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的布景，似乎是电梯间。
此时此刻，小寻已经全然被表演吸引住。她观察着布景，心下赞叹。
整个场景是电梯间横截面的模样，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右边还有一截楼梯通往舞台底部，安全通道的绿色光芒在白色瓷砖的地板上映下模模糊糊的影子。
两扇门中间的电梯门紧闭，红色显示屏上的数字显示在一楼。
布景非常真实，这是怎么做到的？
小寻正思索着，左边的便那扇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头发蓬乱，眼底乌青，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小寻看着他一边打着电话“嗯嗯对对”地敷衍着，一边按下电梯。
屏幕显示出上行的标识，静静地滚动着。
于此同时，右边的那扇门也打开了，刚才第一幕的小女孩探出身子，抱着一只小熊走到男人的身边来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男人看，没有说话。
正巧，男人挂断电话，低头看见了小姑娘，微微勾起唇角道：“小染，怎么了？”
这时，小姑娘第一次开口。
“大哥哥，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们头顶的白炽灯似乎不堪重负般闪烁了几下，电梯间一瞬陷入黑暗，又在下一瞬回到光明。
同观众们的反应一样，那男人也是愣了愣，随后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夸道：“你长得很漂亮。”
小女孩似乎很高兴，她拉着男人的手臂晃了晃，“咯咯咯”地笑着。
这一段虽然气氛诡异，但也还算正常。小寻观察了舞台一圈，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小女孩身后的那扇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而里面，有一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叮咚——”
电梯门打开，男人对小女孩说了些什么，走进了电梯里。
随后，灯光再次熄灭，进入第三幕。
小寻有些紧张地抠着椅子把手，大脑飞速转动。
刚刚那双眼睛是谁的？是第一幕的黑影？
表演进行到现在，小寻心里有一种浓浓的不安感。
“啊——！”
就在这时，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声。
“你们快看！”
所有人都被吓得一抖，下意识跟随着那人的声音往舞台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男人，被吊在了舞台的横梁上！
此时此刻，背景音乐也变得诡异而急促，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忽明忽暗。男人显然还活着，他的双脚在空中徒然地踢踏，双眼瞪出，眼皮上翻，手抓住吊着他的绳子，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挣扎着。
小寻只愣了一秒，便瞬间反应过来，“腾”地起身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哦哦哦！”
大家回过味来，纷纷起身要往舞台上跑，还有人掏出手机，就要打急救和报警电话。
可是，大家还没有来得及跑上去，就听见“啪嗒”一声，灯光再次熄灭。
小寻的瞳孔微微睁大。
她看得很清楚，灯光熄灭的前一秒，那个男人停止了挣扎，放在脖颈处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死了吗？
下一秒，灯光再次亮起，场景又一次变化。
这一次，似乎是某个小区的大门，旁边有一个保安亭。
横梁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吊死的男人。
“什么啊……”
“刚刚那个也是剧本吗？演技也太好了吧！”
“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出人命了……”
正要冲上台的观众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这才坐回位置上平复着心情。
不，不对。
小寻紧紧攥着的双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有些发白，身体轻轻地颤抖着。
她是医学生，能很清楚地知道，这样严重的窒息反应，绝不是演戏能演出来的。
“嘉嘉，”小寻把手往旁边伸，“要不我们今天就看到这吧？这剧院也太邪乎……”
小寻还没说完，剩下的话便被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在那一刻，小寻浑身汗毛倒立，一股寒意慢慢从黑漆漆的座椅底部攀升，钻入她的双腿，再慢慢往上，死死地捏住了她的心脏，捏得粉碎。
她的大脑停止了转动，只能机械地、凭借本能地，一点点转过头。
她的旁边空无一人，闺蜜嘉嘉早已不见了踪影。
*
“嘉……”
小寻尝试着叫了一声，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前不久，纸屑飞过来的时候，嘉嘉都在自己旁边的。
她能确定，自己与嘉嘉都没有离开过座位。
那嘉嘉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大活人，总不能人间蒸发吧？
顾不得其他，小寻立刻打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嘉嘉聊天的界面。
她打字：
【小寻：嘉嘉，你去哪了？社么时候出去的，都不跟我说一声。】
嘉嘉几乎是秒回：
【嘉嘉：小寻，你在说什么呢，我就在你旁边呀。】
【嘉嘉：我就在你旁边呀。】
什么？
小寻立刻把手机捏紧，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大着胆子抬起头，左右看了看。
她们坐的是最后一排靠近过道的两个位置，嘉嘉坐在小寻的左边。
座椅上依旧空无一人。
“嘉嘉，别开玩笑了，这个剧院好像有些不对劲，我很担心……”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到最低，微弱的白光照亮小寻惨白的面色，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对话框内不断增加的文字。
手指正要点击发送键，可小寻好像想到了什么，手指蓦地顿住。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向她递来纸片的那只手。
嘉嘉喜欢漂亮，手上一直做着美甲，前几天还专门拍了照片发给她看过。
可刚才那只手的指甲干干净净，修建得十分整齐，只有一个福牌坠在肤色惨白的手腕上。
那不是嘉嘉的手！！！
小寻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她瞬间慌了神，颤着手二话不说地拨通嘉嘉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听见电话提示音的那一刻，小寻快要急得哭出来。
她把电话拿到面前，又拨了几次，都没有打通。
小寻这才发现，剧院里没有信号。
既然如此，对面的人是怎么回她的微信的？！！
“呼，呼，呼……”
耳鸣声又响起，剧院里的声音被强行从脑海中清除。若是小寻还算清醒，她就能听到，随着一声剧烈的刹车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观众们爆发出了一阵惨烈的尖叫。
然而此时此刻，小寻却只能听见自己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声。
“叮咚。”
微信的提示音响起，对面的“嘉嘉”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小寻正拿着手机坐在剧院的椅子上，戴着鸭舌帽的头颅遮挡住了手机屏幕，也看不清小寻的表情。而四周的人，纷纷直起身子推搡着，勾起身子往舞台上看。
那一刻，小寻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这张照片，是俯视的视角。
位置，正在小寻的头顶！
“扑通！！！”
身旁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有什么东西从剧院天花板上掉下来，砸在小寻身边空荡荡的椅子上。
有什么冰冷的、黏糊糊的液体溅在小寻的脸上、身上。
小寻怔在原地，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周围的一切都被放慢，她看见身边的人叫起来、站起来，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有人大着胆子拉她，她也就跟着，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走过去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小寻往旁边看了一眼。
是那个舞台上表演的小姑娘，她脸朝下，倒在血泊之中，倒在原本属于嘉嘉的位置上。
……不是嘉嘉。
那一刻，小寻的感官瞬间恢复，喧闹声、哭喊声、嘈杂声如同海啸一般冲进她的大脑和耳膜，鼻腔终于被空气灌满，混着浓浓的铁锈味。
“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扶着座椅靠背，不断干呕着。
眼前一阵发白，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小姑娘被翻了过来，一张光滑细腻的面皮就这样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个小姑娘，没有脸。
*
展演厅里一片混乱，舒相心立刻拉开所有的灯，站在舞台上镇定地拿起话筒。
“各位不要害怕，”他语气平静地安抚道，“这些都是我们剧本表演的一环，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回到座位上。”
舒相心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愣。
上吊的男人、逼真的车祸现场、从天花板掉下来的无脸小女孩……
这些，都是表演吗？那也真实了吧！
观众们来之前都知道这是恐怖剧本，但大多数都是为了凑凑热闹，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震撼的体验，一个个都像吓丢了魂一样，乖巧地呆在座位上沉默着，表情呆滞非常。
看着这场景，舒相心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开演前，他还特意嘱咐小染不要伤到人来着。
这效果，虽说没有伤到人，但是精神伤害看起来也不算小。
“小染，”他唤道，“好了，快过来谢幕。”
在观众们惊讶的视线中，那个无脸小女孩利落地爬起来，一蹦一跳地跑到舒相心身边仰着头看他，把脸皮狠狠一扯！
随着那层皮被剥下，人们这才看见了小女孩水灵灵的五官，精致可爱，就像是一个洋娃娃。
这时候的她眉眼弯弯地笑着，主动去牵舒相心的手，脆生生地喊：“老板！”
“嗯，乖，”舒相心捏捏她的掌心，“给观众们打招呼。”
于是，小女孩对观众们鞠了一躬，又对他们挥手：“大家好呀！”
观众们：……
反差太大，有点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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