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仵作检验,死者致命伤为脖颈内两根银针刺入,致使静脉断裂而亡。”
四人并排站立,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面前一人,正是在汇报上善若水案情进展的主簿。
“经多方求证和询问,上善若水是为探寻钱老爷身边围绕的狐仙而孤身前往此地,我们找到了钱老爷。经过走访钱老爷近期接触的人得知狐仙真正的由来。”
“是钱老爷的竞争对手方老板,方老板同样经营布匹的买卖,由于嫉妒钱老爷占据市场大部分,他向一位‘大师’寻求破坏钱老爷的财运,这位大师让方老板买通钱老板身边人,日日夜夜在钱老板身侧舞动白绸缎。钱老板将其误认为狐仙。”
“我们找到家丁核实当日情况,死者死亡当日,追赶过程中,家丁慌乱之下将白绸缎甩在一颗大树上后就离开了。”
“经过检验物证,发现那两枚银针尾端皆有口、其中一根上有短短一条残留的丝线,而死者手中白绸缎上的确发现与丝线的一只的线迹以及同样大小的针脚。方老板是从自家布庄随意找来一张白绸缎,并未检验白绸缎上是否存在遗留的针线,而家丁从方老板手中得到白绸缎,发现其中有两根银针,他只当这是方老板的计划。”
“白绸缎挂在树上,而那树周围生长着多种能够致幻的植株,死者进入后意识涣散,这一点从死者口鼻内残留的粉末以及气味可以验证。死者在拉扯白绸缎的过程中,白绸缎上的丝线飞出刺入死者脖颈。”
“可即时如此,这银针又未必有如此威力将善宗师脖颈间筋脉挣断。我们又前去追溯这枚银针来源,这枚银针是一位店员故意将银针放在白绸缎上,并在针上涂抹了致使皮肤溃烂的药物,他本意是想要使另一位店员手指受损致使其无法继续劳作,他就能顶替这位店员的职务。不曾想,这张白绸缎被方老板拿去。”
“而正是这种药物将善宗师静脉侵蚀,正逢善宗师意识涣散,二者相加致使其死亡。”
“以上,就是善宗师死亡案件的全部经过。”
诘问听完案件整个过程,愣在原地。他将这一大段话缩短,意识就是上善若水并非被人杀害,而是因为各种恶果相加,整好让他赶上。
李问道则更多是内疚,追寻狐仙这个主意是他提出的,不曾想竟害了上善若水。若说方老板、店员是凶手,而自己也是其中关键一环。
尘埃连连叹了好几口气,肚子里似有滚滚岩浆,可怎么也喷不出来,只得留在肚中,狠狠侵蚀、啄食着自己。
三人各有各的恼,睡仙在四人之中情绪相对平静些,一只背对着三人,静静伫立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话语。
诘问几乎认为他已经入睡,他抬手轻轻搭在对方在自己这一侧的肩上。
睡仙动了,他并未入睡。只见他缓缓扭脸,脸颊两侧如同被雨水冲刷过一般。眼眶通红肿大,跟两个鸽子蛋般的大小;双眼以下部分全是泪水,或是干了后凝结的泪痕、或是交汇在一处的豆滴、或是将将才从双目之中溢出的新水……皆在其面庞之中凝结着。
鼻子以下完全就是重灾区。其他人哭起来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睡仙这人哭泣来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口水。所幸他这人不爱留着胡子,若是同诘问一般有两把小胡子,简直是重灾中的重灾。
诘问见他如此,原本责怪的话语鲠在喉中。
“呜呜呜……”,睡仙发出哭声,动作着就要往诘问怀中钻。
诘问在他一塌糊涂的脸将要接近自己时,一手撑在他肩上,胳臂将二人之间隔离起来。
“呜呜呜……”
诘问单手挂中间,单手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手帕。手帕在诘问手掌的动作下,将方帕一整个糊在睡仙的脸上,上下左右各自用力摩擦两下才将隔在之间的手臂收回。
睡仙撑开双臂,一臂从诘问左肩擦过,一臂塞进诘问右胸与右臂之间间隙,双臂在其后背加错,紧紧抱住对方。
哭地更大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一仰头,是点缀着宝石的黑布。
睡仙眼泪流干了,诘问惆怅惆完了,尘埃叹气叹完了,李问道自责责完了。
四人收拾行囊、将上善若水的尸身平稳放置与牛车内。
一人架着牛车、一人坐其身侧、一人架着马、一人架着驴踏上回的路途。
青灰色的烟雾在微微晨光之中缓缓弥散,如同一张轻盈无形的薄纱笼罩在林间,缠绕在枝桠上、蜿蜒在青叶中、攀爬在树干上。树冠漏出的浅光在雾中被晕染出朦胧的银晕,苔藓覆盖的岩石在雾气之中浮沉如墨色孤岛。
被雾气柔化的光在林间将悬浮的在雾气之中的尘埃照的发亮。某处雾气突然变得稀薄,浅光趁机刺出一道耀眼的银色小径。
黑影由浅渐深,由大至小,由模糊渐渐晴朗。随着簌簌声,四人一车逐渐从雾中浮现,周遭刚刚凝结出的晨露被影响,点点坠落。四人皆面容严肃,无一声响从之间传出,给这林间白雾增加了些许神秘。
四人一车逐渐远去,稀薄的雾又变得浓烈起来。
混在雾中,传来一句,“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小立风前,恍如初见,情如相识。”
林不语话一刚落,“噗通”一声,侧身倾倒地上。
客房之中正对着他的红英被惊到,但只惊了一刻,因为这致使他昏倒的迷药正是她下在林不语茶水之中。
视线移动至林不语位置前桌上茶盏之中。内里茶水由于下药的缘故质地混浊,浅红茶汤快要被迷药的白色所取代。倘若红英是一个刺客,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大的漏洞。
一开始,红英将能够迷倒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药量混入茶水中,红棕茶汤无任何变化,可剂量并未迷倒林不语。
无奈,红英继续添加迷药剂量。红英是一个医者,添加迷药剂量仅一粒米粒大小,确保被下药之人的性命。
她只想要迷晕林不语,并未想要取他的性命。
可林不语仍旧坐在她正对方侃侃而谈。
她继续添加,无用;再加,无用。
直到这茶水已然混浊到能用肉眼辨析出来的程度才将对面林不语迷晕在地。
为此,红英认为是武者走火入魔之后,其体质大大增强。
她赶忙将随身携带的记录手札拿出,将这一结论记录在上。
将手札收好,红英才将视线放在宛如一个“大”字一般仰躺在地上的林不语。
他的睡颜沉稳如静山,将平日里那话多的模样隐藏在其中。
睫毛在眼下投下出一块细密的阴影,随起伏呼吸极轻地颤动,像薄雾掠过湖面时泛起的涟漪。鼻梁投下的斜影没入微启的唇间,那唇角还噙着半分未消散的弧度。
他容貌算不得上成,可也少许有些姿色。自从他满头青丝变为蓝丝后,这容貌便是更上一层。只不过这姿色在他一张永不停歇的嘴下显得黯然失色。
晕下来后,得以让人有机会静静欣赏他的容颜。
盯着他瞧了许久,红英这才意识到他躺的地方不太对。
接下来应该如何呢?
红英半蹲,将他上半身拉起,将其左臂环绕在自己肩颈,双手环抱住林不语腰身。
她起身,他自然也就起身。
如此一番,林不语被红英放倒在床榻之上,将鞋袜撤下,平躺在床。
接下来又该如何?
客栈之中仅有这一屋仍旧点灯,从楼下来瞧,分外明显。
今夜,蹲在墙角的仅有林语一人。
夏夜蚊虫多,他手中拂尘早已变为驱赶蚊蝇的牛尾,可即使如此蚊虫依旧侵扰着他。
林语尾随林不语至此,从傍晚等到如今这时,而林语从未离开过此家客栈。眼下天将要亮起来,他至今未出。
他一面担忧师弟一面在想红英未必会威胁他的性命,贸然打搅也不太好。
今日师父同几位叔伯来此白鹤镇,他前去时,师父他老人家早早便离开,并未撞见。仅知晓,诘问师伯与白鹤门门主莫难分胜负。
另一边,青梅可悠哉的很。
两个时辰后,天光大亮,叫卖声、油香气、脚步搓动明朗起来。一约莫这天命之年的女子踏入白鹤镇内一家客栈。
她身着素色男装,可盘地却是女子家的发髻,发间仅有一只木钗,步伐沉稳却不显老态。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店小二放下手中抹布,笑脸相迎。
她并未驻足,只略一摇头,“不是。我来找人。”
说罢,她径直朝登上墙角处木梯,登上二楼,寻到房号,指尖叩响房门。
房门从内打开。
青梅探出脑袋,待看清对方后随后欢喜。
嘴角上扬道:“十三师傅,你来了。”
来人正是瑶花谷十三长老。
“嗯。”
她迈脚进入,结果青梅递来的茶水,却只见一人,她问道:“红英呢?”
另一家客栈内,林不语缓缓转醒。
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南北朝 沈约 《悼亡诗》
小立风前,恍如初见,情如相识。
——宋 杨无咎 《柳梢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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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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