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越子衿发问，神侍们列队围住高台，为首的人神情有些不悦，语气依旧恭敬。
“大人，请您不要做让我们为难的事。”
“我一向如此，以前不还偷偷放小动物来过圣域吗？”天胜野说，“大不了你们去揭发我的行为，所谓惩罚不过就是断手断脚，最严重也只是让我提前轮回罢了。”
“您的生命虽不重要，但圣子象征着天道的宽容，岂能说换就换。”
她做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放只小狗进来都得偷偷切断与天道的连接，在神侍眼中越子衿和那些猫狗无异，只是因为会说人话得稍微防备一些。
“请问你们聊了什么？为什么要避着我们？”
“距离旷世之战已经过了一千多年，新的魔族已经成长起来了，我只不过是看她天资出众，和千年前那位宗主很像，想看看她有没有和她一样保护天下的决心罢了。”天胜野答得漫不经心，却又挑不出错漏，“世间出了点小差错的事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吗？魔族那边的实力有所提升，修真界自然也不能落后，她就是很好的助力。”
大道无情，可这一世的天胜野太过多情，总想庇护世间所有生灵，和天道制衡的理念背道而驰。
神侍知道，她活不了太久。
“我们就在下面守着，请您谨言慎行。”
“随意聊聊天而已，不用太紧张。”天胜野不再管他们，和越子衿重新开始话题，“说起千年前那位宗主，她以前也来过圣域呢，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
“她……那个前辈和你说过什么吗？”
“无可奉告，我不负责解答你的问题。”
“哦。”越子衿撇了撇嘴，明明刚刚透露过这么多内容，现在表现得还真像回事。
“你会做到我刚刚说的事，对吗？”
“会……吧。”越子衿语气中满是不确定，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毁掉天道的必要，她又不是主角，哪来和天斗的本事。
“那我换个问法。”天胜野并未着急，“如果用你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换取整个世界的存活呢？”
越子衿沉默片刻，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能拯救世人自己也能死？
“那真是太划算了。”
“啊，那如果让你用……”天胜野比了个“曲有晴”的口型，“她的命来换呢？”
“好难选。以前我在不清醒的时候选过她。”越子衿来回考量，思绪打结时猛地反应过来，“别出这种不可能发生的选择题！”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天胜野轻咳一声，发自内心露出笑容，“不过能得到你的回答，真是太好了。”
越子衿没弄明白她在笑什么，状似不经意问：“天道掌管着整个世界，但俗话说天外有天，会不会在天道视线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呢？”
没了屏障她这话说得十分艰难，强装镇定的同时用余光观察台下的神侍，因为太紧张额角溢出一层薄汗。
但神侍并未有动作，天胜野也有些疑惑，“你这个猜想倒是有意思，但天道就是你们求道的终点，怎么还会有超越它的存在呢？”
“可、可是如果真的有呢？说不定宇宙里有很多很多世界，我们所在的只是其中一个。”越子衿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监视下说假话，试图通过眨眼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我做过一个梦，世界在我好朋友死掉的那一刻变得灰暗，我的灵魂飞到其他世界栖息，难道这不是天道在预示什么吗？”
所谓天道，到底是只存在这个世界还是可以看破更高维的世界规则？
比起天胜野的说法，越子衿更倾向于072和慕寒霜说的才是真的，毕竟她真真切切在地球生活过。
“不可能，在天地神诞生前世界只是虚无，其他世界如何存在？”天胜野的态度不似作伪，她真的看不见越子衿所说的天外世界，“天道恒长，世间自有它运转的规则，怎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就陷入灰暗。”
“这样，看来只是我胡思乱想了。”
越子衿总觉得她说的话有问题，地球、072所在的文明、慕寒霜帮助的文明、这个世界之间一定有可以理清的逻辑脉络，可该怎么理又是个问题，得分辨他们谁在说谎，或谁说的话是不准确的。
“姐姐！”花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在上面做什么？”
越子衿回头，只见队友正在小跑过来，她赶快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变清醒，憋回原本想继续问的关于天道的问题。
是因为世界设定吗？张嘴闭嘴就是道啊苍生啊拯救世界啊，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中二了。
阮玲珑经过手拿长枪的神侍时有些犯怵，加快速度登上高台，“我们刚刚回房间也想先休息会儿和你一块去灵泉，可没见到你。小衿你怎么过来了？”
“圣子想和我聊聊天。”
“聊什么？你不会背着我们接受圣子大人的点拨吧？”微生万户怀疑道，“好歹是队友，怎么能不带上我们！”
“你以为姐姐跟你似的心眼子比芝麻小？”花蓉的嘴一如既往的毒，还没骂到一半突然“嘶”了一声，抬起手腕仔细观察，“什么玩意儿，突然烫我一下。”
“是不是那个镯子质量太差过敏了？”越子衿把她的手牵过来，又突然撒开，难受得反复揉搓手腕，“有点痛。”
“这镯子不对劲。”阮玲珑使劲把手镯往外摘，可怎么都取不下来。
就在这时，三道黑气毫无预兆自她们的手镯逸散出来，迅速汇聚成浓厚的黑影，最后竟显出人形。
场地温度骤然下降，寒凛在出现在圣域的第一刻就施了法，冰霜自大地蔓延，攀上所有人的肌肤。
君闻声将刀尖插入地面，强烈的灵气和冰霜碰撞产生强大气浪将神侍掀开几丈远。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越子衿在起身的途中用最快的速度控风把主角团全部推下高台，天胜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似乎无法离开那个位置。
慕寒霜用冽雪链缠绕她的手臂和躯干，手上加大力道把她按压在地上，“别走啊，好好看着。”
话音刚落，寒凛迅速摘下天胜野的蒙眼布，提剑直刺她的心脏，将她死死钉在地面。
越子衿想阻止，却被慕寒霜控制得无法动弹，膝盖磕在地上麻木发痛，“停下！！”
她第一次看见天胜野的眼睛，却没想到是在这个场面。
流光溢彩的双眸好像是透明的水晶，本身没有色彩，在受到光照后折射出特殊的光芒。
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两颗水晶的光彩仅仅在空中划过一瞬，就被介入她俩之间的身影挡住。
寒凛自然不会听从她的指挥，一手幻化出冰锥，毫不犹豫地剜掉天胜野的右眼，把血淋淋的眼珠握在手中。
“你在做什么？！”越子衿火气涌上心头，完全控制不住情绪，用头撞开慕寒霜靠着膝盖上前，又因行动不便摔倒在地，“她是天道的人，你凭什么这么做！！”
“抱歉啊，你叫越子衿对吧。”君闻声把她扶起来，笑得有些心虚，“小越，我承认为了卖货使了些小杂技，你们回家用油润一润就能摘下来了。”
熟悉的话语和越子衿的记忆重合，那个卖手镯的摊贩，是他假扮的。
这么明显的做局她竟然没发现。
她因为自己的愚蠢害死了天胜野。
“不过是系统商城里用一个积分就能兑换一堆的塑料，越子衿你这都没发现？”慕寒霜捏住她的后衣领往后一提，蹲下身和她说话，“而且你竟然没有任何防备，怎么会这么笨？”
“能够洞察世事的眼睛。”寒凛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眼珠，举过头顶仔细观察，“你的说法还真没错，天道或许不过如此。”
越子衿念了一段诀，风刃削断他几根头发，“还回来！”
“多管闲事。”寒凛缓缓垂眸，像看垃圾一样看她，“上次也是你，既然想当英雌，那我成全你。”
越子衿愤怒和恐惧交织，情急之下大喊一声。
“曲有晴！出来！！！”
“完蛋。”慕寒霜赶快把她推下高台，掏出早早准备好的高阶传送符，“还不快走！”
要说这个世界她怕过谁，那只有那个叫曲有晴的天价怨灵。
爹的，那是挂吧。
寒凛自然清楚曲有晴的实力，收好天胜野的眼珠后理了理衣服，和她一同用符离开。
“不好意思啊小越，有空我们再聊。”君闻声探出头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挥手告别。
看越子衿坠落，花蓉拖着被冻得无法行动的腿硬生生靠手爬上前给她当人肉垫子。
神侍们不紧不慢走过来，指尖冒出白光，轻轻松松解了他们的冰冻。
越子衿来不及管太多，跌跌撞撞再次跑上高台，跪坐在奄奄一息的天胜野旁边，“以你的能力对付寒凛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为什么刚刚不动？！”
“这是……我的命数。”天胜野笑着说，鲜血从眼眶流出来，染红瓷器般的皮肤，“我不能只对阮玲珑好，寒凛同样是天道的孩子。我既然给了你们好处，就要相应地回馈他一些东西。”
“胡说八道！不是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吗？你该在之后遇到阮玲珑，现在死了算什么？”越子衿一拳砸向地面，用这种方式宣泄无能无力的愤怒。
“可是天胜野的轨迹没有定数，我们的使命就是维护你们的秩序，哪怕用生命。”天胜野握住她的手，“我作为神的代言人会无止尽的轮回，可你会记得我吗？仅这一世的‘天胜野’？你会做到我们说过的事，对吗？”
越子衿背后攀上一股凉意，她总算懂天胜野到底为什么要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了。
她们是同样的利他主义者，但天胜野的博爱让她无法伤害世间任何生灵。
可要让世界变革、毁灭天道是不可能兵不血刃的，所以她找到了这个“替罪羊”帮她做这件事。
随着天胜野的气息逐渐减弱，圣域开始剧烈震颤，目之所及的所有建筑分崩离析。
“你得到了我的回答、我的愧疚，也帮助了阮玲珑和寒凛。小小利用我这件事就是你这辈子做过最大的恶事了吧？”越子衿自嘲地笑，反握住天胜野的手，越发使劲，“你可真的是……太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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