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海北出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A市正在下小雨，透过车窗看出去，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让人看着心情有点压抑。
我以为海北的家很快会到，谁知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色彩也由灰黑转为浓浓的绿色，甚至出现了一些树林和田园。
这里的树木不像南方那么纤弱，一棵棵腰围粗壮，还有黄狗在树下玩耍或睡觉。
又过了一会，车子开过一条长长的隧道，终于拐进一个小别墅区，停在一栋白色别墅面前。
我和海北一起下车。别墅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大眼睛白皮肤，长得非常漂亮。一看见我们两个，她就笑着对我们挥挥手。
海北走过去叫她：“姐姐。”
她应一声，对海北说：“过来累不累？”
海北说：“还好。”又向他姐姐介绍我：“姐姐，这是我同学张羽，我之前和你提过的。“
海北姐姐把视线转到我身上，我看见她很认真地把我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向我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您好，我是海北的姐姐赵您您。”
我第一次见海北家人，急忙和她握手寒暄道：“您好，我是张羽。”
赵您您给我的感觉非常震撼。她长得漂亮并不稀奇，因为我早就猜到赵海北的姐姐相貌不会差，更稀奇的是她身上有一种相当成熟，镇定，八面玲珑的气场，事故但是不俗气，就像个江湖话事人。赵海北和她一比，反而气质有点过于书生气。
赵您您带我和海北进屋。别墅内部装修得很温馨，总体是中式风格，但不是一板一眼的那种。
我们刚进客厅，里面房间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女孩儿看起来比较文静，男孩就大大咧咧一些，跑过来仰着小脸对海北叫：“舅舅。”
海北蹲下来，笑着摸摸他的头，又把我拉到从从面前说：“从从，这是张羽哥哥。”
从从睁着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我。看了一会，他有些害羞地叫我：“站羽哥哥。”
我被他逗笑了，也学海北的样子摸摸他的脑袋。
海北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走过去递给那个女孩。她接过后对海北说：“谢谢舅舅。”
气质也和她妈妈一样优雅，还带着一点点赵家独有的小高冷。
这时赵您您端着两杯茶走过来，先把一杯递给我。我赶忙说谢谢。
她笑着坐下来问海北：“你怎么有空回A市了？”
海北喝口茶，说：“回来看看你，顺便度个假。”
我听了有点惊讶，赵海北竟然没有向他姐姐透露他回来的真实目的，不知道为什么。
赵您您抿嘴笑笑：“那也好，正好从从和宁宁现在放假没人陪，我公司的事情也多，你帮我带几天孩子吧。”
海北看看宁宁和从从说：“是我带他们还是他们带我？”
赵您您忍不住笑起来。她大笑起来的样子会透出一丢丢少女味，和她正常的样子不太一样。说起来，她的笑容和海北的还有一点相似。
笑完了她又对海北说：“你的房间我给你整出来了，在从从的房间隔壁，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海北迟疑片刻后说：“姐姐，我不住了吧。”
赵您您反问：“你不住我这住哪里？”
海北看了我一眼，刚要说话，赵您您抢着说：“赵老师你将就下吧。不过我刚辞退了一个钟点工，你房间只能你自己打扫。”
海北说不出话。我一边看着好笑，强势如斯的赵海北碰到他姐姐简直毫无招架之力，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他们姐弟两又坐着聊了会天，我大多数都是当个旁听者，但赵您您时不时也会把话题引到我身上，绝不让我过分无聊。
聊着聊着，海北突然问赵您您：“你最近去监狱看过他吗？”
赵您您听完一愣，脸上破天荒出现了一点惊慌的表情。海北回头看看我，又苦笑着对他姐姐说：“姐姐，我们家的事张羽都知道了，我都告诉他了。”
赵您您再次打量我一番，又转过头去对海北说：“上个月去了一次。他有点感冒。”
海北没说话。赵您您试探地问他：“你想去看他吗？”
他立刻冷冷道：“不想。”
海北的口气非常僵硬，脸色也同样不好看。赵您您沉默地看他几秒钟，然后站起来说：“我去看看饭。”
海北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我看赵您您已经走了，轻轻拉一拉他的衣服。海北转过头来朝我看看，眼神也跟着柔和下来。
我朝厨房方向对他使个眼色，他似乎也有点后悔，站起来去厨房帮他姐姐一起做饭。没过多久，他们两端着一大锅饺子出来，我赶忙迎上去帮忙。
赵您您笑着制止我说：“张老师您坐，今天也没几个菜，实在不好意思。”
我一看，“没几个菜”也有五六个菜，连忙对赵您您说：“没有没有，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赵您您嘴唇一动，刚要说话时，旁边海北插进来说：“您二位不要客气了，坐下来吃吧，我饿得都不行了。”
我和赵您您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对这个混世魔王苦笑，摇头。
这时宁宁和从从也从房间里出来了，赵您您给他们拿好碗筷，一家子坐在桌前开始吃饭。
**
吃完饭我和海北，赵您您又坐着聊了会天。这次聊天不再沉重，在言谈中我也了解了更多赵您您的信息。
她是人大毕业的，以前学的是广告专业。在她爸爸和哥哥出事后，赵您您接过赵家的生意，现在担任A市悦心集团的总裁。
聊得差不多了，我起身向赵您您告辞。话还没出口，赵您您抢先一步说：“张老师您要休息是吗？”
我说：“我得先告辞了，要去宾馆办一下入住。”
赵您您立刻笑着说：“张老师，您的住宿我已经安排好了，旁边的五仙湖度假区有我们的酒店。给您订了个套房，可以住五个月。要不让海北带您去吧。”
我有点惊慌，连忙想推辞。赵您您笑说：“现在正好是旅游淡季，我们有好几间空房。张老师，没事的，您就住吧。有什么事情找我弟弟，或者直接找我也行。”
我还想挣扎一下，赵海北站起来扳着我的肩膀说：“走吧，我送你。”
我迷迷糊糊地被他“绑架”着走了几步。出门前他又回头，对她姐姐说声谢谢，赵您您对他笑笑说：“晚上早点回来。”
海北带我去别墅旁边的车库，开他姐姐的车送我去酒店。酒店离赵您您的家很近，大概就一刻钟车程。
原来这个五仙湖度假区是一个旅游景点，风景非常漂亮。赵您您的悦心酒店就在湖心旁边，是一家五星级大酒店。
我和海北去前台办完手续，拿了门卡找到对应的房间。赵您您给我订的套房超级大，还是个湖景房。我进去后把窗帘拉开，站在落地窗前面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海北走到我身边问我：“这个房间怎么样，需要换吗？”
我说：“房间是满分，但是太好了我住着不踏实。”
他说：“有什么不踏实的。反正都是姐姐安排的，你闭上眼睛住就行了。”
我顿了顿，看着他说：“是你姐姐安排的，还是你安排的？”
赵海北的眼神晃了晃，苦笑着说：“我们谁安排不是一样吗？你是因为我才来A市的，总不能再让你掏钱。”
我笑笑，默认领下他这个人情。他又说：“等会我也去旁边开个房间。”
我愣说：“你不住你姐姐家了？”
“没事，我两边轮着住。”
我皱眉头：“那又何必？”
“姐姐那边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也看到了，她家里现在连个钟点工都没有，还有两个小的。她又要上班，我能帮就帮帮她。”
“多问一句，你姐夫呢？”
“他们离婚了。”
“哦。那...那你就住你姐姐家呗。不然你两边跑多累。”
海北盯着我的眼睛，声音温柔却很坚定：“没事，我不累。”
他眼睛里情感无声地流动，让我心里暖暖又热热的，但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保持沉默。
过了会我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你的朋友？”
他表情凝重了一点，说：“约了明天下午五点。”
我说：“嗯。”
他皱皱眉头，犹豫着说：“张羽，你真的要扯进这个事吗？我担心...”
我眼神凉凉地看看他。他被我看得后半句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口。
我叹口气，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海北“嗯”了一声，但身子却没动。我也不再赶他，他在我房间里又待了一个多小时，才磨磨蹭蹭地回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海北又来了。我们吃完早餐，他陪我在五仙湖周围转了一圈。
晴天的五仙湖确实很美，风景不亚于玄武湖，而且人还少一些。我们转得差不多了，又回房间讨论了一会翻译的问题，然后各占一个房间角落，像在上海那样陪伴彼此工作。
到下午三点多，我们开车离开酒店。海北和他朋友约的地方是一家市里的火锅店，我们到的时候他朋友还没来，我和他点各自点一杯饮料，一边喝一边等人。
等到五点多，海北收到一条微信，回后对我说：“他们还在车上，过来还要40分钟，你饿吗？要不我们先吃点？”
我说：“先吃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他往后仰了仰身子：“老板！”
他三下五除二点好菜。没多久菜上齐了，海北站起来把菜和肉下到锅里，烫熟了再捞到我的调料碗里。我有点不自在，说了两遍我自己来，他也不听我的。
吃了几口我问他：“一会来的这位，是你哥的同学吗？”
他说：“不是，他叫姜小虎，是我哥的下属。”
我一下子想起来，悦心集团以前是在赵海北哥哥手下做大的，他这么年轻就能把公司做这么大，绝对是个人才。
我说：“你哥是什么大学的？”
海北说：“他是吉大的。不过我哥对读书没兴趣，读了一年就退学了。”
我说：“你们家的基因太可怕了。”
他笑着叹口气，又伸手给我捞肉。
我说：“你别只给我夹菜，你自己也吃点。”
他脸上带着笑说：“我在吃啊。”一边还是给我捞肉。
我没办法，只好随便让他伺候。海北给我捞了几勺菜以后终于坐下来吃了几口，又问我：“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两在剑桥吃火锅？”
我停下筷子瞅他一眼，他装模作样说：“那次我特别痛苦，被你逼着吃鹅肠。”
他嘴上说痛苦，但脸上看起来很开心。我笑着说：“那你现在学会了吗？”
他反应很快：“没有！”
我觉得他这样子很好玩，又逗他：“要不今天再试试看？”
海北一边笑一边摇头。我越看他越幼稚，忍不住也跟着他一起笑。火锅的热气不断往上喷，把整个房间都蒸得很暖。我喝了一口啤酒，觉得浑身说不出的幸福。
这时，店门口的塑料门一挑，钻进来一股冷风。
我转头一看，外面走进来五六个男人。为首的一个大概三十不到，留着一个板刷头，眼睛细细的，满脸写着狠劲。他后面跟着几个小弟，高矮胖瘦都有。
我朝他们溜了一眼，正打算忽略这帮人的时候，为首的那个突然带人朝我们走过来。
我心里一惊，正要提醒海北的时候，只见海北对那个板刷头招招手，喊他：“小虎。”
我大吃一惊。本来我以为姜小虎应该是那种一本正经的公司高管，谁知竟是一个二流子，简直跌破我的眼镜。
姜小虎走到海北身边，大大咧咧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又看看我们的火锅，勾起嘴角对海北说：“你倒是爽啊，先吃上了。”
海北问他：“你要不要吃？”
他身后几个兄弟都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但姜小虎冷冷道：“先谈正事吧。走。”
海北对我使个眼色，我只能跟着他。我屁股刚离开桌子，姜小虎突然恶狠狠地盯住我，我被他吓得一哆嗦。
赵海北眉头一皱，立刻挡在我面前对姜小虎说：“小虎，这是我朋友。”
姜小虎嗤笑一声，也没说什么。我强忍着心里的不痛快，跟海北他们走到店最里面的一间包房里。
一进包房，姜小虎点了支烟，对海北说：“他明天回来扫墓，具体时间不知道。”
海北问他：“你消息可靠吗？”
姜小虎冷笑一声：“可不可靠明天不就知道了。”
海北沉吟片刻，又问他：“你确定他就是那个撞我大哥的人？”
姜小虎不耐烦地吐出一口烟：“这个案子我都打听多少年了，谁撞海东哥的我会不清楚？”
海北沉下脸思考了一会，然后对姜小虎说：“你安排吧。”
“嗯，”姜小虎朝几个小弟扫一眼：“明天分两班，东子，小水，你们早上6点开始守南面，卢兵，老罗，你们守北面那条路，守到下午三点，然后我，辉子，老石替换东子，海北，你和阿潘替换老罗，行吗？”
大家纷纷应声。姜小虎命令说：“那就这样吧，今天早点睡，明天眼睛睁大点，别让那小子跑了。”
我一看他们把我忘了，心里一着急，忍不住说：“那我呢？我干什么事？”
话一摞，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脸上，我一下子有点慌乱。
海北微微皱眉，对我说：“张羽，明天你就跟着我。”
我“哦”了一声，赶紧不说话了。姜小虎嘴角一勾，叫一个小弟出去点菜，又对海北说：“刚才吃饱了吗？再吃点吧。”
海北看着他冷冷地说：“不吃了，明天见。”
姜小虎朝他看看，又再次把目光在我脸上掠过。我看见他眼睛里浮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很显然，他对我没什么好感，我对他同样也是。
我和海北走出饭店，分别钻进车子。他一坐好就问我：“你刚吃饱了吗？没吃饱我再带你换一家饭店。”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和刚才对姜小虎的口气完全不同。我揉揉眉心说：“吃饱了，回去吧。”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却迟迟没有踩油门。我有点奇怪，问他：“怎么了？”
海北表情看起来很凝重，沉默了几秒钟才说：““张羽，你要是不喜欢姜小虎那帮人，要不明天...”
我立刻做个打住的手势。
“海北，”我说：“我不是过来交朋友的，我是来帮你分担事情的。要不然我就在上海待着，我来你这里干嘛呢？”
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神有一点深邃复杂。
我怕他说出什么“谢谢你”之类的话，赶紧抢在他开口前说：“回去吧，今天我要早点睡觉。”
他垂下睫毛轻轻“嗯”一声：“明天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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