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池莞尔拖着烟花壳走在前面，心情很好，就连河岸边的植物上的露水沾湿她的裙摆都浑不在意。
“顾熙，你小心呀。”
“下雨过后可能有些湿滑，要是你滑倒了，顺着这个坡掉进河里去，我救不了你哦。”
她心情好时，句尾总是忍不住加上很多语气词，听起来乖乖的。
顾熙心里一动，低头看路：“有手机照路。”
手机手电筒的光亮从背后照过来，她的身影恰好挡住亮光，在前面投下一大片阴影。
池莞尔乐了：“你看我的影子！”
她举起胳膊，做出一个健身狂秀肌肉的动作。
“是不是很强壮。”
顾熙轻轻地眯起眼睛：“嗯。”
“以后还敢忤逆我吗？我一拳就可以把你干翻，哼哼。”
真不知道她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是从哪来的。
顾熙：“哦，是吗。”
“那还请池小姐以后多多关照，给在下一条生路。”
顾熙也难得配合她。
池莞尔欣喜地得寸进尺，转头对他嫣然一笑。
少女原本青春可爱的脸庞在电筒的照映下，眼睛周围投射出浓浓的阴影，人不人鬼不鬼的。
笑得像只丑妖精。
“是池大侠。”
“……”顾熙无奈地笑了一下，“池大侠，仔细看路。”
话音刚落，池莞尔就发出一声尖叫。
“啊啊——什么鬼东西！”
她突然站着不动，顾熙皱着眉，将电筒向下照，便发现她的左脚都陷进了水坑里。
“好恶心啊啊！”她紧闭着双眼，使劲摇头，“怎么还这么多水啊啊。”
顾熙冷冷地：“你睁眼看看有没有小鬼拉你的脚。”
“你、你别用这么平稳的语气，说这么恐怖的话，好吗……”
“顾熙，我好怕。”
顾熙无声地笑了，转瞬便收住笑意，用平稳到有些不正常的声音问她。
“可是……顾熙是谁？”
“是你，送我的名字吗？”
池莞尔闭着眼尖叫：“啊啊啊，你别吓我啊！”
她要哭了，冬天鲜少有人来河堤散步，会绕到下面的又只有他们而已。
简直见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顾熙——”她喘着气，“你你你不要吓我，我不敢睁眼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左脚传来的凉意也逐渐加深，原本只是脚忽然动不了，现在……短靴里好像进了水？
她忽然悟了，睁眼看向自己的左脚，原来整只脚陷入了一个水坑中，刚刚光顾着笑，都没听见水声。
池莞尔羞恼地转身看向顾熙：“顾熙，你太过分……”了。
话还没说完，忽然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睛。
他手上的电筒对准地面，光芒只足够令他们勉强看到对方。
一片黑暗中，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顾熙……你眼睛真好看。”
她看着他的眼眸，有些失神。
以前，顾熙在她的世界里，被贴满无数标签。
有“儿时玩伴”，虽然再次相遇之前，她几乎记不清他们以前的事情。
有“智商很好”，但除了能够做她的“优秀邻居家小孩”，同她也没什么相干。
有“性格冷淡”，好像不论她怎么靠近，他都一退再退。
但她从来没有关注过顾熙长得好不好看这件事。
毕竟自己从小到大都被人夸好看，听多了就变得格外麻木。
可……她此刻忽然被他的眉眼吸引住，才觉得他身上的所有标签都随风散去。
他开始变成自己心里一个立体的、有血有肉的人。
性格冷淡，但是如果自己热情地凑上去，他会傻乎乎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智商很高，但是好像生活中也有带萌的一面。
更重要的是……
池莞尔喉头咽了咽，忽然觉得无比紧张。
他光是站在这里，就好看得……让她移不开双眼。
胸腔的心跳怦怦怦地降不下速。
心动……
这是，心动吗？她、对顾熙心动了吗？……
她看着自己，却又不说话。
顾熙察觉到气氛变得奇怪，开口问：“你怎么了？”
“真被吓到了？”他有点内疚，“胆子这么小，以后不吓你了。”
池莞尔垂眸，心中波澜万丈。
“顾熙，我、我的脚拔不出来了。”
她声音委委屈屈的。
顾熙失笑：“用力试试。”
她又使劲地拔了一下，结果直接将脚从鞋子里拔了出来，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顾熙眼疾手快地接住她。
他的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撑在她的背后。
“……”顾熙低头一看，她的鞋子还安然无恙地卡在水坑里。
池莞尔的长发一折腾，糊在他胸口，她忍不住伸手想整理头发，又掌握不好平衡，在他的怀里扭了一下。
顾熙垂眸：“你矜持一点。”
“啊啊啊，”池莞尔羞恼地叫出声，“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鞋怎么办啊……”
顾熙叹口气：“你试试能不能单脚站稳，我绕到你前面来，你再扶住我。”
池莞尔这次不敢再造次，乖乖地努力站好。
总觉得，顾熙这种冷冰冰的家伙，要是一个不高兴，真有可能把她扔在这里。
“好、好了吗，她有点站不住了。”
顾熙用力地拔出她的靴子，泥浆溅在他的衣摆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这该死的泥浆。
“上来。”他躬身，留给她一个宽广的后背。
顾熙的语气硬邦邦的。
“你不要生气嘛，我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有点洁癖，没有生她的气。但听到她奶声奶气地跟他商量，因为泥浆带来的一点火气顿时也消散了。
要是她同谁都这样软软糯糯地说话，怕是没人能招架得住。
“嗯。”
“快上来。”他催促她。
池莞尔犹豫一下：“你真的要背我？我很重的哦。”
他被她逗乐：“或者你打算光着一只脚走回去？”
“你想的话，也可以。”
池莞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脚，动了动套在小熊袜子里的脚趾。
才不是光脚，还有小熊呢。
她嘟着嘴，趴到他身上去。
原本单脚站着，早就要站不住，所以朝下时也一下砸在他的背上。
“……”顾熙身子动了一下。
早晚被她搞出内伤。
“好啦！”她乖巧地趴在顾熙背上，想了想，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顾熙身上好暖哦，她天生性凉，手背碰到他的脖子，就像摸到了暖手袋。
手又不知分寸地下移了一些，他的高领毛衣的领子都被池莞尔的手压趴下去。
咦，手上忽然被硬硬的东西刮了一下。
池莞尔愣愣地歪了歪头，才反应过来……这是顾熙的喉结……？
脸颊悄悄爬上绯红。
再愣下去她可能都要把手伸进他的领子里取暖了。
顾熙伸手从她的膝盖后面穿过，将她背了起来。
“哎哎哎，小心。”
他弯腰拎起她的靴子，右手还捏住了两根烟花壳。
终于站直身子，池莞尔长舒一口气。
“下回你要弯腰的话，提前告诉我呀。”
“刚刚我差点就从前面栽下去了！”池莞尔心有余悸，“本来就不聪明，要是被摔傻了，你又不给我负责。”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负责。
话到了嘴边，顾熙才反应过来不能让她得逞，语气轻松地打击她。
“反正摔一下，说不定就能突然开窍。”
“就不用给你补习了。”
“那不行，”她霸道地环住顾熙的脖子，“你必须给我补习。”
“为什么？”顾熙挑眉。
池莞尔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想起刚刚才意识到……似乎有一点喜欢他，现在就趴在他的背上了，还说得这么明目张胆。
她决心收敛一点：“你听错了。”
“我是说……你必须给我补习，好、不好嘛！”
噗。
为了听起来委婉，强行加了一个撒娇似的问句，顾熙拿她没办法，慢吞吞地往前走。
明明夜晚的河边寒意刺骨，不知怎么的，他却觉得像是走在和煦的春风里。
真是要命。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池莞尔都快想不起自己的问句。
他才轻轻地哼了一声：“嗯。”
“嗯？什么？”
他没再回答，轻轻地掂了一下背上的女生。
“啊！”她吓了一跳。
“好重。”
“……我才不重！呢！”
“你怎么能对美少女说这种失礼的话，给我！道！歉！”
-
次周。
班级里笼罩着双十一的氛围，同学们都悄悄咪咪地摸出手机查看各种折扣。
男生似乎都商量着买各种打折的游戏机，女生们则显得更加缤纷多彩，小零食、败家三姐妹——JK制服、汉服、洛丽塔以及各种潮牌服饰、发饰等等都可以作为买买买的理由。
李紫薇看上了几顶假发，把手机放在腿上仔细比较。
“莞尔，你看看哪顶的颜色比较正？我买回来回来修一修。”
“这些颜色会不会太……夸张了啊？”池莞尔小心翼翼地问她。
李紫薇摇摇头：“我是想去漫展出COS啦，给你看的都是没修剪过的基本款，只是我还没想好到底出那个角色。”
“漫展？”
“你不知道吗？这个周末，有一个全国性的漫展要在咱们这个区展出，好多知名coser都要来呢。学校贴吧都刷屏了。”
池莞尔点点头：“哦，我从来不看学校贴吧。”
“那是，点开全是八卦你的。”李紫薇笑嘻嘻地滑动屏幕，点开贴吧，“换我我也不爱……哎！”
“怎么了？”
“莞尔……你看看，这个帖子说，高一的那个学霸，好像……谈恋爱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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