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像无数细针扎在皮肤上。
江添尘甩了甩头,试图将舌尖那抹诡异的咖啡苦味和脑中残留的学术名词彻底驱散。见鬼了,肯定是刚才挨的那几下让脑子进了水。他妈的,什么博士,什么干涉条纹,跟他这活在泥地里的人有半毛钱关系?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混合着雨水,味道腥咸。右肋下的闷痛提醒着他现实的处境。他死死攥着那枚用命换来的数据芯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这不是幻觉,芯片坚硬的触感是唯一的真实。
得离开这鬼地方。警察和仇家随时可能循着踪迹找来。
他像一头受伤却警惕的狼,贴着湿漉漉的墙壁,快速移动。巷子外的霓虹灯光扭曲地投射进来,在水洼里破碎成光怪陆离的颜色。每一次脚步声的回响都让他肌肉紧绷,每一次远处车辆的鸣笛都让他下意识地寻找掩体。
那短暂的、不属于他的感官碎片,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思维的缝隙里,带来难以言喻的烦躁。那感觉……太干净了,和他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是一种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的“正常”和“秩序”。
他低骂一声,加快了脚步,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荒谬的幻象彻底甩在身后。这条暗巷中的一切杂音——雨声、自己的脚步声、远方的车鸣——才是他世界的真实配乐。
私人休息室里,空气凝滞。
江叙白靠在门板上,呼吸逐渐平复,但心脏仍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镜子里,那片紫红色的淤痕如同一个丑陋的烙印,盘踞在他从未受过伤的皮肤上,无声地嘲笑着他二十八年建立起的科学信仰。
不是幻觉。不是疾病。
他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衬衫下摆塞回裤腰,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触碰到的不是自己的皮肤,而是什么不可名状的禁忌之物。
理性在疯狂地运转,试图为这现象找到一个合乎逻辑的出口。
量子纠缠?超距作用?不,那作用于粒子层面,从未在宏观世界,尤其如此精准地在两个复杂生命体间被观测到。
幻觉感应?群体性癔症?更不可能,只有他一人感受到。
他的目光落在跌落一旁的平板电脑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他演讲用的高级图表和数据模型。
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攫住他。
他踉跄着走过去,捡起平板,指尖因为残余的惊悸而有些发凉。他快速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命名为:【异常感知事件记录 】。
他开始打字,速度极快,近乎一种本能:
时间:15:17
地点:量子报告厅
事件类型:突发性复合感官异常
生理反应:右肋下象限突发锐性痛感,强度8/10。伴随短暂耳鸣、视野狭窄、冷汗。体表出现对应区域淤伤,形态符合钝器击打特征。
感官异常:
听觉 :疑似重物击打声、喘息声、叫骂声(语言无法识别)、雨声。
视觉 :狭窄巷道、霓虹光、湿滑墙面。
触觉:冰冷雨水击打面部、背部撞击粗糙表面。
嗅觉:垃圾腐臭、铁锈味、血腥味。
初步假设:疑似与另一未知个体发生非经典物理联系,感官信息出现不可控单向泄露。个体可能处于极端危险或暴力冲突环境中。
备注:需持续观察,记录频率与强度。尝试寻找触发规律或信息模式。
写到最后“血腥味”三个字时,他的指尖停顿了一下。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个“未知个体”……受伤了?还是……
他猛地闭上眼,那个少年嘶吼着扑出去的模糊背影再次闪过脑海。一种尖锐的、与他理性完全相悖的担忧,毫无预兆地刺入心中。
江添尘终于回到了他的“安全屋”——一个位于废弃工厂最深处,用集装箱改造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狭小空间。
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关上,将外面的风雨声略微隔绝。他靠在门上,长长吁了一口气,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扯开湿透的夹克,粗暴地检查肋下的伤。一大片青紫色淤痕已经浮现出来,好在骨头没事。他拿出劣质的消毒水,咬开瓶盖,直接往伤处倒去。
刺骨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正在打字的江叙白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右肋下方刚刚消退一些的痛楚,毫无预兆地再次升级!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钝痛,而是混合了某种强烈的、化学性的灼烧感!
“呃!”他忍不住弯下腰,按住那个位置,额头上刚干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怎么回事?又来了?
这一次的共感异常清晰,他甚至能模糊地“闻”到一股刺鼻的、类似消毒酒精的气味!
那个“他”……在处理伤口?用如此粗暴的方式?
江叙白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自己实验室里那些温和无菌的医疗用品。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来,像是……怜惜?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对这种野蛮处理方式的震惊和不赞同。
他下意识地对着空气,仿佛那个看不见的连接对象能听到一样,喃喃低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轻点…不能用点温和的吗…”
正在龇牙咧嘴处理伤口的江添尘动作猛地一顿。
幻听?
他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不是之前的学术名词,而是一句极其模糊、却异常清晰的抱怨?
“…轻点…不能用点温和的吗…”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与他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讲究”和“担忧”。
江添尘愣了两秒,随即一股无名火直窜头顶。
“操!”他猛地将消毒水瓶砸在地上,塑料瓶弹跳着,发出空洞的响声。他对着空气,几乎是咆哮出来:“你他妈谁啊?!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有本事出来打一架!”
寂静。只有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哒哒声。
没有人回应他。
那种感觉更烦躁了。就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娇贵的幽灵时刻窥视着、评判着。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种无力感。
他喘着粗气,胸口的起伏牵动了伤处,又是一阵疼。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湿透的头发。
江叙白被脑海里突然炸开的、充满暴怒和戾气的吼声震得头皮发麻。
那声音年轻,嘶哑,带着浓重的底层口音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你他妈谁啊?!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有本事出来打一架!”
是他!
那个“未知个体”听到了他的低语?并且回应了?虽然是以一种极度不友好的方式。
江叙白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但这一次,除了惊吓,竟隐隐有一丝……兴奋?
双向的!信息传递是双向的!虽然不稳定!
科学的探索欲暂时压过了恐惧。他甚至忽略了对方话语里的粗鲁和威胁。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集中精神,不是用语言,而是试图将一种“我没有恶意”的意念,顺着那尚未完全切断的连接传递过去。这很困难,如同在迷雾中呼喊。
江添尘的怒火还没平息,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不是声音,不是味道。是一种……情绪?一种试图安抚的、带着歉意的、甚至有点笨拙的……善意?
像是一滴温水落入滚油,反而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妈的……”他搓了把脸,感觉更加毛骨悚然了。这比直接的敌意更让人难受。他宁愿和真刀真枪的敌人干架,也不想面对这种捉摸不定的灵异事件。
他决定不再理会。一定是太累了。
他走到角落那张破烂的床垫旁,想躺下休息。然而,身体接触床垫的瞬间,一种极其细微的、柔软舒适的触感再次一闪而过——是那个“幽灵”所在的环境吗?
与之对比,他身下硬邦邦、散发着霉味的床垫显得如此不堪。
这种对比让他感到一种屈辱般的愤怒。
他猛地坐起身,从床板下摸出一瓶烈酒,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一种熟悉的、掌控一切的麻痹感。
去他妈的咖啡味。这才是真实。
共感再次中断了。
江叙白能感觉到,那条神秘的连接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一种……浓烈的、辛辣的酒精感,盘旋不去。
对方拒绝沟通。用最直接的方式。
他看着平板屏幕上记录的文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肋下的淤痕。
未知个体、男性、年轻、处于暴力环境、受伤、粗暴、易怒、拒绝沟通、酗酒……
一个个标签在他脑中形成,勾勒出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充满危险和混乱的轮廓。
科学家的好奇心熊熊燃烧,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的不安也随之浮现。
这个“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这种连接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想起演讲时自己提到的“干涉条纹”。
难道……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真的因为某种原因,开始了危险的……干涉?
而他和那个陌生的、暴躁的年轻人,就是这场宏大干涉实验中最先、也是最直接的……观测者与实验品。
窗外,天空依旧晴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冰冷的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
但江叙白却感觉,一场席卷两个世界的风暴,已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降临。
而风暴的另一端,连着一个浑身是刺、浸泡在酒精和雨水里的……陌生人。
他深吸一口气,在平板的记录上追加了一句:
确认连接具备双向传递潜力(初步测试:听觉、基础意念?)。对方反应激烈,充满敌意,拒绝交流。连接不稳定,易受强烈情绪或感官刺激触发,需重新评估潜在风险。
风险。是的,这无疑是巨大的风险。
但为何,在那冰冷的风险评估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宿命感,正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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