抽水马桶什么的,只有几个被包起来的管道口。于是这间厕所就成了我的卧房。因为没有多余的床,而且大点的床也放不进来,婶婶就让叔叔把一张别人扔掉的长沙发搬回来,在上面铺了一床毛巾被。我躺在那张嘎吱作响的沙发上,听着单薄的门外传来爷爷奶奶的鼾声,那几个管道口在黑暗中静默地注视着我,就这么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爸爸办妥了手续,把我转到了涵涵弟弟就读的小学。弟弟只比我小几个月,个子却比我高出半个头。有一回他带同学来家里玩,婶婶让我倒几杯果汁给他们送过去。其中的一个男生好奇地打量着我,扭头问弟弟:“你不是说你家就你一个小孩吗?”弟弟喝了一口果汁,面露不屑:“她是我伯伯的小孩,她爸妈不要她了,就把她送我们家来了。”

爸爸妈妈过年时会带礼品来,略坐坐就回去了。他们偶尔打电话给我,让我听爷爷奶奶的话,让我照顾好弟弟,但他们从没问过我,是否乐意住在这里。有一年元宵节,爷爷给弟弟和我各买了一把用木杆制成的手摇式烟花,领我们到小区中间的空地上放。弟弟的那把很快放完了,我的那把还没有解开皮筋。于是他就过来抢我的。一开始我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过了几秒钟我反应过来,也就松开了手。不过他因为用力过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嘹亮的哭声响彻小区上方狭窄的天空,爷爷使出浑身解数也哄不住。婶婶和奶奶很快赶了过来。等到他被婶婶搂进怀里,故事的版本就变成了:姐姐不让弟弟玩烟花,还把弟弟推倒了。于是婶婶和奶奶对爷爷的说法置若罔闻,把我狠狠训了一顿。在这之后,她们一人牵着弟弟的一只小手,带他去公园买糖葫芦吃。我瞅着自己刚才拿烟花的手,掌心上扎着好几根倒刺,还有几处磨破了皮。我蹲在地上,慢慢把倒刺一根根地拔出来。“咋啦,思思?”爷爷问。我抬起头,笑着对爷爷说,啥事也没有。

厕所的面积不够,放不下桌椅,我就伏在厨房放案板的台子上写作业。有一回婶婶来厨房拿弟弟平时喝的奶粉,见我正吃力地把案板挪开,对我说:“有那工夫搬案板,咋不会把菜洗洗切切。”在那之后,每当作业不太多的时候,我就主动给奶奶打下手,帮她准备一日三餐。看得出奶奶很高兴,对我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渐渐地我一人也能做好一家的饭,奶奶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外头晒晒暖,跟邻居唠唠嗑。厨房是这个家里最能给我安全感的地方,只要我在忙活,就不会莫名其妙地被骂。就像门后躲着的那把扫帚一样,我尽力不让自己的活动打扰到这里的人,同时又竭力表明自己的存在还有那么一点价值。

一个落着小雨的周末,我正在写作业,爷爷轻轻走进厨房,递给我一本封皮破损了的《红岩》。爷爷告诉我,他有个姓宋的忘年交在这附近开了家租借图书和光碟的店,可以让我免费借书看。

爷爷所说的忘年交我也见过几回,他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截肢了。他平时住在店里,用电磁炉炖一锅牛奶蛋糊,配上馒头和酱菜,就是一日的饭食。送奶师傅每天下午过来,把贴有名签的玻璃瓶放进小区门口的筐子。虽说他的店距离小区大门只有几十米,但已足够他拄着双拐走上好一会儿。在跟这位宋伯伯熟络起来后,我放学回来总会从筐里把他订的奶取出来,拿到店里交给他。有一回爷爷来给宋伯伯送自家晾的地瓜干,结果宋伯伯一个劲地夸我懂事,弄得爷爷有点不好意思。

但我从不认为自己很懂事。虽说我的学习成绩不错,但我在学校没有朋友。当其他女生谈论电视剧,说某人死了很可怜之类的话,我总是把头埋进借来的小说里。一方面,我没看过她们提到的片子,没资格发表意见;另一方面,在当时的我看来,死并不“可怜”。我在书中也总能读到描写死亡的片段,那样的情节非但不令我感到难过,反而会让我产生隐隐的向往。

叔叔爱吃椒麻鸡,奶奶每隔一段时间会去市场买活鸡回来做。为了不弄脏家里的地板,奶奶总是把鸡拎到车库旁边的下水道口进行宰杀。最初是扑腾翅膀挣扎的声音,以及低沉而急促的哀鸣,接着是一两声尖利的哀鸣。在这之后,一切归于沉寂。等他们把鸡肉分食完毕,我收拾着满桌的骨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鸡被割断喉咙时,不知道有多么怕和多么痛;但幸好它死了,不论是被脱毛、切块还是炖煮,都不会再有知觉。死是生的终焉,也是苦的终了;苦只属于生,不属于死。

我的文具袋内层放着一把折叠小刀,这个文具袋是弟弟用过的,上面的卡通图案早已漫漶不清。我平时会用小刀削铅笔,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用途。基本上每个学期末我都能领到奖状和奖品,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也正因为这样,每次考试成绩公布前我都无比忐忑。有时我一边翻小说,一边拿小刀往手背上割。那会儿我还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属于什么性质,只是单纯地认为,身上疼的时候,心里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

不过我还是多少感觉这么做不太好,在十岁那年的冬天,我决定采用其他方式疏解情绪。于是我去了宋伯伯的店。以前我总是找小说看,而这回,我打算借一本不同类型的书。我的目光在几排书架上徘徊,最后,在最下层那堆积满灰尘的大部头里,我发现了一册《全宋词》,它的表面有一大团黑黢黢的污渍。在帮宋伯伯把店里扫干净后,我抱着那册《全宋词》走出店门,天空中有细碎的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这天爷爷奶奶去了老干部活动中心参加茶话会,婶婶带着弟弟去了朋友家,叔叔则在外地出差。我懒得炒菜,吃了包泡面当晚饭,把借来的书装进有破洞的双肩包,冒雪走到小区旁边的老礼堂。这座礼堂原本属于一家事业单位,后来单位搬走了,它就被剩下了。有时它被当成展厅使用,但在多数时候,这里是阒寂无人的。我不时来看望它,它那装有罗马柱的走廊也总能给予我庇护。

这天的礼堂灯火通明,展出之前摄影比赛中的优秀作品。我站在走廊里,借着礼堂大窗户透出的光,掏出了《全宋词》。随手一翻,一张小纸片从书里掉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冰冷的地上。我把它捡起来,发现是一枚邮票,上头印着“喜上梅梢”的图案,右上角有个不完整的邮戳。而夹着邮票的那一页,有一首被红笔圈起来的词,是郑域的《昭君怨·梅花》:

道是花来春未,道是雪来香异。竹外一枝斜,野人家。

冷落竹篱茅舍,富贵玉堂琼榭。两地不同栽,一般开。

那时我并不了解郑域这个词人,更不清楚南宋咏物词的创作特色。较之前半部分,我对这首词后半部分的感触明显更深。梅树不论被栽种在寒素之家还是权贵之宅,都能绽放花朵;它无法选择生长的环境,但能把握自己的命运。那么,人呢?当我踏着满地碎琼乱玉,离开老礼堂的怀抱时,我这样问着自己。回去后,我坐在厕所里那张沙发上,把折叠刀打开,合上,再打开,再合上。最后,我把它放回了文具袋。就算别人眼里看不到我,我的眼里也看得到自己;不论在怎样的境遇里,我都想为自己开出最美的花。

事实上,回到父母身边远比我想象的容易。小学六年级的寒假,春节刚过,叔叔的一位老同学送他两张市里景区的门票,一张成人的和一张儿童的,他本打算带弟弟去,但弟弟和朋友约好了看电影,他就带着我去了。叔叔和我吭哧吭哧地爬上山顶,又坐着滑道从山上下来,我总算鼓起勇气,跟叔叔说想回家看看,叔叔同意了。

爸爸妈妈都在家,家也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他们见到我,问我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和弟弟好好相处,这和以前他们打电话时说的并无二致。我的离开没有改变什么,我的归来也一样。我的寒假作业早就做完了,于是我对爸爸妈妈说,想在家住到开学再回去,他们也同意了。

妈妈在书房的飘窗上铺了一张垫子,我躺在那里,伸手拉上靠近房间一侧的蓝色布帘,再拉上靠近窗户一侧的白色纱帘。这是个可供我藏身的小小世界,一边是海,一边是云。早晨起来,我把窗帘拉开,让平静的海面起浪,把心上的褶皱抚平。我像海上的一条船,漂泊很久之后,回到了港湾。

小学生涯的最后半年,我在学校的语文竞赛中获得一等奖。最后,我以年级第一的成绩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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