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啦?”
雕花罩里传来李霁的声音,黏糊糊的,在外间整理行李的锦池进去说:“刚过辰正三刻。”
李霁冬天的时候恨不得日上三竿再从被窝里爬出来,但其余季节大多都是卯正二刻左右起床,锦池了然他昨夜难眠,今日才醒得晚了些。
姚竹影命人将盥洗之物端进去,站在罩外等候吩咐。
宫人将床帐掀开、挂在两侧的金钩上。李霁盘腿坐在床畔,发乱眼饧,迷瞪瞪地打了个哈欠,紧接着陶塑娃娃似的往旁边一倒,四肢伸展趴在床上,嘴里发出舒服的哼哼。
锦池搅好帕子,等李霁做完“早操”起身时便递给他。
李霁净面漱口,穿好袍子,坐在妆台前让锦池替自己梳毛。
锦池心细手巧,从前平日里李霁反手扎个高马尾或者丸子头就成,但凡稍微正式的场合都是锦池来帮他束发。
锦池利落地帮李霁扎髻,用一指宽的云纹素带束上,余下的发带垂顺在两肩前,尾端各缀三颗小白玉珠。他收回手,说:“殿下,到外间用膳吧。”
浮菱和姚竹影一起验过早膳,照昨晚敲定好的食谱,有绿豆粥、真粉、鸡丝馒头、时鲜藕丁、素春卷。
宫中小厨房的手艺很好,但和从前吃的到底不一样,李霁很少独自用饭,都是和祖母、锦池浮菱他们一块儿,偶尔先生和阿生在时也会同席,这一“味”最截然不同。
食不知味,但不影响李霁把早膳都吃完了,他一定要多长一厘米,一米八在朝他招手!
用完早膳,准备练字。
“外面有风,我们去亭子里练。”
四角亭中,李霁在圆桌旁落座,锦池将文房摆好,笔是旧的乌木管,金粟笺、红丝砚是启程回京那日发小孔经替老爹孔府尹转赠给他的,写的是了无住持为太后撰写的悼念经。
锦池请姚竹影在一旁坐,李霁说:“你不必抄经,不如写一份单子给我,把京城好吃好喝的介绍给我。”
姚竹影应声,锦池便取了另外的纸笔给他。
秋风清爽,偶有桃竹擦过风的沙沙声,带着雨后的泥土味。
姚竹影搁笔后不经看了眼身旁,李霁手腕平稳,食指指骨上有颗小红痣,猩红,像被针扎出来的一点血。
金粟纸铺了大半,上头的字字形秀丽颀长,笔法率意流利,意境神光熠熠——好个字如其人。
李霁练字时是真坐得住,大半时辰过去,他搁了笔,对着密密麻麻的经文出神。
从祖母去世那日算,今日便是第九九八十一天了。九九归一,回归本源,是大圆满,祖母如今在哪儿呢。
李霁呼出一口气,微微侧头,姚竹影便奉上食单,饭馆摊贩、一应吃喝,密密麻麻写了一张纸。
李霁夸赞,“刚柔相济,好俊的一把字。我从前在皇祖母案头见过六科廊写的节令文书,他们的字很好,但太端正了,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姚竹影道谢表完谦逊,说:“殿下的字才是真漂亮。”
李霁可不谦虚,“我小时候皮,坐不住,皇祖母就压着我练字。你们宫里的人应该知道吧,她老人家的小楷写得极好。”
姚竹影说:“当然,圣母娘娘的字是顺诚爷和孝康文皇后都赞不绝口的,紫微宫里也一直挂着娘娘的墨宝呢。”
顺诚爷和太后是少年夫妻,没传出什么帝后不和的话,但太后从不主动提他——李霁敏锐地觉得其中有故事,但没八卦过,怕引得祖母想起伤心事。婆媳俩倒是关系很好,据祖母说,她出阁前便被孝康文皇后当做半个闺女。至于祖母和昌安帝嘛,母子俩这些年书信不断,瞧着倒是母慈子孝,但也仅限于此了。
李霁伸了个懒腰,坐累了,想去周围走走,顺道认认路。
锦池留守,浮菱随行,姚竹影点了几个宫人,随李霁出了清风殿。
李霁又看见那棵紫薇,随口问:“那边是?”
“是笼鹤馆,再后面就是廊下家了。千岁从秉笔直房搬出来后,在宫中时若不在紫微宫,便在这里。这里清净些,距紫微宫也不远。”姚竹影说。
竟是梅易的窝。
李霁心中一动,好奇地问:“笼、鹤、馆,馆里养着很多鹤吗?”
姚竹影说:“从前是,但千岁住进来后就把大半的鹤送到别地去了,添了孔雀和蛇,原来的鹤楼也挪给信鹰住了。”
好嘛,从鹤园变成动物园了。
姚竹影见李霁不说话,怕他多思,便斟酌着说:“东西宫空着的宫殿就那么些,殿下的居所不能太偏僻,不能和娘娘们挨着,下面的人将名册递上去,最后是千岁敲定的清风殿,说这一片和明光寺一样,多桃竹。”
京城不是金陵,一片桃竹能带来的安慰不过寥寥,有这份心才是难得。可这份心出自权倾朝野、枭心鹤貌的梅易,难免让李霁愣了愣,他这样的皇子,也不够让梅易上心吧?
梅易的这份心有什么目的……梅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霁好奇,却想不明白,“梅相有心了。”
“这片多是这样的,前头的清音馆和锦书堂也是连着的,这么多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处融洽。”姚竹影说,“殿下不必怕隔壁的蛇窜门,月洞门后有人日夜看守的。”
说的是蛇,也是两边的人。
李霁收回目光,“走吧。”
顺着清风殿门前的道往回走了几十步,前方十字岔道,左拐就是皇宫东北面的小御花园。
这个时候秋海棠、桂花开得最好,满园秋光。李霁想起从前每年秋天,他都会和身边人在树下设榻置琴,焚香煮茶,待到夜里便踏月寻桂,一夜不归。
李霁出神地走到花|径前的海棠树前,前方传来三个人的谈话声:
裴度说话温和悠扬,衬得接下来那道男声分外冷冽,第三个人的声音则清淡疏离、不急不缓——
李霁想撤的脚步一顿,反而向前跨出一步。
亭子前的宫人看见他,唤了一声,亭中的声音止住,说话的人同时看过来。
李霁一眼看见正对这方的梅易,与昨夜所见不同,此时那双光华万千的眼睛蒙着一层白纱。
梅易有眼疾,据说是在那场镇压中为火莲教所害,发作时不能视物。
李霁舔了舔犬齿,认为这种忍心破坏美丽之物的都是坏东西……但他也坏,美破碎后便另有一种破碎的美。
“九殿下。”裴度率先起身上前行礼。
李霁客气地说:“裴少卿不必多礼,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见面了。”
“臣从昨日那余孽口中审出了一些线索,入宫找梅相商讨,途中巧遇三殿下,便一道来讨梅相的茶喝。”裴度一面说一面将李霁引到亭子里。
巧遇,这个李霁懂,偶像剧和爱情小说里主角的经典招数之一。
梅易起身捧手,李霁颔首回礼,想着对方看不见,又说:“梅相好。”
随后侧身看向坐在茶几旁一动不动的男人,拘谨地说:“三哥好。”
冷峻冰块攻抬起一双狭长冷漠的眼睛看来,目光在他的脸上停顿了一瞬,说:“嗯。”
三皇子性子冷,自来寡言,裴度怕李霁尴尬,正要说话,便听梅易说:“清风殿一切可好?若有需要,殿下尽管吩咐置办。”
双喜都敢敷衍怠慢他,梅易却反而周到,李霁觉得有趣,说:“多谢梅相关心,一切都好。”
梅易说:“那便好,宫中新得的松萝马上送来,殿下可要同饮?”
李霁假客气,“不好打搅你们谈事。”
“无碍,不是什么机要之事。”梅易侧手请李霁入座,因为三皇子和裴度相对而坐,于是李霁就坐在了梅易的对面,抬眼就能看清那张脸……哦,现在只有半张。
裴度和梅易在谈事,三皇子坐在一旁当哑巴,目光自然地落在裴度脸上。
小子,看迷糊了吧?
李霁腹诽,却有样学样,目光成了精,仔细又鬼祟地在对坐之人身上活动。
梅易肩平背直,仪态极佳,他是冷白皮,唇色比昨晚浅,下唇长了颗极小的红痣,在偏左的位置。顺着优美清晰的下颌线条往边上看,左耳垂上有颗耳洞,李霁不由想起自己的多宝阁里有一对白梅枝象牙耳饰,若是梅易佩戴其中一只……
笼鹤馆的人将茶罐子送来,梅易一面听裴度说话一面取茶,动作行云流水,不像看不见,论美感比金陵茶楼里那些有名的茶博士还要优雅怡眼。
这样的人,哪怕别的什么都不会,整日放在身旁给自己煮茶也是一大享受啊。
李霁摩挲着檀香木戒指上的一圈小明珠,心里冒出一个极其大胆的、危险的念头。
“九殿下,请。”
妄念生根,立马就发了芽,李霁听见自己不安分的心跳,梅易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他匆匆回神,看见面前放着一杯茶,那只手修长有力,拇指食指戴着同样的夔蚊白瓷扳指和戒指。但它漂亮而吝啬,并不在他眼下停留半分。
“……多谢梅相。”李霁收敛心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腼腆一笑,“好松萝。”
裴度说:“金陵的茶种,哪个最有名?”
钟山云雾天下闻名,裴度这是没话找话。三皇子抿茶的动作一顿,看了眼裴度,对方正看着李霁,目光温和,面上带笑,并没有注意到他。
“钟山云雾。”当着冷峻冰块攻的面,李霁不想和裴度多说一句,但裴度身上释放的善意不曾遮掩,让他暗道麻烦。
中途笼鹤馆的人送了茶点来,八宝格子装着八种不同形状、口味的茶点,样式精美,看着就很有食欲。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四个人都在动嘴,其他三人在谈事品茗,李霁在吃。
散伙的时候,三皇子看了眼光溜溜的八宝格子,没忍住看了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李霁,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写着两个字:
难评。
他们这些皇子无论私下如何,在外面都不会当饕餮的,有损形象,也有暴露饮食喜恶的风险。
裴度的目光却藏着怜惜,自小相依相伴的皇祖母仙去,自己要独自回到陌生的京城,九殿下必定悲痛忐忑不能自已,这些日子过得如何,瞧那消瘦的脸蛋和身形就能猜出一二。如今回来后愿意多用些,圣母娘娘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子和。”三皇子唤裴度的表字,顺着裴度的目光冷漠地瞥了眼李霁,“一道走吧。”
哎哟喂,人家多看我两眼你就呷醋啦!以后有你醋的,醋死你!
李霁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乖巧地说:“三哥慢走,裴少卿慢走。”
三皇子没搭理,和梅易请辞后便走了,裴度向两人行礼,快步跟了上去。
亭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但李霁没由头久留,把剩下半块茶点吃掉,便放下筷子同梅易请辞,继续认路去了。
与此同时,反方向走出来一个穿香色贴里的宦官,是梅府的司房,替梅易管文书的寒松。
寒松在茶几旁的软垫上跪坐,翻开手中的小册子,一字不落地念了一遍,是李霁昨夜到清风殿后的用度和表现。
譬如半夜爬起来趴在窗边听雨发呆,期间疑似抹了两回眼泪,又比如早膳时把饭菜用得一点不剩……
寒松合上册子,说:“太后娘娘是个慈和的人,又在明光寺清修,怕是养不出狡诈狠辣之辈。这位殿下年轻不经事,心性简单,恐怕不是殿下们的对手。”
梅易抿茶不语。
松萝味浓,甘甜醇和的橄榄香要静待一会儿才能出来,所以不能心急,得细品。
*
午枕起床后,李霁窝在书房看书,样子装的好,其实在看昨日没看完的话本。
据说在京城很畅销,当然是暗中畅销——时下不禁男风话本,但到底属于在危险边缘徘徊的产物,尤其是带点颜色的。
话本故事简单,概括来说就是美貌举子在赶考途中一路艳遇高冷贵公子、霸道地方官、风流俏世子等各路人物并与他们纠缠不休、花样百出。内容大胆,词藻优美,艳而不俗。
古代人真会玩!
李霁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天就暗下去了。
“殿下,该用晚膳了。”浮菱一进来就看见李霁嘴角挂着一抹邪恶的微笑,忍不住说,“以前您不是不看这种小黄|文吗?说什么……呃,有损青少年的身体心理健康?”
这是他跟李霁学的,因为用词闻所未闻而记忆深刻。
“路上看的那些好歹是两个人的风月故事,到了京城可不得了,改成看这种几个人大混战的。”浮菱嘀咕,满眼都是谁把我家殿下带坏了的谴责!
李霁无辜地说:“这是你给我买的。”
“我让老板把店里的畅销话本都装上,谁知道是这种书啊!”浮菱红着脸嘟囔。
李霁翻出一只黑漆螺钿匣子,里面叠满了各式书签,“你不懂,现在这种书对我来说很宝贵,我可以从中汲取知识。”
浮菱纳闷,“这种男风话本能学到什么知识?”
“男风啊。”
“哦……啊?”
浮菱足足看了李霁三息,颤声说:“您您您想干什么?!”
李霁反问:“我现在需要什么?”
浮菱茫然地说:“晚膳?”
“这是表面的,往深里想想?”李霁循循善诱,见浮菱眼神空洞,不由得叹气,“笨蛋来着……是靠山。”
晚膳和靠山是什么表里深浅关系吗!浮菱在心里咆哮。
“可现在谁乐意同您交好啊,他们都狗眼看人低,就连双喜那个……”浮菱说起双喜便又想起一句话便能杀死双喜的梅易,不由噤声。
“你知道皇子们都想拉拢却不敢拉拢的人是谁吗?”李霁问。
这是索性要拉拢个大家伙,浮菱挠头思索,不确定地说:“梅相?”
“不错,梅相握着内廷,还是距离天子最近的人,这是把登天梯啊。但他站的位置太要紧太微妙,所以谁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拉——”
浮菱直接给他跪下了。
李霁眨巴眼,“爱菱何故行此大礼?”
浮菱掐住自己的脖子,觉得这样都不如听见他家公子的“雄图大业”来得窒息!
“您要拉拢梅相吗……”他气若游丝,“用从男风话本里学来的知识?!”
李霁说:“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虽然无论您喜欢男人女人还是男女不分、人畜不论我都千万个支持但这实在太危险——浮菱内心的咆哮突然顿住,不对!
危险,李霁什么时候怕过危险?
而且那位梅相位高权重,又长成那副模样,简直是为李霁量身打造的陷阱!
天呐!!
娘娘在天有灵,快在梦里抽醒殿下吧!!!
“行啦,快快平身。”李霁挑出一枚薄竹叶玉签垫在当前页面,出去用膳了。
浮菱爬起来,游魂似的飘到书桌后拿起那话本一看:
《六十九日索情·美举子哪里逃》仰玩玄度著
不正经的作者不正经的书!浮菱恨不得拿目光把它戳一万个洞!
晚膳是锦池熬的桂花牛乳,香喷喷,李霁喝了一大盅,出门溜达一圈消食,回来泡澡换衣后就准备就寝了。
胎穿到这个世界,他以前那套阴间作息早就改了,怕再猝死一次就见不到祖母了。
新床仍然没有躺熟,李霁揪着胸前的被子,盯着床顶发呆,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现出祖母的样子,捻珠的、抄经的、揽着他的肩说笑的……好像就在面前。
祖母走后,一次都没来梦中见他。
为什么,李霁委屈地擦了擦眼睛,为什么呢。
李霁从前家境优渥,家里家外的兄弟姊妹也很多,父母的心就那么大,大半分给了家族事业,剩下的爱贫瘠而冷漠,充满了严苛要求和价值估量。
也许他六亲缘浅,猝死的时候只觉得恍惚和如释重负,祖母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幸运。当年祖母带走他更多的是爱屋及乌,怕他在宫里受欺负,但这么多年,李霁自信又幼稚地笃定,皇祖母虽然有很多皇孙,但祖母只有他一个孙儿。
窗户突然响了一声,李霁一下就辨认出是猫爪子挠窗的声音,明光寺也有一只黑不溜秋的坏猫,经常来逗他,但清风殿怎么会有猫?
李霁没有轻举妄动,直到那猫从半开的花窗跳了进来。
大晚上找撸是吧?
李霁忍无可忍,起身掀开半面床帐,和不请自来的小猫贼对上眼。
是只沉江月,全身黑毛顺滑,腹部一点白,金瞳圆滚滚,看着肥美蠢萌。
李霁下了地,试探性地伸出魔爪,小肥猫竟然没躲,就这么让他撸了几把。
哎哟喂,可把李霁撸美了,心说手慢无啊手慢无,正要把它抱上床,小肥猫突然短腿一蹬,屁股一扭,跳窗跑了。
李霁宛如上钩的鱼,跟着翻窗跳了出去。
他落地几乎无声,廊上打瞌睡的值宿宦官毫无察觉。但守夜的浮菱察觉到了,立马从榻上起身追到窗前,李霁背后长眼似的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不必追来,眨眼就被猫溜出了月洞门。
紫薇树佐月影,暗影簌簌,但月洞门后并没有姚竹影说的日夜守卫的人。
李霁跟着猫在园子里乱晃,他是趁机闯入,可怪异的是没人出来阻拦。
这里安静极了,没亮灯,也没有值夜的人。
坏猫蹿上石桥,回头看向李霁,猫瞳在夜月下奇异而瘆人。
前方花丛掩映后隐隐有琵琶声,调子轻幽,如泣如诉。
李霁细细一听,竟是《子夜歌》。他心中一跳,面色奇异。
这首曲子讲的是显赫之人相中了一位才貌俱佳的女子,想将人强娶回府,女子不愿便惨遭压迫报复,家中老小一夜葬身火海,女子报仇无门,于子夜时分自缢于仇家门前、化作厉鬼久久不散的故事。
李霁多年前无意听先生弹过一次,因为怨气太重还做了噩梦,但这首曲子其实并不出名,少有乐谱记载,他从前和孔经混迹金陵馆阁也再不曾听过。
宫中竟然有人弹。
笼鹤馆是梅易的地盘,宫人哪敢半夜弹琵琶扰民,况且一听音就知道这琵琶造价不菲,难不成是梅易在里头藏着什么人?
宫妃太监、侍卫太监、大臣太监,若不是圣躬违和,还有皇帝太监…… 各类禁忌故事在脑海中浮现,李霁浮想联翩,脚步突然顿住。
猫一看就是精心养的,宫里能这么养猫的只有贵人。猫是沉江月,往笼鹤馆跑,多半是梅易的猫,那只传说中的“抱雪团子”。他跟着猫来,到时候可以狡辩的由头很多,可若是撞见什么宫闱密事……
李霁转身就跑,如一只白猫穿径翻墙,眨眼没了身影。
弦音戛止,余音若隐若现。
花丛掩映后,绿罗织金鹤画裙摆在廊亭门前露出流光溢彩的轮廓,往上是被一双冷白的手抱在怀中的紫檀螺钿琵琶,正面髹饰仙鹤点梅图。星光点缀宫苑,清辉晃过朱廊,往上,照映出一张飐艳似妖的脸。
“呀,”梅易可惜地说,“小猫跑掉了。”
猫熟练地跳上游廊,扑过去扒拉那身华美的裙摆。
“钓鱼都不会,你还闹上啦?”梅易声音轻,尾音微微上扬,有种说不出的奇异。
小猫继续扒拉,打滚撒泼。
“闹够了就睡吧,明早还要主持小朝。”
梅易好似听到有声音这样说,与他一模一样却又判若两人,若是才然逃跑的小野猫听见定会露出震惊又茫然的可爱表情——这分明才是他眼中那个梅易的声音。
好期待。
他好想和李霁见面。
梅易轻轻呼气,哂笑道:“我闹什么了?你把他放在隔壁,还不许我找他玩玩儿?”
寒松守在廊亭门口,低首垂眼,安静地听梅易自言自语。
“二者没有关系。”
“我说有就有。哎呀,”梅易惊叹,“你瞧见没有,长得真漂亮呀,就是太瘦啦,那腰,我一掐就能断似的。”
“与你无关。”
“这么漂亮的小猫,我想养。”
“是漂亮,但并非无害。”
“所以才想养啊。得了吧,别装你那副无情无欲的君子做派了,你只是个人人耻恶的阉寺权宦,贪婪下流无耻龌龊才是你应有的天性本真!啊……”梅易喟叹,畅想道,“你不觉得撕破他那张虚伪漂亮的笑脸、捅破他无害漂亮的眼珠、戳穿他藏拙漂亮的心肝,让他露出真正可怜又漂亮的模样是件很美妙的事儿吗……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指腹猛地拨弦,皮肉撕裂,鲜血飞溅,弦音震颤。
痛意让梅易感到鲜活,面上笑意愈甚,蛊惑地说:“让他离我更近一点吧,想象一下他戴上红铃铛喵喵叫的样子,一、定……漂亮得要命。”
那声音没有回答,倒是脚边的肥猫踊跃地喵喵叫唤起来。
“啧,”梅易嫌弃地拨了拨它,“不是说你。胖成小猪了,明儿扣一顿小鱼干。”
小猫怒跳,差点挠花梅易的脸。
小李:就这样展开野小爹文学剧本。[鸽子][空碗]
浮菱:[害怕]
大梅②号:就这样展开抓捕小野猫剧本。[鸽子][空碗]
寒松:[耳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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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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