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我一直按兵不动。我也想过,悬疑小说本来就不是我的领域,再加上程雅馨对抢版权一事也不上心,我为什么要替她代劳?最多到时候老郑怪罪下来的时候,大家各打五十大板好了。
这么一想,我心里也踏实下来,干脆自己做自己的事,就等这件事风平浪静地过去。
又过了一个礼拜,我差不多要把这事完全忘掉的时候,赵海北突然给我发信息,说他来上海了。
因为第二天是休息日,我随手发他:你明天什么安排?
他马上回我: 明天我去教堂做弥撒。你呢?
我回他:我还没安排。
我发过去后大概10秒钟,他又回过来一条:你想一起去吗?
我心里一跳。其实内心深处我对赵海北还是有点抵触,不想和他频繁见面。但是这一刻我忽然想起老郑布置给我的任务。既然赵海北在上海,倒是不妨找机会和他打听下版权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有意向和科文合作,我可以想办法推一把。
这么一想,我便下定决心,立刻动手给他发消息:好啊。
他回我:那我明天打车来接你?
我:不用了,我们在教堂门口见面吧。
他过了几秒钟回我:我查一下地址发给你。
他很快发过来一个地址链接。我打开一看,在董家渡,离我家距离很远。再加上弥撒时间在上午,意味着我一大早就得起床。
我咬咬牙,在手机上设好闹钟,坐等第二天到来。
**
周六一大早,我打车赶到董家渡天主堂。这是一所老教堂,白墙十字架顶,外表看起来非常典雅。
我一下车就看见赵海北站在教堂门口等我。令我比较惊讶的是,他穿了一身正装,看上去挺正式。
我走过去问他:“你到了很久?”
他说:“没有,我也刚到。你早饭吃了吗?”
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样油条豆浆之类的东西。我笑着说:“你还没吃早饭?”
他看上去有点愧疚地说:“我给你买的。”
我愣了一下,刚想回他我已经吃过了,但看他冻红的手指,不知怎么的就是说不出口。纠结半天才说了两个字“谢谢。”
因为教堂里不能吃东西,我们站在门口匆匆吃了几口,然后一起走进去。
这个点已经临近弥撒开始的时间。教堂里人很多,大部分都是老年人。赵海北在中间绝对是最年轻,最亮眼的那个存在,甚至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我们走到一排跪凳前面。海北很虔诚地跪下去,双手放在前面的椅背上。我看周围也有人站的,就默默站在一边。
没过多久,仪式开始。过程无非是些祷告之类。我一边听神父的讲解,顺便跟着周围的人念几句圣经。
偶尔我也会走神,转头看一眼身边的海北。他一直闭着眼睛祷告。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条明亮又温暖的弧线。这个角度的他看起来特别单纯,虔诚,就像个等待救赎的孩子一样。
我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就像是一个梦。。。
**
弥撒结束后,教徒们纷纷起身排队,一个个走到神父面前领圣餐。我也跟着海北加入了队伍。
轮到海北时,神父伸出手在他头发上按了一下,温和地说:“孩子,愿主与你同在。”说完把一块白色小麦薄饼(圣体)放进海北口中。
领完圣体后,赵海北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神父低下头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事情需要告解?”
赵海北说:“是的神父。我有罪过想要忏悔。”
神父微笑着对他说:“等一会仪式结束你来找我。”
我和海北暂时站到一边等待。等领圣餐仪式结束,我看见神父对赵海北招一下手,海北便跟随他走进大厅角落里一间小小的屋子———是教众忏悔用的告解厅。
我在外面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才看见赵海北和神父从里面走出来。神父对赵海北说了句什么,赵海北便朝我的方向看过来,看了一会又转过头去和神父说话,似乎是在道别。
片刻后他朝我走过来。
等他走到我面前,我和他开玩笑:“你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有这么多事情需要忏悔吗?”
他看着我,垂下眼睛说:“是啊。有很多事情。”
我一愣,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想要安慰他的冲动,只能强行压住。
他没察觉我的心理活动,对我说:“我们走吧。去旁边星巴克坐会。”
我赶紧说好,和他一起并肩走出教堂。
我和海北走到附近的星巴克,各自点了杯咖啡。因为时间快到中午,他又点了一个三明治。
本来海北也想给我点一个,但我吃过他带的早餐不觉得饿,就叫他不要给我买。
我们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边喝咖啡。我注意到他点的是一个全素三明治,联想到上次和老郑聚餐时他点的也是素套餐,我有点好奇地问他:“你现在怎么整天吃素?”
他说:“我现在改吃素了。”
我吃了一惊:“啊?”
他“嗯”一声,又往咖啡杯里倒了点牛奶。
我笑着对他说:“你现在怎么有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种感觉。”
他看看我,苦笑着叹气:“我有这么坏吗?”
我也笑了。这种对话让我感觉很舒服,我们两个好像又回到了刚开始交朋友的那段时间。
说实话,相比于恋人,赵海北的性格更适合做朋友。我也丝毫不奇怪为什么他谈恋爱屡战屡败,但友情却维持得很好。因为他就是很多男人心目中好兄弟的样板,既大方又仗义,现在还多了几分体贴。
我看着他喝咖啡的样子,忍不住又想问问他版权的事情。但几次想开口时我都犹豫不决,因为现在的他让我感觉心思很单纯,和从前大不一样。相比之下我就像一个心机叵测的小人,为了某个目的故意接近他。
我知道自己想得太多,却控制不住这种自责的感觉。就在我胡思乱想时,我看见赵海北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
我忙问他:“你有事吗?”
他点点头:“我一会要去意文。”
我一听就起了疑心,脱口而出:“你要和他们签约?”
“对。”
我忍不住在心里自嘲。我还在这儿颅内矫情呢,赵海北早就把版权的事情搞定了。我真是个二百五。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倾过身子对我说:“张羽,对不起。版权的事情真的是我经纪人在主导,我的意见对他来说也只是参考。。”
我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海北,你不用和我解释。我都理解的,本来这就是一个双向选择的事情。再说我们找你找得晚,确实是我们的问题。”
赵海北叹口气,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我抿一口咖啡,问他:“你什么时候去?”
他说:“约了四点。”
我说:“那你现在是不是要叫车了?”
“没事,”他看着我说:“我再坐几分钟。”
我只好由着他。我们两又在星巴克里坐了一会。等实在拖不下去了,他才在手机上开始叫车。
赵海北先给我打了一辆。车子到后,他按着车门又嘱咐我到家后给他发消息。
等我答应后,他才关上车门,隔着玻璃对我挥挥手。
**
我到家后头有点疼,可能是早上起得太早的缘故。
我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嘟咕嘟喝完,然后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看了一会也没看进去。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乱乱的,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气压太低的原因,胸口像是憋着一股气,怎么娱乐也调节不过来。
磨到傍晚,我从冰箱里随便拿了几样蔬菜把晚饭糊弄过去,然后坐在写字台前刷手机。
刷了一会我觉得烦,又翻开桌上赵海北送我的那套书。
这套书从我拿回家以后就没打开过。它的包装很精美,从外表看更像是一件艺术品,但是书里的内容我已经看过几遍了,就不再有打开它的**。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我又燃起了再读一遍《飞船》的兴趣。
我把书从头开始一页页翻开。刚翻到序语那页,我的手突然停住了。
原来这套书和我在外文书店买的不一样,是完整的版本。在序语那一页有一篇作者手记,也就是赵海北写他创作这本书的心路历程。
其中有写到他最初是如何构思出123这个形象,还有如何在剑桥宿舍里连载这个故事。有许多细节我亲眼见证过,读来有一种别样的亲切感。
手记之后紧跟着一章题献页,只见上面用花体英文写着一段话:
“《飞船上的秘密》是献给这本书的第一位读者的,虽然他未必有机会读完这整个故事。如果当初没有他对这个故事表现出的热爱,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完成这本书。书里的每个人物,还有我,永远都感谢他。”
我愣愣地把这段文字看了三遍。读到第四遍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我在这股情绪的推动下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赵海北的电话。
“喂,”他几乎是立刻接了电话。
“海北,”我说:“你们签约了吗?”
“还没有。马上签了,”他说:“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儿地说出来:“海北,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把你那套书的版权交给我?”
他没说话。
我控制不住自己,又不管不顾地说下去:“海北,我是第一个读到这本书的人。别人都还不知道这书有多好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把版权交给我,别的我不能保证,起码我会用心对待这部作品,因为我比别人对这个故事更有感情。你。。你能考虑一下我的请求吗?”
电话里一阵长久的沉默。过了不知多少时间,我听到他说:“张羽,现在有人找我,你先等一下。我一会答复你。”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我听着“嘟嘟”的忙音,把手机扔到一边,筋疲力尽地倒在椅子上。
其实我也猜到赵海北不会答应。成年人的世界总是交情归交情,利益归利益,更何况我和赵海北多年没见,基本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了。
只是当这一切**裸地呈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还用什么“对书更有感情”之类的傻逼条件去游说他。殊不知这个世界早就已经不信这套了。
这么多年了,赵海北早就适应了社会的规则,我却还像个小孩子。也难怪他能成为大作家,而我从头到尾都是个loser。
我忍着心里的烦闷,去阳台抽了根烟,一边抽一边胡思乱想。
抽完我回到房间。拿起手机一看,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赵海北打来的。
我心头一跳,马上又打开微信。一打开就涌进两条他发的微信和一条语音。
Z: 张羽,你怎么不接电话?
Z: 你问问郑社长,下周三之前可以签约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迷迷糊糊点开他的语音。一点开,赵海北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张羽,我现在被人拖着,来不了你这边。你晚上能来我酒店吗?我和你谈下版权的事情。”
我马上给他发微信:没问题,我现在过来。。
他回:好的,我等你。
附带一个小熊求抱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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