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罗葳坐在邢言家的落地窗前,夜色如墨般晕染开来,庭院里的灌木丛在月光下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远处路灯的光线被枝叶切割成碎片,在地面上投下摇曳的暗影,像一双双隐没于暗处窥探的眼睛。
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邢言那句“向城的死没那么简单”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神经里,让他坐立难安。
他甚至怀疑过邢言——那个在解剖台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男人,会不会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瞬间,对向城做了什么?但随即,他又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邢言再危险,也不至于对一个将死之人下手。
那会是谁?
“晚晚?”罗葳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他想起那个在医院病房外张望的女人,想起她牵着安安的手站在向城墓前的样子。
如果她恨向城抛弃她,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如果是为了孩子,孩子一直跟她生活,她没必要冒险杀人。
除非……向城的死,能给她带来更大的利益。
就在他出神时,门口传来密码锁的电子音。
邢言回来了。
他穿着深灰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看到罗葳还坐在沙发上,唇角微扬,显然很满意他没有逃跑。
“饿了吗?”
他放下手腕处的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只是普通同居人。
罗葳抬头看他:“你今天上午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邢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向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今晚的食材。
“不急。”他慢条斯理地系上围裙,“先吃饭。”
罗葳皱眉:“邢言,我没心情陪你玩这种游戏。”
邢言回头看他,眼睛微微眯起:“游戏?”
他轻笑一声,“罗葳先生,真相不会因为你的焦虑而提前揭晓,但你的胃会因为饥饿而抗议。”
他的动作很熟练,刀工精准得像在解剖台前操作。罗葳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菜刀,突然想起昨晚这双手是如何在他身上游走的,耳根不自觉地发烫。
邢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唇角笑意更深:“昨晚体验下来,你太瘦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会把你养胖一点。”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罗葳猛地别过脸,脖颈绷出一道倔强的弧度。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邢言冰凉修长的指尖,雪松的气息,还有自己最后失控的颤抖。最令他难堪的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居然...
罗葳立刻了某人的视线,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泛红的脸颊。
晚餐很丰盛——香煎鸡排、奶油蘑菇汤、清炒蔬菜,甚至还有一份烤鱼。
邢言的厨艺好得惊人,罗葳原本以为自己会食不知味,却在第一口食物入口时,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鸡排表皮煎的金黄酥脆,内里的肉软嫩多汁,罗葳的舌尖刚触到鸡肉,味蕾就不受控制地苏醒过来,鲜甜的油脂在口腔中化开,紧接着扒了一口米饭入口。
奶油蘑菇汤的热气模糊了邢言的视线,他透过这片朦胧注视罗葳逐渐放松的肩膀线条,嘴角浮现一抹弧度。
“好吃吗?”邢言问。
罗葳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但手上的动作没停。
邢言似乎很满意,慢条斯理地夹着菜,目光却始终落在罗葳身上,像是在观察某种珍贵的样本收藏。
饭后,罗葳主动收拾碗筷。他不想不劳而获,即便是一顿饭,这顿饭还好吃的要命。洗碗时,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指,他盯着泡沫发呆,思绪再次飘向那个未解的谜团。
向城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整理完厨房,罗葳走向书房。
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看到邢言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听到动静,邢言回头,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来了?”他语气淡然,仿佛早就预料到罗葳会来找他。
罗葳深吸一口气,走进书房,反手关上了门。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邢言将一份装订整齐的检测报告推向罗葳,纸张与实木桌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响。
“这是向城最后三次的血检报告。”
他的指尖在某一页停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在罗葳低头翻阅时,邢言淡然开口:“第二份报告的第三页标注的物质值得注意…琥珀酸舒马曲坦。”
他忽然倾身,雪松清冽的气息笼罩过来,“通俗来说,是强效偏头痛特效药。”
罗葳的指尖僵在纸页上,那些专业术语在他眼前扭曲成陌生的符号。
“这种药物的禁忌症很有意思。”邢言抽出一支钢笔,在某个数据上画了个完美的圆圈。
“肝功能不全患者禁用,胰腺疾病患者禁用。”
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凹痕。
“而向城,恰好同时符合第二类条件。”
罗葳留意了一眼三份报告的检测时间,分别是一个月前,半个月前,以及上周。
只有最后两份血液报告中都含有邢言所说的琥珀酸舒马曲坦。
邢言将钢笔轻轻搁在书桌上,金属笔身与实木桌面碰撞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凶手很聪明,知道直接注射会留下太明显的痕迹。所以选择了更隐蔽的方式。”
他的手指在报告某处轻轻一点,“通过日常饮食持续微量投毒。”
罗葳注意到邢言的指尖正好按在“血药浓度:0.3μg/mL(每毫升0.3微克)的数据上,那个数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种给药方式会导致药物在人体内代谢不完全,最终在血液中只能检测到微量残留。就像往金鱼池里倒入一小杯墨水,看似无迹可寻…”
他的声音骤然降低,“…但只要检测设备足够精密,总能发现水质的异常。”
罗葳的手指突然攥紧了报告边缘,纸张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脆响。
“你是说...凶手是通过日常饮食长期投毒”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邢言没有立即回答,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从一旁的眼镜盒内取出绒布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他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除了你,向城最后两个月的饮食,”镜片重新架回鼻梁时折射出一道冷光,“还有谁经手过?”
罗葳的思绪如刀锋般剖开记忆,每一帧画面都在脑海中清晰浮现。直到某个身影定格——那个总是提着保温壶的瘦削妇人。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报告。
“不可能...”罗葳下意识摇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她可是...”
邢言的目光如手术灯般直射过来:“医院的监控显示,向母是从一个半月前开始频繁出入病房。巧合的是,从她探视后,血检报告就出现了异常波动。”
罗葳一脸难以置信,说不出话来。
“动机尚不明确,”邢言的指尖轻点桌面,“但药理检测不会说谎。”
脑海中浮现向母在葬礼上哭到晕厥的画面,罗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想到上次去向城家,一向温柔的陈钰虹为了向城跟向丰年吵架的画面,怎么可能...
“她每次来都会让阿城喝完那些补汤...”罗葳突然苦笑出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最讽刺的是,当时他还为向城有母亲疼爱而欣慰。
邢言做到书桌前,衬衫在腰间折出几道锐利的褶皱。
“不过...”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像手术前最后的确认,“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
罗葳抬起眼,对上邢言镜片后深不可测的目光。
“也许有人算准了向母会定期送汤,”邢言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在她的汤里做了手脚。而那位悲痛的母亲,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窗外的树影摇晃得更厉害了,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罗葳的视线落在邢言修长的手指上,那双手此刻正缓缓交叠,摆出一个近乎审判的姿势。
“那么,罗葳先生...”邢言微微前倾,“你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他的声音忽然带上一丝危险的蛊惑:“如果真凶浮出水面,你是要将他送上法庭...”
镜片反射的冷光划过罗葳的脸。
“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尖锐的问题,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罗葳心底最纠结的软处。
邢言继续补刀:“毕竟,你们已经离婚了。在法律意义上,你早就不必为向城的死活负责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罗葳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涌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响,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一切……窗外的风声、钟表的滴答、甚至自己的呼吸。
许久,久到罗葳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凝视某处虚空而开始干涩发痛。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边缘凝结成细小的光点。
“我要找出凶手,无论他是谁。”罗葳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刃划开寂静,“我都要让他为阿城的死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向城教他系领带时指尖的温度。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男人,连最后留给他的都是谎言与鲜血交织的谜团。
罗葳抬手按住左胸,那里还残留着和向城点滴的痕迹。
就当是给这三年... 画上个句号吧。
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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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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