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口流淌进石室。
浅浅的微风从他的眉心扩散出去，李怀远意识到这地方在大山深处，有一层看似稀薄实则坚固的能量守护着后山，李怀远估计那里就是所谓的“神”所在的地方。
距离这边最近的是一座还算繁华的小县城，脑海中影影绰绰的3D地图被构建出来，李怀远得知这里依然在辽东，隶书达里尼市。
这座山上关押祭品们的石室中，小孩子们眼角啜着泪躺在石床上睡觉，头发呈现出一致的银白色，有点像老陈的发色，他们显然没有李怀远这被严阵以待的待遇，手脚都很自由。
李怀远数了一下，一共二十个人。
异能者是一种稀缺资源。
目前全球70亿人口中也不过只有300万而已，换算下来大概是一万人里只有四五个人是异能者。而这座县城的人口有100万左右，那么这座城市大概有不到500位异能者。
被献祭的孩子们，李怀远目测他们的年龄大概在15岁以下，那么根据2019年国家统计局数据0-9/10-24人口占比推算，这座城市中该年龄段的异能者不超过138人。
异调局是什么样的机构？
他可是用间谍卫星监视全国，基本异能者新生都会被他们监视到的控制欲超强的机构。
这一次献祭需要用到本地特定年龄段14%的异能者。
李怀远不认为他们察觉不到这个地方的异常，而这里一直没有被端掉，大概率是以前的献祭比较小型，甚至还有人为他们遮掩，否则凭借一个县城中的小小邪教组织做不到这一步。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正在这时。
李怀远听见门口传来交谈声，他连忙将异能收回，闭目养神。
老陈走了进来，他这次端着一小碟大樱桃，达里尼市是一座生产大樱桃的城市，现在正是吃樱桃的季节，路边会有很多戴着草帽提着藤编篮子的商贩卖樱桃。
老陈道，“饿了吧？来吃点樱桃。”
李怀远睁开眼睛，他有点看不明白老陈的心思，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好像对他没什么恶意，但又坚定不移地看着他走向死亡。
老陈走到李怀远面前，拿起樱桃，“现在到了吃樱桃的时候了，我想着应该给你尝尝。你也知道，六天之后你就要被献给神，有什么需要我转述的话，或者需要我做的事吗？”
李怀远道，“我还是想玩一玩手机。”
看见老陈眉头一皱，李怀远话锋一转，“实在不行，你帮我松一松手？这吃水果总不好你来喂我吧。”
老陈道，“想都别想。”
他说着，伸手就把樱桃怼到李怀远嘴边。
这几天除了难喝的药汤子，李怀远什么都没吃，闻到水果的清香之后忍不住食指大动，慢慢吃了起来。
老陈道，“其实我儿子特别喜欢吃樱桃，每年到了季节他都要开车带我和他妹妹去樱桃园采摘樱桃，当天我们就肚子吃的特别撑，太阳晒得我们皮肤瘙痒刺痛，带着好几篮子压根吃不完的樱桃回家，但现在想想其实那些都是我们非常幸福的回忆。”
李怀远一边吃一边想，原来老陈是有点幻视自己是他的儿子。
他含糊道，“那你儿子现在高就啊？”
老陈脸上的笑容霎那间忧郁了起来，“他回归了神的怀抱。”
李怀远的咀嚼停止。
老陈道，“其实吧，我很为我儿子自豪。他是作为一位记者为人民揭露真相，有的企业，你也知道嘛，他们总会偷偷违背国家的标准，我儿子就去卧底调查了，他揭露了影响范围很大的违规生产企业的恶行，努力凭借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对抗黑暗。”
他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几乎泣不成声，“他是对抗黑暗的勇士，我没那么多文化去用多么好听的语句形容他，我只知道一点，我为有他这么个儿子自豪。”
“只不过对抗黑暗总是要付出代价，最后他在一条河里被发现了。”
“弥留之际，他告诉我，可惜没能等到今年的樱桃。”
老陈默默地望着药池中银辉流转的池水。
冰轮的流光从窗外漫进来，与药池之水融为一体，整个石室内银白浩荡，纤尘不染，粼粼水纹在石室墙壁上晃动，这里寂静到没有一丝虫鸣，没有一声鸟啼，没有一缕花香，只有银白浩荡的池水和粗犷的石墙。
李怀远垂下眼睛，“所以，为了复活儿子，你加入了这里吗？”
老陈摇摇头，答非所问，“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就在想，你和我儿子的眼神真的很像啊，都充满了正义和牺牲，都那么坚定不移，明亮得像太阳一样。如果不是献祭，我一定要把你拉回家当女婿的。”
李怀远问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教派里？这里应该举行了很多次献祭了吧，每一次都有人被杀死，你的孩子为了正义牺牲，你却要助纣为虐吗？”
老陈伸出手。
那只布满老茧的、厚重的手落在李怀远的头顶，轻轻抚摸，就像一头狮子轻轻舔舐自己的幼崽。
药池里磅礴的力量改造着面前这个孩子的身体，多余的力量让他的头发迅速生长，已经长到没入水中，呈现出流银一般的色泽，和老陈的头发一样。
老陈最后道，“我正是为了他的理想而奋斗。你就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吧。”
李怀远没说话。
他悄悄运转自己体内的能量。
老陈从池边石碣站起身，端着剩下的樱桃往门外走，临出门之前，老陈回头，对着李怀远低声道，“对不起。”
说罢，他径直推开门走出去。
李怀远等脚步声渐渐远去，操纵着一缕风将手机送到自己眼前。
这是刚刚老陈跟他聊天的时候，李怀远悄悄用风从他口袋里顺出来的手机。
他先联系了一下林念卿，给她报了个平安，随后又跟负责签到的师姐请假。
联系到赵峰的时候，他几乎要发出惨叫，“司风大人，您怎么失联了！”
李怀远用风力把耳机送远一点，“是这样，我接下来有事情需要你做……”
次日。
李怀远在闭目养神。
这流动的药池果然厉害，不仅把他体内最近受的伤都彻底治愈——李怀远留下了最表面的一点伤口避免引起医师的惊讶，还将身体改造了一番，但头发莫名其妙长长了，出去之后还得处理一下。
李怀远的感知里，门口守卫恭敬鞠躬，齐声道，“大师！”
大师走了进来。
他看到李怀远的变化后，微微一愣，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快步走过来，拿出一根青铜制成的有点像笏板的器具插进药池里观察，笏板上亮起了一段长条，大师喃喃道，“怎会如此，吸收得这么快？”
他向着门口招了招手，叫了一个守卫进门。
“药池该重新换一换新了。”
守卫听了，一颔首，退出门去。
大师再度把自己的视线落到李怀远身上，眼睛里泛起神经质的兴奋，“没想到我能遇到这样的幸事！你这小伙子，难不成本来居然有成神的资质？怎么能对这力量接受得如此之快！”
“现在压根不需要六天了，五天，不，甚至三天就可以！”
大师兴奋地来回踱步。
“他说的果然不错。”
李怀远打起精神。
他？
大师停下自己的脚步，脸上重新恢复平静，静静地看着李怀远，把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李怀远道，“你要做什么？”
大师道，“年轻人，你有这样的潜能，怎么还会落到这副田地？”
李怀远道，“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时运不济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大师轻轻一笑，“即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点。你最严重的伤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身上的异能又几近耗竭，被人背叛了吧？”
李怀远面无表情。
他想看看这位大师到底要说什么。
大师看着水牢中的李怀远。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异能者，长相已经非常俊美，异能显然也极其强大，这是一具近乎完美的身体。
如果不是一时间运气不佳，在未来的世界里，眼前这个孩子一定会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他会注定行走在光明的道路上，肩抗正义的旗帜，手握裁决的利刃，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悲悯的宽恕，永远向着理想前进。
几乎所有人都会爱他、敬他、仰望他。
——就像英雄史诗里的骑士王一样。
但这稚嫩的花还未向世界展示自己的瑰丽，就要被迫折断。
即使是心如铁石的大师都要为此而叹息和遗憾。
大师道，“你为我们的神明付出□□，实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样，你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和愤恨，写下来吧，我会把你的故事呈递给神。”
“神引导的新世界里，虽然不再有你的位置，但我们一定会全力达成你的愿望。”
李怀远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为了你们的神献出身体？”
大师那有几分贼眉鼠眼的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笑容，带着浓郁的宗教气息，“孩子，自从你喝下第一碗药汤，一切都无法逆转了！”
老陈的故事（补充）
老陈的儿子被在河里发现了之后送去抢救。
亲手养大的孩子在老陈怀里脑死亡之后，他不愿意放弃治疗，让儿子在ICU里凭借机器维持住□□的活性，而恰逢此时家乡又举行了一场献祭，妹妹哭着扑到老陈的脚下祈求老陈的垂怜，希望用脑死亡侄子的遗体换下自己的亲子。
老陈的头发之所以呈现出与祭品相同的银白色，也是因为最开始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被献祭，就用自己去换下这个名额，没想到喝了献祭药之后依然不够格，只好用自己儿子的遗体换下侄子的名额，但老陈因为服药也留下了后遗症。
儿子被永远留在了大山里，老陈也永远留在了大山里。
从此他再踏不出这座牢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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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献祭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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