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后，我爸出院了。赵海北改变路线，从跑医院变成了跑我家，经常陪我爸下棋，散步，偶尔也会给他做饭。
我爸现在凡事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海北，基本把他当成了第二个儿子看待，还嘲笑我是绣花枕头，比不上海北能干。
渐渐的，海北的出现也引起了一些邻居的注意。本来他的外表就很显眼，再加上总是陪我爸散步，很多人跑来问我爸海北是他什么人。
甚至还有些流言传开，有说是我表哥的，有说是远房亲戚的，就差传是我爸私生子了。
我爸刚开始还解释几句，后来也不管了。倒是海北比较聪明，逢人问就说是我爸的学生。这样流言才慢慢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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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七月份，单位里有些事情，老郑让我回上海找他，我只能答应。好在我爸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赵海北又在南京。我把我爸托付给他，让他帮忙照看几天。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回上海一周，等回来的时候，南京已经入夏了。街上的梧桐隐隐听得到蝉鸣，阳光里也能感受到一丝灼热。
我一进小区就看见海北扶着我爸散步。我爸撑着根拐杖，穿着一件薄衬衫。海北穿一件黑色T恤，越发衬出他的宽肩瘦腰。
他两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阿姨，正在和海北说话。
见我进来，那个阿姨热情地喊一声：“哎，小羽回来了！”
我一看，是我们小区的热心大姐杜阿姨。我和她打招呼：“杜阿姨。”
我爸在旁边催我进屋：“你快进去换件衣服，把行李放下。”
我说：“你们不进来？”
我爸笑说：“我和海北再走一圈就进来了。”
我笑着“嗯”一声，拖着行李往家门口走。
走出几步回头一看，我爸和海北一老一少两个背影，画面特别的和谐。
我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动，站着看了他们好久。直到他们拐个弯身影消失不见，我才转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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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放下行李洗完手，海北和我爸也回来了。
海北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西瓜，切成小块儿插上牙签，先给我爸拿一碗，然后递一碗给我。
我吃一口冰甜的沙瓤西瓜，笑着问海北：“杜阿姨找你说什么？”
他淡声说：“她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一口西瓜汁差点喷出来。海北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神莫名的专注，就好像在研究我的表情一样。
我擦擦嘴巴问他：“她找过你几次？”
“找过我好几次了，有事没事就说。”
我心里有点鄙视，这大姐除了给人做媒拉纤就找不到什么正经事干了。凭我对赵海北的了解，他不太可能接受相亲这种模式。但是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很想在这个话题上煽个风点个火。
“挺好的，”我叉一块西瓜递给他：“你应该去试试。”
他挑挑眉毛：“那你怎么不去试？”
我觉得荒谬：“人家没给我介绍啊，我怎么去试？”
他说：“给你介绍你去试吗？”
我当然不会去。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回答他：“给我介绍我去啊。”
他显然对我这回答不满意，低下头闷闷地不说话。我也觉得咱两这对话有点脑残，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扭转过来。幸好这个节骨眼上，救星来了。
我爸走进厨房，笑呵呵地问我和海北：“你们两在说什么？叫你们也没人回我。”
我正想回答他，赵海北忽然说：“我们在讨论相亲的话题，张羽说他想和人相亲。”
我急得差点当场跳起来。我爸笑着叹气：“唉，我对他都不抱希望了。”
海北接过我爸手里的西瓜碗，顺便问他：“张羽这些年经常相亲吗？”
我爸一脸苦笑：“他哪里肯去相什么亲，人家给他介绍的人，他连微信都不肯加。人家媒人看到他都绕道走。”
我又气又急，恨不得把我爸的嘴巴缝上。海北笑着看看我，看上去心情又恢复了正常。
我觉得这两人都很讨厌，干脆走到客厅里玩手机不理他们。过一会赵海北又贱兮兮地跑过来，碰碰我的肩膀说：“去打羽毛球吗？”
“不打。“
他说：“陪我打一会。”
“不打，一会我要做饭。”
“没事，我和你一起做。陪我打一会。”
他求了我几次，我内心有一点动摇。这时我爸也蹭过来说：“张羽，你陪海北去打羽毛球吧。你看你现在不运动，人都长胖了。”
我气得对我爸吹胡子瞪眼：“我哪里胖了！”
站在我旁边的海北突然笑起来。我瞪着他说：“你笑我干嘛？我很胖吗？”
“不胖不胖，”他摸摸下巴，赶紧安抚我：“很标准。”
我爸看看我，又看看海北，忽然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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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海北到小区空地上打了一会羽毛球，打得满身是汗再回屋洗脸。我爸趁我俩运动时已经烧了一个菜。海北回来后接下他手里的炒菜勺，我给他打下手，很快就弄好了三菜一汤。
我把碗筷摆好，扶我爸过来吃饭。他夹了一块海北烧的红烧茄子，连连赞叹说味道好。
吃了几口他又问海北：“你住在英国都是自己做饭吗？”
海北：“是。”
我爸笑着说：“你爸爸妈妈也不去英国看你？”
海北筷子停了一下，没有立刻接口。我赶紧在桌下拉一把我爸的袖子，提醒他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爸转头朝我看看，似乎没反应过来。这时海北开口说：“对，我妈身体不太好，来英国不是很方便。”
我爸附和说：“是啊，有时候年纪大了，想做点事是真的不容易。”
”是的，明年等出书的事情解决了，我也打算带我妈去英国住一阵。”海北顿了顿，又对我爸说：“张教授，您要是哪天有兴趣再来英国旅游，可以住我家里。”
我爸被他哄得满脸笑容，忙不迭地说：“哪天有空，我和张羽一起来英国找你玩。”
海北立刻说：“行，我等您。”
说话时，目光却悄悄转到我脸上。
我爸又和海北聊了一些《飞船》小说的话题，一顿饭吃得气氛和谐，其乐融融。吃完饭我帮收好碗筷。因为时间还早，我带海北去我的卧室坐一会。
卧室也就是我的书房，基本上还维持着小时候的摆设。海北在我的书橱前站一会，又走到我的书桌前，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相框细细地端详。
相框里的照片是我五岁时和爸妈去北戴河旅游的留影。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小萝卜头，呲着牙花子对镜头笑。我妈穿一件绿色无袖连衣裙，搂着我的肩膀。
海北捧着那张照片看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我都觉得有点尴尬了，走过去干咳一声说：“这是我五岁时拍的。”
他“嗯”一声，眼神依然粘在照片上。
“你妈妈很漂亮，”他说。
他的赞美听起来很舒服，可惜后一句又来了：“你小时候长得像颗肉丸子。“
我无语：“什么叫长得像颗肉丸子！”
他笑着仰头看我：“那就菜丸子。”
我“切”一声，转过身不去理他。刚安静了几秒钟，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张羽，你后天跟我回去吗？”
“什么？”我没转身。
“你们郑社长昨天给我发消息，说要请我吃饭，顺便谈谈进一步合作。”
我心里暗骂，这只老狐狸，逮着个猎物就不肯松手了。
“要是张教授身体还不行，我就推迟几天再回去，”他说。
我想了想，我爸现在自理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再加上他们学校也给他请了个护工，就说：“没问题，我跟你一起回去。”
“好啊。那车票一会一起买了，”他一边说，我听到几下淡淡的翻纸声音。
我刚开始没在意。过了一会，我听背后没声音，忍不住转身看赵海北在干嘛。只见他端坐在我书桌前，正在读什么东西。
我有点好奇，从背后走到他身边，越过肩膀看他在读什么。
这一看差点要了我的老命。他不知从哪里翻出我抽屉里的信件盒，正在读一封我小时候给别人写的情书。
我吓得叫了一声，立刻把那封信从他手里夺过来。他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我。
“赵海北！你...你怎么偷看我的信！”我急得叫起来。
他摸摸下巴，恬不知耻地说：“我怎么知道是你的信，你自己放在那个铁盒子里也没上锁。”
“再说了，”他狡猾地笑了笑：“你以前不是也偷看我写的小说吗？”
我脱口而出：“那能一样吗？小说本来就是写给别人看的，这个情...信是私密的呀。”
他干笑一声：“你也会干这么无聊的事。”
我看他在嘲笑我，更加气急败坏：“什么无聊的事，谁小时候没写过情书。”
他理直气壮：“我没写过。”
片刻又来一句：“我只负责收。”
我：....
他哈哈笑起来，我拿起一个本子在他肩膀上抽了一下。
他甘之如饴地接受我的惩罚，还一脸笑容地问我：“那你写了怎么还放在抽屉里，是不是人家给你退回来了？”
“没有！”我烦躁地说：“我没送出去。”
“张羽，你也忒怂了，”他一脸嫌弃。
我说：“这是小时候闹着玩的！那时候就流行这个，男的给女的写，女的给男的写，其实都不走心的。”
“哦？”海北抓着我的话头：“你写过多少封？”
“就两三封吧。”
他脱口而出：“那你怎么没给我写过？”
话刚一出口他就呆住了。我也呆住了。一时间我俩大眼瞪小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赵海北反应过来。他收起那副随便的态度，坐直了对我正色道：“对不起，是我昏头说错了话，对不起。”
我心里有点乱，对他挥挥手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满脸羞愧，却没有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起身出去和我爸道别。
他走后，我心里却一直静不下来。趁天还没完全转黑，我走到阳台上，搬张矮凳子坐下来，一口一口地抽烟。
一边抽，我脑子里回响不停的，还是赵海北刚才那句话。
那你怎么没给我写...那你怎么没给我写..
这么一句从他嘴里脱口而出的话，里面**裸的**意味，连傻子都能听得出。
我心里烦得要命。
自从我和赵海北几个月前在书店相逢开始，我一直把他当成一个普通朋友，一个合作伙伴。
虽然我曾经发誓不再和海北做朋友，但实际接触下来，这种友情是可以维持的。更重要的是，我感觉我和他在这件事上的想法是一样的。
放下执念，返璞归真，历劫风波兄弟在...也不失为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我会表现出这种隐隐的暧昧，比如像刚才这样，说我为什么没给他写过情书。还有之前在厨房里，因为我同意相亲而不高兴。
他是故意的吗？不太像。
是无意的吗？不确定。
最让我烦恼的是，现在的他比以前更加成熟，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更神秘了。我搞不懂他对我真正的态度。如果他是偶尔开玩笑，我可以原谅他。如果他是故意在试探我...
我揉揉眉心，把一口烟慢慢含在嘴里咀嚼。
如果他是故意试探我，我会再次远离他，并且终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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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阳台上坐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直到听到我爸叫我才回过神来。
“张羽，你坐在这里干嘛？不怕着凉？”
“我坐会，不冷。”
“哦。那我回屋看电视去了？”
“嗯。去吧。”
我爸瞅瞅我，最终还是挪过来坐到我身边。
我俩默不作声地坐了一会，他说：“你以前不抽烟的，去英国念书就染上这个坏毛病。”
我笑笑：“英国人人都抽烟，不抽人家看不起你。”
“瞎说，海北怎么就不抽。”
我心里冷笑一声，也不和他争辩。
他慢吞吞地说：“刚才海北说你想相亲，你是不是看上谁了？”
我无语至极：“没有，他在胡说八道呢！别理他。”
我爸呵呵一笑：“我也觉得，你哪里像准备谈恋爱的样子。”
我闭口不答。他叹口气，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有点郑重其事地说：“张羽，你要是真的有了喜欢的人，那就不用考虑我的感受。你的选择我都支持的。只要你是真心喜欢对方，对方也是真心喜欢你，就够了。”
他突然这么煽情一下，我心里酸酸的，但嘴上依然不能松动：“谁考虑你的感受。”
他笑着在我肩膀上按了按，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对我说：“早点睡吧，别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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