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边坐着个光头男人，迷彩服的领子遮住了他半片后颈，露出了一截蛇形纹身。
“昨天逮到的那个蓝队的废物，”他往火堆里扔了半截树枝，火焰猛地蹿高，“尿都吓出来了！啧啧啧你们是没见到他那怂样儿。”
他说着还嫌不够，掐着嗓子模仿起来：“求你了，放了我吧，我带你去找别的蓝队人。”
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坐在他身边的卷毛考生更是做了个夸张的呕吐动作：“老子最烦这种叛徒！幸好他是蓝队的，要是和我一队我该恶心死了。”
哄笑声传到林中两人耳中，贺池烨望着那群人，手臂肌肉逐渐绷紧。沈澈悄悄按住了他握紧的拳头，摇了摇头。
“下游基本上被红队的人占领了。”沈澈轻声说：“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想办法到上游去，先搞到水喝再说。”
贺池烨点了点头，跟着沈澈的步伐缓步朝后退去，想将身体掩在丛林中，顺着河流一路往上走。不料腿部一阵剧痛，他下意识想捂住嘴巴，但喉间仍旧溢出了几丝痛苦的哼声。
踱步着的红队成员突然转头，视线正好与他们对上。
“跑！”沈澈猛地拽着贺池烨扑向右侧，笔直射来的箭矢擦过肩头，钉入树干上。
“这里有两个人！”那人大喊着招呼其他的红队成员。见状，两人飞奔着逃离现场。
贺池烨一只手被沈澈紧握着，整个人连滚带爬地跟着对方在林中穿梭。箭矢依旧不停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射来，贺池烨时不时回头，扯着沈澈左右乱窜地躲避箭头。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沈澈突然急转弯，带着贺池烨跳进一道被植物掩盖的沟壑中。
一根粗大的断木横躺在沟壑上，和叶片一起为他们创造了一个隐蔽的空间。脚下是松软的流沙，两人陷进去的瞬间，追兵的声音恰好从他们头顶掠过。
“林……沈哥，你跑得好……好快啊。”等到声音远去，这人依旧不忘提供情绪价值，双手撑着腿气喘吁吁地朝外吐字。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指的是贺池烨突然发出哼声的事。
“不知道，应该是被虫子咬了。”贺池烨不在意地说。从被追逐的恐慌中回过神来，痛感又变得明显起来，他伸手在腿上挠了挠。
“活该。”沈澈白了身边人一眼，但手上没闲着。
依旧是利用手环的灯光，他弯下腰在贺池烨腿上看了一圈，发现对方小腿上有一个红肿的大包。
“嘶啊啊啊！好痛沈哥……”沈澈的拇指刚贴上去，还没怎么用力，就听见对方变了音的痛呼。
“行了，待会儿用水多冲一下，应该没有什……。”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用力地附上了沈澈的唇，脑子一时间空白，他下意识想挣脱。只是没等他动作，就看见一把砍刀从枝叶缝隙里伸进来，随后一点点将它们左右拨开，刀尖距离他的脸及近。
他的双目紧盯这刀刃的动作，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躲避。
突然，一只树蛙从他们头顶跳过，开合的嘴里发出“呱呱”的声响。
“妈的，虚惊一场。”砍刀被收回，陌生的声音交谈着：“老张你行不行啊，每次都瞎指挥。”
“我记得他们往这边跑了啊。你等着，下次一定不会再把他们放跑了！”
“别想了。回去吃烤鱼咯，我都快饿死了！”
他们的脚步渐行渐远，徒留一蛙二人呆在原地。
“呱呱。呱呱。”树蛙不明所以地又叫了起来，两腿一蹬逐渐跳没影了。
捂住嘴的手抽离，两个人皆是惊魂未定。“谢谢啊。”沈澈咳了两声，对身后的人道。
“客气什么啊，沈哥。”贺池烨笑了笑，“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嗯，我们去河流上游。”
*
越过密林，空气中的水汽逐渐浓重，还夹杂着一点细微的动静。随着他们的行进，动静带来的声浪越来越响，也愈发清晰。
是瀑布。
瀑布的轰鸣指引着他们，穿过最后一片芭蕉林时，视野突然开阔——银白的水柱从高耸的崖壁砸落下来，在空气中激起泡沫，闻着清新的气息，两人精神一振，眼中泛起金光。
在考试时无需担心卫生问题，考场中所受的伤、得的病都会在出考场那一刻恢复如初。
确认安全后，沈澈便没忍住在岸边蹲下，双手捧起一汪清水大口喝了起来。
干得起皮的嘴唇得到了水源的滋润，竖起来的死皮这会儿软了下去，唇色也恢复红润。
几捧水下肚，沈澈路途的疲惫被一扫而空，伸直腿坐在原地休息。但不等他完全放松，异样的感觉便从心头生出——他怎么没见到贺池烨的身影。
按理来说，那小子应该比他更急切才对。
怀揣着不安，沈澈立马警惕地站了起来，躬身沿着刚才的轨迹往回走去。折叠刀被他握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在刚刚经过芭蕉叶边站定，芭蕉叶悉悉索索地摆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潜伏在后面。
沈澈悄悄拨开一条小缝隙，观察着叶片对面。
没看到人影，他又朝下看去，便看到了一颗圆滚滚的头。蓬松的黑色发丝混合着树叶和泥土服帖地搭在头皮上，看上去不太美观。
那颗头缓缓抬起，先露出来的是一双大眼睛，漆黑的瞳孔占了大部分面积，这时正微微弯着，像一只等着主人夸奖的小狗。
“沈哥，用这个喝。”他看见来人，朝对方手中递了个绿色的东西。沈澈仔细一看，发现是用芭蕉叶叠成的小型容器，像一个杯子。
“瞎讲究。”他随口说了句，还没说完就看见这样的容器还有很多个，被整齐地排列在贺池烨腿边。
“你做这么多干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贺池烨说着，将这些容器垒在一起，双手抱着它们站了起来。他比沈澈高上一截，低头向那人得意地扬了扬头。
沈澈看着他向水边走去，开始将每个容器都一一盛满水。随后，他将这些绿色的小杯子们轻轻举到手环边，它们便又一个个消失在视野里。
贺池烨在存水。
当然，他不仅给自己存了水，还招呼沈澈到自己身边来，将十杯水存入了对方的手环中。
真的是十分大方了。
这一带芭蕉树茂密，可以找到不少外皮已经变黄的芭蕉果，吃起来口感细腻还有些许甜味，两人便没打算继续消耗法棍。
吃饱喝足后，他们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两人的意见很是统一，都决定原路返回，目的地是红队的营地附近。
虽说瀑布附近资源丰富，目前危险系数算是低于平均水平，但他们这场考试并不是只有“活下来”这一个任务。
——他们必须想办法捣毁敌方营地。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想一个周全的计划。
*
按照原路返回，在太阳落至半山腰时，他们赶到了河谷平原。红队的成员仍旧燃着篝火，正在火光的映照下清点着武器的数量。
在地上一一排放的有一把弓箭、一柄斧头、一把砍刀，其余的都被他们的身影遮挡，看不出来是什么。
“东西都在这。明天我、老张、小周出去转几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队友，你们其他人守着营地。都听清楚了吧。”纹着纹身的那个光头男人站在众人之间吩咐着，不出意外他就是这个小团队目前最具权威的老大。
“知道了刀哥。”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附和着。
“好了，今晚安排的两个人别磨蹭了，快去守夜。其他人该吃饭的吃饭，该做武器的做武器。”他挥了挥手，一群人便都拍着裤腿上的泥巴，起身去到的自己位置上。
面前的景象十分和谐且井然有序，沈澈不禁微微皱起眉，默默在心里划去挑拨离间这没什么用的计划一。其实本身也没对计划一抱有什么期望。
打探完情况，他没多停留，回到了和贺池烨共同选定的落脚点。
其实不能算是“共同”，毕竟贺池烨就像是他的应声虫，他说什么对方都拍手叫好。
两人都会爬树，但呆在树上比树下也好不了多少，那伙人可能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所以他们选个个距离较远的位置。
索幸这里每棵树都比较粗壮，枝杈四处横生，他们所处的方位背离河岸，跟地方营地之间正好有树干遮挡着，不容易被发现。
他跟贺池烨分坐在两根枝杈上，沈澈给出的理由是贺池烨手长腿长，看起来不轻，两人坐在一根树枝上不安全。贺池烨本想反驳，但看到两根枝干离得很近，便点头答应了。
沈澈回去时，贺池烨正拿着他给的骨制刀片刮着手中的树枝。
将树枝边缘的毛刺和叶片都清除，之后把树皮悉数扒下，徒留一根白花花的光杆子。
紧接着，贺池烨先把树皮递给沈澈，再按照对方的指示挑选了一个方向，一点点削尖去了皮的树枝。
最后，他在另一头用刀片划开一道口子，将树叶插进去，再略做修剪，使其看起来和箭羽别无二致。这样，一支简易版箭矢就完工了。
做完这些工作后，他又接着从“空间”取出了第二根树枝。
沈澈看着他的动作，不太熟练，有时还会一不小心划到手，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但是仔细想想，这个人其实帮了自己不少，而且从来没有怨言，说话还特别好听。有这样的队友实在不是什么坏事。
他接过贺池烨递来的树皮，没在想东想西，也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把坚硬的外皮与内皮剥离，只留下的韧性更强的内皮。随后，他把内皮撕开成了一缕一缕细长的条状，挑选了三条将它们紧紧编织在了一起，制成了一根绳子。
在返回的路上，两人顺手捡了不少较为笔直的树枝，这会儿用的便是这些存货。
绳子制成后，沈澈挑选了一根较粗长的树枝，做起了弓身。
他们和红队的人都各司其职，夜晚竟也就这样和平地度过了。
临睡前，沈澈将一把弓给了贺池烨，对方脸上满是惊讶。
“会吗？”沈澈轻声问了问对方，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这样的贺池烨看起来很乖。
“以前用过，但是不太会。”
贺池烨可能是觉得有些尴尬，没忍住又补了一句：“沈哥要不你拿着吧，我拿这个没啥用。”
“没事，我做了两把，一人一把。”沈澈笑了笑说：“明天教你。”
贺池烨接过那把弓，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他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纯手工的武器，虽然样子不太中看，但很是新奇。
将弓收回到手环里，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方便入睡。他的头仰着，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可以依稀看到一部分的天空，但仅仅只是一部分，就让他挪不开眼——
深蓝色的空中不只有皎皎明月，还有数不清的璀璨星河。那些星星明明灭灭，扑闪时像是跳动着的心脏。
“沈哥，看。”他扯了扯沈澈，伸手向上指着。
沈澈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平稳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自然界的天空就是有着这样的魅力，只要是生活在过度开发地区的人，一定会在第一眼就被它的美丽深深吸引。
贺池烨侧头，望向身边的人。星光像是被揉碎了，撒进那人的眼里。
亮晶晶的。
沈澈的侧脸被柔和的自然光笼罩着，嘴唇微微翕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都没有动静。
实在是……非常好看，贺池烨心道。
相处时间不到一天，贺池烨心里残存的一点不安消失殆尽。
作为一个抱大腿的拖油瓶，他一直都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也尽量降低姿态，不给对方添麻烦。他的确做到了，甚至在这个基础上，还能为对方出一份绵薄之力，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或许，他们真的有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早了，睡吧。”贺池烨的思绪被打断，但他并不恼，只是乖乖地“嗯”了一声，合上了双眼。
“晚安，沈哥。”
“嗯，晚安。”沈澈例行公事地查看了手环上的信息后，也开始酝酿睡意。
截至第二天晚上十一点，数据停留在了“己方人数：36/50”、“敌方人数：38/50”。
深夜，密林中的生命多数陷入梦乡，空气中的声音稀碎、不喧嚣，让人感觉充满生命力。但也就是这样的深夜，为不为人知的危险镀上了一层名为黑暗的保护色。
沈澈：星空很好看
贺池烨：你更好看[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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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丛林法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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