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衿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久久没有说话。
曲有晴弯腰试图从布条和脸颊间的缝隙窥见她的表情，“哇，不会哭了吧？”
“放屁。”越子衿冷声冷气开口，“为什么我要因为你哭，自恋狂。”
“因为你在意我。”曲有晴自信地抹了一把头发，“根据我的青青日记记载，不算我沉睡的时间，你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总共哭过四次，两次是因为幻境，两次是因为我。”
“这么羞耻的东西谁让你记录的，那本日记在哪，撕掉。”
“没有这本日记，这是我刚刚给关于你的记忆取的名字。”曲有晴说，“不过你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呀，很少为自己的事表露情绪，但是听到纪生瑜背叛我能气到哭出来，我就不信把所有回忆都看了你会没点想法。”
越子衿顿了很久，因为抗拒过于直接的感情表达嗓音有些发涩，“看到你的人生中出现过很多帮助你的人，我……松了一口气。”
“什么叫松了口气？”
“就是不能亲自参与你的过去，但是看见你身边不全是坏人会有一些后知后觉的庆幸和开心吧。”越子衿在布条的遮掩下垂下眼，“狼明明是群居动物，当独狼需要很大的勇气。说你帅气好像会忽视曾经的苦难，所以我好像只能说……你做得真的很好。”
曲有晴歪着头看她，看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都快咧到脑后跟了，赶快回神，“谢谢啦！”
“嘁，随便发表点看法而已，有什么好谢的。”
“谢谢你愿意看见曾经的我呀。”曲有晴说，“不过放心，我天生比较早熟，心理健康，修炼畅行无阻，对之前三百多年的生活十分满意！”
“你当然满意，就是因为心理太健康了连修炼时突破自我也能进步都没教给我，还得让含沙见月提醒。”
“我走的是大道至简那路的嘛，从来没遇到过瓶颈。”曲有晴心虚地挠了挠脑袋，“以前我觉得你就是有点牺牲病，不了解细节，自然不知道怎么对症下药。”
“不了解也是一种好事，凭你之前的做法能为了促进我修炼故意找对演员母父把我心魔都整出来。”
“哪有这么严重啊！哪怕是最开始的我也没这么畜生吧！”曲有晴赶快挽回自己的形象，“之前我只是有点点小恶劣，但也没那么坏嘛。”
越子衿不置可否，“你说是就是吧。”
“真的真的。”曲有晴捏着嗓子假装哭哭，“最初见到你时我真的很开心，那么大座府邸凭空就出现了，走进去一看就看见躺在床上还有些小小的你。”
“不要说得跟妈妈看见新生儿一样。”
“可是当时你就是小小一只，感觉能一屁股坐死。”曲有晴两只手比出一个严重缩水的长度，“我还寻思就这么个瘦巴巴的孩子能是我的转机？开什么玩笑。”
“然后呢，现在什么想法。”
“这得取决于你的态度哦。”
“为什么？”
“如果你来到这个世界认识我和小阮她们是开心的，那我很幸运遇见你。”曲有晴说，“如果你觉得072把你绑过来的痛苦高于在这个世界收获的快乐，我不会希望你当这个所谓的‘转机’。”
越子衿没想到她把自己的想法放在了那么高的位置，胸腔和喉咙有些发紧，甚至说话时还会隐隐作痛，深吸一口气努力装作云淡风轻，“最初搞不清物价这种小事都会让我崩溃，但有你不是吗。”
“所以答案是前者，对吗？”
“嗯。”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但曲有晴听到了。
想留住她比想和她在一起还要重要。
“青青，在尘埃落定后，你愿意……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吗？”
越子衿歪了下脑袋，不知道这种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肯定啊，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能以仿生人的身份生活，从长远看生老病死都是问题，而且死而复生只会被当做怪物研究吧，阿姨他们怎么接受这件事？”
“什么啊！”曲有晴释然又懊悔地弓起背，用手捂住下半张脸。
越子衿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她竟然纠结了这么久！
“你在干嘛？”越子衿疑惑地问。
“我一直都在担心你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啊！虽然我会支持你，但是我真的会非常非常难过甚至痛苦！！”
“已经结束的生命我不会想重新开始的。”越子衿说，“你为什么会难过？”
“因为我的生命里只剩下你和那只胖鸟了！”曲有晴指向不远处的小雷。
小雷慊弃地拍了拍翅膀。
神经病，怕它一只鸟打扰气氛自顾自上了个禁言咒还敢提。
“哦，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你把我不也看得很重要吗！”
“脑补的吧你。”
“越……”
“叫青青。”
“哦。”
“噗。”越子衿没忍住笑出声，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种氛围好暧昧。
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知道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的小别扭离开还会关心自己，所以忍不住得寸进尺地试探对方底线。
……这是在干什么。
她为什么能笃定对方一定会顺着自己呢？
是因为察觉到了某种不敢面对的感情吗？
意识到自己想离曲有晴远点，但是又做不到，莫名其妙的若即若离反而带了些撒骄意味，越子衿咳嗽两声，“以后在你面前，我……会尽量控制我自己的。”
“什么？”
“我希望我们之间是永远不会分别背叛的状态，所以我会回到之前的相处模式。”
曲有晴愣了一会儿，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她其实很想说一句“你真的很不会装，我好像能猜到你喜欢我”。
但强行捅破窗户纸只会让越子衿给窗户安上她们从前聊天时提到过的防弹玻璃，她要做的是让越子衿自愿把整扇窗户都卸下来，所以——
“青青，我，接受你的挑战。”
“什么挑战？”越子衿傻眼，“我没提出挑战啊。”
曲有晴得意地哼哼两声，“你提没提我还能不知道吗，我都懂。”
“你又懂了。”越子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感受到有人靠近后换了副态度，“闭嘴。”
“两位在聊什么？”天胜野踏上高台，好奇地问，“越子衿怎么鼻子都红了？”
越子衿这才知道自己哭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藏住，丢人得想从台上跳下去。
感受到极为恐怖的低气压，曲有晴举手投降，“不是我说的啊。”
天胜野将她们的灵魂换回原位，“谁洗我布条了？”
“我求你闭嘴吧她不敢打你还不敢打我吗。”
“哈哈，两位好有意思。”天胜野如她所愿跳到下一个话题，“阮玲珑他们已经拿到了白龙鳞，现在在房间休息，请放心。”
“过程如何？”越子衿赶快问，“阮玲珑和微生万户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天胜野说，“他们全程没什么交集，微生和邢悥没使出几招就受重伤了，是阮玲珑和花蓉合作才能砍下龙鳞。”
越子衿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连连抚心口，“那就好，你也没有干涉吧？”
“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
“多谢，不过你会受到影响吗？”
“目前不会，小的改变很正常，你们是修士，十八岁恋爱和八十岁恋爱有区别吗？”天胜野手掌撑地，再次做了一张笼罩高台的罩子。
越子衿赶快制止，“这种事你还想做多少次？天道和神侍迟早会制约你的！”
“无所谓，早晚会死。”天胜野轻飘飘说，“取龙鳞时，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花蓉身上的气运越来越强，微生万户的气运却在减弱。我竟不知，人的命数可以发生改变。”
越子衿也不知道是否该和她说小说的事，只能迂回提示：“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个世界最顶级的规则制定者绝对不是天道。”
“你们这群人很有意思，确实让我看见了新的可能。”天胜野说，“可我的命运，一定在天道掌控中。”
越子衿无法反驳，她们或许可以运用设定和bug脱离天道制定的命数，但圣子作为它的代言人，绝无逃脱可能。
“那你为什么还要站在我们这一边？顺应它会让你好过很多，起码不用一直死。”
“我并非站在你们这边，我只站在自己这边，若有必要，我们甚至会站在对立面。”天胜野的态度平静，但带着些冷意，“我、或者说我们，愿意用我们的尸体堆成通向理想道路的阶梯，只要有人踩上去，那我们的做法就值得。”
“现在我们就是踩上去的人对吗？”
“对，如果日后你们反悔之前的许诺，我也会把你们拉入这片死人堆成的阶梯。”
曲有晴感到一阵恶寒，还是勉强笑道：“你和我俩认识的那两个天胜野还真是不一样，格外疯。”
“在人间你们难道没有见识过吗？很多人接受一模一样的教育性格却完全不同，后期的培养或许能改变人的九成，可有些人一成的心性能让九成培养都付之东流。”
这个问题就像性本善和性本恶，或许永远得不出结论，而且越子衿和她看法相似，也就没打算反驳。
天胜野看她俩都没什么再聊的兴致，干脆赶客，“好了，圣域不常开启，你们也就别久留了，和朋友们休息一晚就走吧。”
“嗯，有缘再见。”越子衿说完这句充满不确定的话后和曲有晴一起离开。
她俩都很清楚，现在的天胜野已经越来越难控制了，或许在未来天道会以失去“过去”为巨大代价抹除天胜野，换上空白的代言人，但当那个新的代言人看到人间悲喜时，她又会产生怎样的感受呢？是否会和天胜野走上同样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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