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把视角转移到这个电子束和代码构成的虚拟大陆之外。中枢时间上午十点，拉尔斯·比耶尔克正式开始了他的游戏。并由他身为知名时尚博主和社交圈名媛的女朋友，有“百变甜心”之称的多萝西·佩缇，进行全频道直播。由于事件正是因为拉尔斯和多萝西的观众斗嘴引发的，早就吸引了极高的社群关注度。加上播出时间正是人人有闲的周六，直播开始不久，观看人数已经达到了五百万人。
客服小姐的眼光相当毒辣，正如她一照面时作出的判断一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对电子游戏相当陌生。让地下共同体的大部分青少年沉迷其中的宽阔空间和丰富竞技，对于出生在天光区的上等人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的日常。但与此同时，他也有着普通宅男少有的优势：运动神经十分发达，还接受过货真价实的拳击和剑术训练。在强调动作真实感和协调性的全息游戏里，这些本领足以让他卓尔不群。
另外，这位大少爷显然对赌局颇为在意，事先阅读过一些网上流传的分析攻略。因此，游戏开场半小时以来，主角顺利地接受了神秘使命的召唤，走出新手村，选择了一条通往最安全区域的大道。一路上，他既没有因为不熟悉装备而被尾随的野狼咬死，也没有因视觉差而失足跌落山崖，甚至没有被路边兜售假药的小贩所蒙骗。前来凑热闹的观众们起初还半真半假地夸赞几句，但很快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相貌可爱且身材性感的多萝西坐在她的直播间里，身后的墙面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美丽套装。今天她一头粉蓝色头发，身穿带着荧光效果的连衣裙，打扮得像一个机械娃娃。这位当红UP主敏锐地发现了观众的情绪变化，开始说些趣事活跃气氛。然后她“咦”了一声：“‘万界’提示说，有一个支线剧情可以查看了。”
她毫不客气地把正在为自己奋勇作战的男友缩成小窗，放到了屏幕角落。直播间顿时弹幕激增，对可怜的拉尔斯好一阵调侃。然后在新展开的屏幕画面上，又汇聚成了新的洪流。
“好耶！是姐姐！”
***
林一七并不知道自己凭借角色外形迅速收割了观众的关注。此刻她心中十分疑惑。她和那位随身携带着通关道具，却自称是无名小卒的艾伦进行了一番礼貌的对话。趁着夜色降临，还顺势邀请他在自己的临时营地里过夜。
在具有魔幻色彩的荒野里，这可能是个有些暧昧的邀请。但年轻人表现十分正直。他坦然地接受了她好意，自告奋勇地用自己的储备干粮做起了晚饭。还手脚勤快地为她收拾起营地周边的碎石木板。他看起来身手敏捷，或许剑术不错，但林一七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宝石之外的魔法力量。此人不可能是玩家，但也不像是关键NPC。
“所以，你独自一人，想要去弗里霍芬港。”两人都坐在篝火边等待冷水滚熟的时候，林一七问道，“那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呢？”
“就在这条大道下面不远的小村子。”艾伦回答，然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坦白说，这是我第一次下决心出远门。我还没走出多远呢。”
***
“这是一位女巫对吧？气质好赞，我喜欢这个眼睛颜色——她好像在打量他？”多萝西在屏幕外提问说，“所以这两个人不认识？为什么选这段来放？有没有熟悉这个游戏的朋友为大家解释一下？”
“是这样，”她随即开始阅读屏幕上掠过的一段长留言，“阿斯特丽德是占星术士，她可以追踪关键道具，女王宝石的线索。万界说过他们会从宝石出现开始直播支线剧情。从这个气氛看，她可能发现宝石在对方身上，却不理解为什么。”
“哦。”多萝西锐评道，“意思是说，她觉得对面那小子没什么本事。”
迅速有人截图做出了表情包，黑发银眸的占星术士面向剑士蹙着眉毛，配文：阿斯特丽德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多萝西故作夸张地摊手说，“所以有人认识他吗？这是实力很强的NPC吗？还是幕后黑手？还是隐藏得很好的变身怪？”
弹幕短暂停止了几秒钟。没人认识他。
“看地图标注，这里是人类聚居地尼比兰德。”一位观众写道，“这里的宝石是出现变数最大的。可以说每次情况都不一样。没人知道为什么。”
“没打过这个支线，但是在王城下遇到过那边来的NPC。”多萝西念了另一段评论，“据我所知，人类领地的其中一块宝石属于女王的剑术老师，曾经的人类第一勇士。但是他周游全国，行踪不定，可能这是剧情如此多变的原因。”
“这位朋友是内行人诶，考不考虑明天来直播间做嘉宾？”多萝西先夸了对方，“所以这个游戏的剧情发展可以是完全随机的吗？这有点厉害了吧？”
立刻有“万界”的忠实粉丝开始向她夸赞全息游戏的种种独到之处，美女主播相当投入地附和。直播间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
林一七和艾伦分享了简单的食物，又闲聊几句客套话。年轻人身上确实没有出现什么破绽。她仍在思考着虚空中的种种可能性，艾伦先说道：“如果没有冒犯的话……阿斯特丽德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是我能帮的上忙的？”
林一七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看起来是这样。”年轻人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有两个姐姐，每当她们想瞒着妈妈打发我去做些杂事时，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你还挺会察言观色的。林一七不由失笑。她索性直言道：“确实如此，你知道女王的宝石吧？”
“当然！”年轻人回答，“我想去港口，就是因为听说很多有经验的战士在那里招募新人，组建队伍一起去王城。”
“所以你是想要加入他们，争夺宝石？”
“呃，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
“那你多此一举了。”林一七伸手指了指他不大的行囊，“我很肯定其中一块宝石就在你身上。”
年轻人的反应是相当有戏剧性的。林一七颇有趣味地与他进行了一场结结巴巴的对话。然后大男孩打开自己的皮革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倒在了石板面上。
样式古朴的长剑，一卷地图和指南针，一小袋银币。装在小瓶子里的几种药水。简易缝纫包，装着燧石的引火盒，一只口琴……不得不说，乍看起来没有任何能镶嵌在王冠上的东西。
“所谓的月亮宝石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闪闪发光的矿物，”林一七一边翻动各种杂物，一边对他解释自己阅读过的资料，“它们是受到束缚的能量，由各个部族的英雄进献给女王。当女王抛弃它们时，就飞散回上一任主人的手中。数百年前，为了说服他们放弃它，可能经过了史诗般的战争。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很难理解……”
她轻轻“喔”了一声。
一把巴掌大的木剑，剑刃相比握柄十分宽阔，表面上还有不少划痕。像一个拙劣的阔剑模型，又像是一个孩子的玩具，躺在杂物堆里，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强烈波动。
“这个东西。”林一七小心地把木剑捏起来，“这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护身符吗？有人送给我的。”
“什么人，教你剑术的师父？”
“啊？不是。”艾伦回答，表情十分无辜，“路过的陌生人。就在前一天早上。”
“什么？”
“我从村子出发的时候。家人朋友都来给我送行。路边过来一个带着兜帽的女人，嗯，看起来行动不是很方便。”艾伦回忆道，“当时比较混乱，差点把她撞到。我上去扶了她一把。她说了一些祝福的话，然后说，很喜欢我，希望我好运，就把这个送给我了。”
这是合理的吗？林一七再次目瞪口呆。这孩子也没有好看到这个份上吧？她满腹狐疑地与艾伦对视半晌，实在不能判断他到底是曼尼加德大陆上史无前例的幸运星，还是创意部剧本里演技最杰出的反派。最终把那个其貌不扬的神秘物品交还到他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对方顶着那张天真轻信的面孔追问道，“你说的宝石，难道就是这个护身符吗？”
“对。”林一七简单地回答。她在脑子深处努力思考一下，伸手沾着篝火的灰烬在地面上画了一个阵法。又推着艾伦的手悬空到图案中央。木剑周围辐散出一圈淡淡的白光，笼罩他的手掌，一会儿又消失了。
“这样会保险一点，不那么容易被像我一样的人发现。”她说，“所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既然女王的宝石已经在你身上了？”
年轻人捧着被施了魔法的手，稀奇地看个不停。闻言像只秋天的大鹅一样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她。
“我需要好好想想。建议你也这么做。”林一七说，“要不今天就先休息吧。”
***
艾伦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守夜，林一七表示她可以用魔法察觉敌人。这年轻人虽然有一点野外生活知识，却没有多少真正的警觉心。他面向火堆坐着，把长剑抱在怀里，过了不久就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林一七倚靠在断墙边缘。虽然夜色已深，她却毫无睡意。银灰色的大眼睛在明灭的火光中注视着睡着的骑士，像一只困惑的猫头鹰。这时候耳边轻轻“滴”的一声，消失已久的远程在单人频道对她说话了。
“你们这边进展不错，关注度很高。”远程说，没敢告诉她“阿斯特丽德不理解”表情包已经进化成了最新款的“阿斯特丽德百思不得其解”，“和你通报一下进度，王子那边已经和我们的人汇合了，危险度极大降低。”
林一七眨一下眼睛，意思是明白了。远程继续说话：“如果王子选择跳过睡眠模式，整个游戏世界会快进到日出时段，所以请抓紧休息时间。当前情况下，你的进度提前太多了，不建议直接前往王城。跟随这个NPC前往港口，可以转道进入精灵或者半身人领地。但一般来说，每个区域有两块宝石，还有一块处于隐藏状态，你们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寻找它。”
林一七没有反应，远程乖觉地做出了更多解释。
“创意部说他们没有为叫‘艾伦’的角色编写过剧情，他只是系统自动生成的背景人物——你知道那群编剧，重要姓名都有含义，他整个人都像是随机出来的。”他说，“编剧设置基本框架以后，大世界里的情节和人物会自动运行。只能说他是曼尼加德选中的幸运儿，收到了月亮女神的大礼包。别琢磨了，好好休息吧。”
林一七闻言，把侧脸埋进斗篷的阴影里，这才把眼睛闭上了。
*
尼比兰德 Nybyland（开拓地）
弗里霍芬Friohofn（和平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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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幸运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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