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给我一个礼拜时间从房子里搬出去。其实我的东西一晚上就可以收拾好，我想这可能是她对我最后的仁慈。
我最后搬出去的那天是周六。前一天，我把自己的东西理在两个小箱子里，大部分都是衣服和我的书。
我也有过一刹那的犹豫，想带走一张我和初初的结婚照留作纪念。
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有些事情，就应该赤条条来，赤条条走。
我一直收拾到半夜。等我把所有东西理好，我坐在书房里又点燃了一根烟，对着窗外方向慢慢地抽。
随着烟味在舌尖荡开，我看着周围熟悉的家具布置。这个家里的装饰家具，每一件都是我和初初花周末时间从店里淘来的。
那个时候我们两都喜欢骑自行车，经常逛完家具店就骑车去后海吃火锅，吃完再回家看一部电影。
我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伴随自己一生，或者起码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深深吸一口气。心里没有悲痛，没有后悔，只有无边无尽的疲惫。
等这种郁闷的情绪到达顶峰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赵海北打一个电话。
不过拨号的时候才想起来，赵海北早就被我拉黑了。我心里不甘心，又给郭师兄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通。郭师兄睡意朦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喂? 张羽？”
我带点歉意地问他：“郭师兄，你在睡觉吗？”
“那不然呢，大晚上的我还能干嘛？”
我把烟放到一边：“不好意思郭师兄，你能把赵海北的电话发我一下吗？”
郭师兄的声音听上去快哭了：“你不是有他电话吗！”
“我把他电话弄丢了。”
“你们两到底在搞什么！”他在电话里咆哮。
“郭师兄，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找他。”
“行行行，我发你，我发你。你存存好别再弄丢了。”
挂断电话后，郭师兄把一串号码发到我的微信。
我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几秒钟，然后果断拨通了它。
才两秒钟，电话就通了。
“喂，小羽！”又是熟悉的声音。
“你有空吗？”我问他。
“有空，有空，”他声音里含着兴奋，但没持续一秒：“你那边不是半夜吗？”
“嗯。”
“你怎么不休息？”
“赵总，”我有气无力地扶着手机：“我向你汇报一下我的现状，我离婚了。”
手机里没有声音。我继续说：“我离婚了，也辞职了。现在我老婆没了，工作也没了。你满意了，嗯？”
他沉默好久才喊我一声：“小羽...”
我闭眼把头仰靠在椅子上，尽力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是不是上辈子我杀了你全家，所以这辈子你要这么折磨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都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张羽，我爱你！”
他像发神经病一样在电话里大喊：“我爱你所以我受不了你跟别人过日子，哪怕装装样子也不行！！”
我躺在椅子上欲哭无泪。他声音稍微平静下去一点：“那次你们两个来剑桥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你们。你老婆对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小羽，这样子我没有信心，时间一长你会不会真的爱上她。我不想到那么一天，你心里完完全全没有我了，那样我对你再好，再怎么爱你也没有用了。”
我苦笑一声：“赵总，你都几岁了，还张口爱闭口爱。请问你真的爱过谁吗？”
“小羽！”他用哀求的语气呼唤我的名字：“你不要这样，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知道的...”
“哦是吗？”我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皮：“那请问是谁在恋爱期间跑去夜总会鬼混？是谁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到家里来？请问是谁一点点小事就给我摆脸子要我低声下气地求他？是谁前任多的绕**一圈都排不过来？是谁在我坐几小时火车去医院看他以后给我提分手？是谁明明看到我日子过得挺舒服偏要破坏我的家庭，还美其名曰说是爱我？赵海北，原来这就是你嘴巴里的爱！我真特么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被你爱上！”
我虽然极力隐忍，但是当我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这也不奇怪，自从我和赵海北重逢以后，几乎没有一次不是被他伤透心的。
我捂着眼睛，耳边全是他翻来覆去的“对不起”，“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知道重复几遍后，我听见他说：“小羽，要不然你考虑一下出国好吗？去哪个国家都可以。我来找你。”
我冷笑一声：“你来找我，把我玩一遍再把我踹掉，是吗？”
“小羽！从前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我说过一千遍了。但是我也是有苦衷的...”
“哦。你有什么苦衷？”
他沉默片刻，声音变得有点心虚：“我电话里不方便说。”
我呵呵笑起来。他立刻又说：“你来国外，等我们见面以后，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总而言之小羽，以前是我太幼稚了，我以为自己是为你好但实际上不是这样，是我害了你。小羽，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再也不会让你伤心。我...”
“赵总我求你不要再说爱这个字了！”我忍无可忍对着手机大喊：“你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爱情不是说相声，是要看行动的！请问你哪一样行为可以够的上你说的那么爱我，啊？你说你要追我，行啊，我给你机会，你人呢？”
“我...我现在不能来中国。”
“为什么？你是通缉犯吗？”
他沉默不语。我无奈笑了几声，说：“赵海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想补偿我，结果闹了半天还要我像一条舔狗一样去外国找你？真的是搞笑，我从来没听说过真心挽回别人只要打打电话就行的。赵总真的是厉害，决胜千里之外...”
“小羽！”他的声音越来越绝望。
“赵海北，但凡你肯诚实一点，承认你就是想玩玩我，那我也敬你是一条汉子。搞了半天你还要给我装什么痴情，把自己整的跟绝世大情圣一样，真特么让我恶心。赵海北，你真的让我恶心！”
他在电话里想说话，但似乎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起来。
咳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开口说：“你以为我不想来找你吗？我恨不得现在就飞过来找你！但我这段时间真的过不来。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敷衍你，也没有找借口。小羽，你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我能回国我马上就飞回来找你，到时候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肯见我。”
我已经骂他骂得没有力气，躺在椅子上说：“见你干嘛，再给你骗吗？”
“我不会骗你！”他大声说：“到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提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只要你肯见我，你让我跪三天三夜都可以！小羽，你可以说我性格不好，做事方法不对，但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从前现在都是一样！如果我不是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我也没必要做这么多犯贱变态的事，对不对？求求你对我公平一点，不要只看到我做错的事，我也有对你好的地方。你也不能一棍子彻底把我给打死了，连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不给我。”
我把烟塞进嘴里吸一口，看着烟圈慢慢升到天花板上。
我不得不承认，赵海北确实是个天生的演员。他歇斯底里纠缠的样子，完全不顾尊严的哀求，确实让我感受到了一点他对我的诚意。
但是事到如今，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对我还有一点情意，那又有什么用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已经没有勇气两次踏进同样的坑了。
我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赵总，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你对我还有一点感情那又怎么样呢？我的择偶标准已经变了，现在我已经看不上你了。”
“你有什么标准？你说，我一定可以做到。就算我现在做不到，我将来也能做到。你不喜欢的地方，我统统都会改。”
“好啊，”我心里冷笑一声：“我的标准不高，就三条，你听着：第一，这个人必须不喝酒，不抽烟，生活规律。第二，这个人必须感情生活单纯，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感情经历，也没有任何朝三暮四的行为；第三，他必须时时刻刻尊重我，有什么事情主动和我商量，而不是什么事都瞒着我。赵总，请问您符合哪一条？”
赵海北一下子沉默了。
我说：“赵总，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得到，但是得不到的东西。但是如果是一个真正成熟的人，如果他给不了对方幸福就会体面地放手，让对方去过更好的生活，因为这样才是真正地为对方好！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毁了对方的生活。你现在又不能给我幸福，又强行胡搅蛮缠，你这样不叫爱我，你是毁了我你到底懂不懂！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日子不会过得这么惨，起码我不会让人看不起，不会倾家荡产陪那么多钱。赵海北，你嘴巴上说爱我，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为我考虑过，你从头到尾想的只是你自己！！”
他依然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我听见他疲惫沙哑的声音说：“小羽，你真的觉得我给不了你幸福？”
我深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我真的厌倦了和他这种车轱辘似的对话。
我把眼睛里的泪水抹干，冷冷地说：“赵海北，如果你再纠缠我，我会报警。我说到做到，到时候你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说完我便切断电话，再次把他的号码丢进黑名单。
**
打完电话后，我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
我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又一个人来到阳台上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对面的大楼静悄悄的，除了一两盏灯火就没有别的亮光。
我想起几个月前，我还和初初在这里看烟花，许新年愿望。一转眼，已经物是人非。
人生，没有什么是确定的。
我未来的路上又埋伏着什么呢？会不会苦尽甘来，还是像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还要坎坷呢？
我并拢手指，想向上天祈求一点它的怜悯。但到临头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该求些什么。因为我心里除了伤口，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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