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门考试两天时间全部考完。
连续费脑的两天，大家都显出点飘飘欲仙的疲态，整体的精神气都差了不少，眼里暗淡无光，瞳孔涣散，连肤色都变得蜡黄。
都这样了还有不少人，不死不休地拿着试卷和答题卡到处对答案，在老师办公室里进进出出，找渠道拼关系抢第一手消息。
用李昊阳的话说，就是嫌活太久。
第一天考完的科目的答题卡，在录入系统后第一时间发还给了学生。
一窝蜂的人聚在一起，做对了吼叫，做错了惨叫，半对半错胡叫。你叫完我叫，此起彼伏，没个消停的时候。
班里已经有人把总分都估算出来了，眉飞色舞，装腔作势地喊：“要不是这题错了，我就将近六百五十了！”
江中出的试卷，语数英满分150，其他科目满分100，总分750分，按照出题的难度，能考到六百以上就已经算厉害了。
李昊阳眼红，嫉妒地冲上去就要“揍”人，结果拳头没挥出来，自己倒是迅速被撂倒了。
“你服不服服不服！”
“放开你爹！”
班里始终闹哄哄的。
苏可意对自己倒是不担心，她成绩还是比较稳定的，名次每次也都差不多，而且她也没有一个像李昊阳那样追着他要成绩的妈妈，几乎没压力。
苏可意拿着林泽与的草稿纸，上面只有林泽与的座位安排，除此外没有一点做题痕迹。
也不知道林泽与是什么情况。
想发条微信问问，又怕给他施加压力，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发。
她拿着他给的草稿纸继续看，欣赏着他的字，字体结构舒展，笔锋自然，真好看，比她们班男生写的好看的不止一星半点。
诶。
林泽与还有缺点吗？
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啊。
苏可意小心地将草稿纸夹进追星本里，转头想找嘉嘉说话，结果发现她看着心不在焉，喊了她好几次都没反应。
“嘉嘉，你怎么了？”
贺嘉卉蹙着眉，忧心忡忡，底气不足地说：“我英语考试，好像把涂卡涂错了。”
为了防止作弊，江中的试卷分AB版，学号为1的是A卷，2号B卷，3号A卷，以此类推。A卷的填涂顺序是横着，B卷是竖着。
贺嘉卉上一场是A卷，考英语的时候没注意试卷上写着A还是B，就照着A卷的顺序涂了。
试卷被老师收走的那一刹那，她才猛然看到答题卡上的醒目的“B”，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苏可意怔了下，英语选择题的分值占比可太大了，况且，这还是贺嘉卉最优势的学科。
“会不会是记错了？可能你当时注意到了，只是后来考试太多，记忆模糊了，误以为自己当时填错了。”
贺嘉卉表情凝重，神情惴惴不安，她摇了摇头，呼吸节奏有点乱，“应该不是。”
苏可意想安慰，可这事已经发生，不管她怎么说，都帮不了她什么。但是，贺嘉卉绝对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按照她的性子，考完了都会检查到考试结束，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苏可意问她：“嘉嘉，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贺嘉卉顿了下，抿着唇，眼皮眨得快了些，底气虚浮：“英语那场考试，我后桌是孙志杰。”
苏可意一听，急了，想直接找人算账，“他是不是又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他没对我说过话。是我自己太容易被人影响，一想起他坐在我后边，注意力就分散了，怎么都聚不起来。”
贺嘉卉反过来安慰苏可意，“没关系，就是一次月考而已，就当是教训了，下次一定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了。”
苏可意抓着贺嘉卉的手，大夏天的，贺嘉卉的手却冰凉。
苏可意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嘉嘉，该反省的不是你，你没有一点错，不要自责。”
英语考完后，就一直有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贺嘉卉身上，一空下来就会想，她为什么没再好好看看试卷，为什么要先入为主想当然，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受人影响，她为什么会这么弱。
贺嘉卉鼻子有些酸，点点头，视线别过苏可意，忍住委屈劲，不想让她担心，“嗯。”
贺嘉卉被英语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英语考试在第二场，按照江中批卷的效率，英语成绩应该是已经出来了。
苏可意转向后桌，拷问道：“李昊阳，你那个朋友，孙志杰，你知道多少？”
“孙志杰？”李昊阳挠挠头，“你不是不让我跟他玩吗，你问他干吗？”
那天水房的事后，苏可意就警告他离孙志杰远点，远点就远点，他本来也不跟孙志杰不太熟，只是一起打过几次篮球。
其实他对孙志杰印象还可以，孙志杰人挺大方的，经常请客喝水，私下还会请吃烧烤火锅，脾气也很好，输了球也不会胡乱发脾气。
他那时不是零花钱被他妈扣了吗，每天都要省着花，差点他的私房钱都要用完了，孙志杰就时不时给他送零食，特别热情。
也不知道怎么了，苏可意就要让他离他远点，问她原因，她说孙志杰人品差劲。
虽然他没看出来哪差了，但他从小就被家里人教育胳膊肘不能往外拐，苏可意虽然是他家远亲，那也是家人，他帮亲不帮理。
后来孙志杰其实还来找过他好几次，拿着零食和新球衣送他，鬼知道他是多么努力才说出了那个“no”。可能是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逐渐就不来找他了。
到嘴的零食，飞了。
到嘴的球衣，飞了。
李昊阳唉声叹气，这太为难他了，“我跟人家又不熟的，能知道什么。”
“你去打听一下？”
“你怎么不去呢？”
“你方便啊你和他之前不是经常打篮球的吗，再说了，他们九班的人我一个不认识，我找谁打听？”
李昊阳眼珠一转，都还没说话，苏可意就心领神会了，“你这个月的饭钱，我全包了。”
李昊阳的眼睛一下子大了，“真的假的？一个月？老板你发财了？”
大BOSS苏可意发话了：“信息越详细越好，尽量早点给我。”
“你打听他干吗？”下一秒一副“我懂”的表情，脸色严肃，抱拳，“道上规矩，不该打听的东西不打听。”
换平常，俩人又得戏精上身，你来我往，演上什么武侠阴谋大剧了。但苏可意现在没心情和他开玩笑，看小孩、似的扫他一眼，“嗯”了声。
“什么态度。”李昊阳看出她似乎怪怪的，选择独挑大梁继续演，短吁长叹：“罢了罢了，钱难挣屎难吃。”
终于把苏可意引来往他头上暴扣一声，李昊阳目光呆滞，咧着嘴，嘿嘿嘿笑着，开始继续他的新戏码：傻子。
*
林泽与等半天，眼见着微信上变来变去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终于消停下去，那条信息也没传输到他手机上。
他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李博文就属于积极对答案的那类学生，不仅对自己的还乐意帮忙对别人的，这时看见林泽与的答题卡全摊在桌上，手痒痒了，问他：“要不我给你对下答案？”
林泽与掀了掀眼，意思是随便，李博文这几天已经能读懂这哥的默语了。
他刚把林泽与试卷拿过去，边上就围上来了几个人，全是看热闹的。
虽然从林泽与的平时的表现就能看出，他成绩不会多好，但能有多不好，没人知道，就需要一块炼金石，比如考试，来探探他的真底能有多差劲。
这些人赶又赶不走，一个个探头探脑就催着他快批，李博文一个头两个大，进退两难。
但林泽与始终是淡然的样子，一点不虚。要是不知道的，还真可能以为他是个有水平的大佬，表面青铜实际王者。
不禁让人怀疑，难道他平时一问全不会，一做都是叉都是故意装的？只为了等到考试的时候一鸣惊人？
五班一下子就安静下去了，注意力全在李博文这一圈里，隔壁六班嘈杂的喧闹声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张，数学卷。
第一大题第一小题，勾！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第一大题第二小题，勾！
大家全都凑得更近了点，把最中心的李博文挤得四处推拉人，“别靠这么近！太暧昧了大家！”
大家不走心地笑两声，视线齐刷刷地瞄着答题卡。
这帮人也是挺有意思，自己整页全对，而林泽与不过才对了两道小题，却好像他这两小题的含金量远高于他们，难度也大大超过他们，观望着还观望出紧张来了。
第三小题，勾！
第四小题，勾！
第一大题全对！
“卧槽！”有人没忍住感叹了句，指着他这题，“这用的不是初中学的公式吗？也太麻烦了这不得算死？！居然还真的套出来了？”
套是能套，但山路十八弯，计算量极大，一道小题把答题空间占得满满当当，难怪林泽与从第一道小题就收着字体大小，四道小题下来，密密麻麻，堪比微雕艺术。
“字写这么小，还能看清楚，这字真牛！”
相比其他男生，林泽与的字确实是异常成熟大气，没有歪七扭八狗爬样，不会偏旁和偏旁尸首分离几个字糊在一起，更不会把写错的字涂成个黑饼。即使是写在一张空白纸上也不会因为没有横线找不着北。
他这字被不少人夸过，以为他练过什么字帖，初中的时候还被班主任抓去写板书，但其实这字迹纯野生，要他练字他不一定能静得下这个心。
那一道大题像是一块敲门砖，敲开了大家对他的期待值，虽然方法笨了点，但能做出来已经实属不易。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人现在的态度都稍变，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都莫名有点激动，催着李博文快点批。
第二道依然全对。
方法仍然是初中那套。
这群自视甚高的学霸们平日里经常翻各种专业书，研究各种冷门超纲，复杂难度大的解题公式，要的就是比别人快一步。
应试教育下，他们或许很少去想数学的本质，常常挂在耳边的，就是那句“最后的大题是分水岭把人筛选开”“一分干掉千万人”，所以默认了数学是束之高阁的学科，是天才的游戏，高深而难测，如同高山，只可仰望。
便捷的公式用惯了，不会有人求个100×100的算术题还去把100个100提出来相加。
而林泽与“以卵击石”的解题方法，或许都稍稍让人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力量，即使渺小，但却存在，虽然困难，但或许真有成功登顶的那天。
第三大题还是全对，毫无疑问，仍然是最笨的办法。
有人去看林泽与，但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大家都在等着他的最后结果，可他自己却是最轻松最不在意的那个。
走廊。
林泽与半倚在围栏上，手里拿着的是苏可意新给他梳理的笔记本。
他习惯性地想把本子卷起来抓手心里，刚起了个边，掀眼看了下对面的苏可意，默默松开了。
贺嘉卉已经从办公室回来，面上和去的时候差不多表情。
但贺嘉卉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里标准的好学生，认真仔细，不骄不躁，文静老实不闯祸，交代给她的任务都能完成。
成绩虽然不是特别亮眼，但也是中规中矩，只不过是因为在江中，要放在其他普高，那绝对是名列前茅。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成绩被喊话，估计心里挺不好受的。
苏可意想再陪陪她，趁林泽与没注意的时候吸氧一样用力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急匆匆说拜拜，转身回去，林泽与刚张开的口一个字还没说，就这么合上了。
盯着她的背影，林泽与在原地站了会儿，以为她会去而复返，可都等了三分钟了，连个人影没瞧见，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笔记本，仍然用心，仍然赏心悦目方便傻子理解。
可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忍不住想：
感情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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