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树影婆娑，霓虹灯一束接着一束往后退。
车内，安静无比，只有中控台亮着导航的页面。
可能司机也受不了这暗夜里的无端沉默，等红绿灯的间隙切了首火爆的DJ出来。
原本还无声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吵闹，绿灯一亮，车一下子驶出去，带着鼓点激烈的音乐响了一路。
俩人没刻意保持距离，车一拐弯，苏可意的肩膀就随着惯性贴上林泽与的紧实的手臂，再一转弯，苏可意的膝盖又轻轻撞上林泽与的有力的大腿。
或许是音乐分贝太高，节奏太乱，所以他们的心思都分散着，神经变得大条，对此反应变慢。
像是没有察觉般，谁都没想着往旁边坐点，任由不同的布料肆意摩擦，反正在这昏黑的环境里，能感知到的只有他们。
这么吵闹的氛围里，林泽与还能静下心来思考：如果他和莫淮北掉海里，她先救谁？
于是他开问了：“你会游泳吗？”
“？”
哦，不会。
那淹死他得了。
苏可意这姑娘的脑回路在某种程度上，和林泽与还是挺同频的。
苏可意：“你是不是想去海洋馆了？”
并不想。
林泽与：“嗯。”看着她，“长这么打大，都还没去过一次。”
苏可意有自己的小心思，“那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林泽与刚想点头，想到什么，“你上次不是刚去过吗？”
苏可意狐疑，“啊？什么时候？我今年都没去过啊。”
*
林泽与房子的装修工程已经处于尾声。
除了改造了些布局外，还增添了很多家具和摆件，林泽与最喜欢的应该就是阳台的窗帘，有效降低了他再次得针眼的可能。
除了窗帘，他还喜欢阳台的单人沙发。
装修师傅都奇怪，怎么会有人另开一个房间拿来晾衣服，应该拿来晾衣服的阳台安上了窗帘，放上了沙发茶几和书架。
其实林泽与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他喜欢呆在小而密闭的空间，三面围墙，看得到的距离能让他安心。
他把苏可意送到她家楼下后，一回到家就往阳台的沙发上躺。
想起苏可意的解释，林泽与抿唇笑着。
他现在的视角最好，屋子里的布局明了，目之所及的，都是他一点点布置出来的，边上的书架上还放着盆多肉，苏可意送的。
他还记得她当时的神情，献宝一样捧着给他，说：“我觉得它和你有点像啊。”
嗯，虽然他到现在都想不通哪里像了。
但哪能事事较真，既然是她送的，收着就是了。
这可能是他回江俪后觉得最心平气和，最能感受到满足的时刻，生活好像看着平淡，但他却能在这平淡之中越来越期待明天，不管好的坏的，好像只要到了明天就都是好的。
悠闲地躺着，拿着手机悬在半空，编辑着消息：【什么时候一起去海洋馆？】
删掉。
【你明天有空吗？】
删掉。
【你什么时候有空？】
想了想，这句话后边加上个语气词“呢”。
还没发出去，苏可意的消息先他一步。
苏可意：【愿意和我一起去海洋馆的帅哥扣1】
紧跟着两个期待眼神的表情包。
林泽与轻笑了下，按下语音：“1。”
*
另一边，苏可意从床上腾空而起，激动打了一套不成样全乱来的军体拳。
再听一遍，最后一遍，真的最后一遍。
然后就是不知道第几遍的最后一遍。
苏可意觉得得冷静点，要不然今晚可能就要睡不着了，哎，林泽与已经成了她的兴奋剂了。
她切换页面，准备买票，然而……
林泽与：【海洋馆可能去不了了。】
林泽与又发来一张截图。
林泽与：【要整修维护。】
苏可意叹了口气：【看到了。】
怎么会这样呢，忽然就暂停营业了。
看到苏可意的回复，林泽与的脑子里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她抿唇，皱眉，遗憾的神情。
他也没想到，居然能对她的各种方应这样熟稔，可能是她在他面前变现出了太多不同的情绪，所以能第一时间匹配上她对此相关的反应。也可能是他记忆太好，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铭记于心。
既然和莫淮北一起去海洋馆的不是她，那么他对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江俪虽然不大，但也不止一个海洋馆能去。
林泽与：【没关系，等开放了再去。】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等了一个寒假。
不过这寒假放的也是聊胜于无，满打满算下来，高一段的假期有二十一天，高二段十五天，高三段只有七天。
高三段已经开启了高考倒计时，为了加强高三学生的警惕心，高三的班级里的广播已经接进专属的设置，每天上课前的铃声打响后还会插播一条由教导主任王强亲自录制的音频：“亲爱的考生，在此提醒：距离高考还有XXX天，请珍惜时间，提高效率，静心耐心不要灰心。”
莫淮北虽然已经得到报送名额，但按照规定，也要在二月内将学生会会长的职务交给下一任民选出来的新会长。
不再刻意关注一个人后，好像就不会再遇到了。
自从莫淮北生日聚会结束后，苏可意就几乎没再见过他。
期间有一次是碰见是在校外。那时苏往已经结束了工作，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在家打算好好陪陪女儿。自然，苏可意回到了自己家。
苏可意和贺嘉卉一起吃KFC的时候，有个长相白净的小孩看到她很开心，指着她字正腔圆地喊姐姐，下一秒，莫淮北就走入了她视线里。
双方挥手打了个招呼，莫淮北在排队，苏可意和贺嘉卉已经要走了。
路过队伍，苏可意顿了顿，笑着走到他身边，问：“学长，你上次告诉我的，有关你朋友的事怎么样了？”
莫淮北还笑着，眼里的笑意却不自知地淡了，他说：“他去和父母坦白了。”他一副局外人的语气，似乎是在说与他无关的事：“但他的父母说，他们对这事已经没印象了。”
这好像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
林泽与的期末考分数虽然还出于吊车尾，但已经能和其他学生一争倒数三百的位置了。依照他进步的速度和趋势，成功将观察期延长了又一学期。
校领导那边应该是觉得他不止这么点实力，毕竟是市第一进来的成绩，不免让人心存希冀，会不会有天他能回到原来的巅峰。
所以又将讨论出来的决定交由他班主任姚光明告知——如果这学期的期末考他无法进入段前六百，校方可能还是会将他转到普高。
姚光明语重心长说：“这说明学校对你是有信心的。”
说实话，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信心。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中不乏比他聪明还比他更努力的，就比如他前桌李博文，那眼镜的厚度和重量可不是常人可比的，他已经将努力二字具体化了。
扪心自问，上个学期他也几乎没摆烂敷衍过，但最后的成绩也不过是倒数三百，其中有没有人是请假弃考的还不可得知，所以这三百可能还是掺了水了的。
他自信狂妄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有次做梦想起自己初中对谁说过的一句话：“努力能让你考第二，但我能考第一。”
醒来后心情复杂，绕着房间各种转悠，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以前怎么会这么欠。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现在得用在他身上了。
不管他怎么努力，连第二都够不着了。
但偏偏苏可意对他说：“可是林泽与，我们也才高二，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可以逆转时局。你能从云端上下来，也肯定能从泥地里挣脱出去，不仅要昂首挺胸，还能清清白白，风光无量。”
他承认，那一刻，他因为她对他的相信而相信自己。
他听过很多大话，很多漂亮话，很多不现实的口嗨。
苏可意或许也有中二的一面，要不然也不会给他造“林木不朽，泽润万物，与光同辉，世界广大应当由你来闯”这样热血傲气的口号。
可她却总让他不由得去相信。
她说会一直喜欢他，直到现在她都没脱粉，即便是他曾经冷漠对她，故意给她指错了路，对她的伤视而不见，她也还是喜欢他，即使是知道了他镜头前的所谓温柔只是人设，也仍然喜欢他。
他透过对她的相信，反过来相信自己。
他从来不会把所谓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可如果是她，他很清楚，他内心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一股微妙的安全感。
图书馆时余光里变动的影子，身后原本欢脱的脚步忽然刹住变得小心翼翼，手机里每天固定不少的消息……
他只身一人回来江俪，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他也想试试，有没有可能，他真的能如她所说，能够从泥潭里爬起来。
也想知道，如果他变得更好，她会不会……
喜欢他比喜欢别人都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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