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看李恩桐那倔中带恼、欲言又止的小表情，再想想这女人前段时间的作为，李安之已经猜得**不离十。
“哦。急救中心的电话打了吗？治安署呢？我帮你打？”
女人噎了下。
“打了！都打了！”人群里有声音热情道。
李安之走近女人，把李恩桐拉到自己身后。
“不要吓到小孩，一会儿治安署人来了，我们还要做心理评估的，如果有影响，我会索赔精神损失费。”
“呵，”女人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你是他监护人吗？精神损失费？你索赔？有资格吗你？他最亲的监护人在这儿，在地上躺着呢！就是他亲手打的！”
“我没有！”
李恩桐从李安之背后探出头，“是他自己爬到墙上掉下来摔的！”
周围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什么他他他的，那是你大伯！”
女人扬眉，换上一张笑脸，“恩桐乖，你是咱们吕家的孩子，老跟着外人过，像什么话？一会儿治安官来了，你不也还是得跟我俩走？”
李恩桐抓紧李安之衣角，抿紧嘴角。
以前这俩人再怎么上门纠缠，李安之都忍住了没报警，就是有这层顾虑。
吕家这两口子，是李恩桐爸爸的继兄嫂，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李恩桐法律意义上第一顺位的监护人——除非李安之有资格领养他，就可以遵从未成年人意愿，二选一。
一年前这俩人第一次找上门，李安之就去申请了领养手续。但她那时候刚成年，又孤身一人，被判定家庭收入不稳定，毫不意外初审就被公民中心驳回了。
想不到今天李安之主动提了报警。
李恩桐握紧拳头，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安之一定有她的道理！
不管遇上什么事，安之一定有办法！
他就要跟李安之一起，守好她们在玫瑰园的家，找到她要找的人！
他偏要姓李，怎么着！
王英见李安之面色淡淡，那小兔崽子居然还敢对她做鬼脸，心中不免生疑。
难道……这死丫头还真申请到了领养资格？
可她一个人，又没成家，凭什么啊？
“想太多。”
李安之丢下这句话，带着李恩桐转身往家里去。
围观人群料想接下来无戏可看，指点谈笑几句就要散去。
折腾大半天，眼看又无功而返，王英心里不爽至极。
当初就该先下手为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搬进来再说，都怪地上这个磨磨蹭蹭优柔寡断的蠢货！
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这些看热闹的，也不知道在高傲什么！
有本事进城啊，不过就是趁那几年混乱的时候占了点便宜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她可咽不下这口气。不给她好脸色看，且受着吧！
“李安之！你别给脸不要脸——”
只听王英冷笑一声，对着两人背影高声道。
已经散开的人群又站住了，一个个竖起耳朵。
“你要真喜欢我们家恩桐，就嫁到我们吕家来，也是条路子。当然了，只有我们光宗勉强可以娶你——入赘么，也不是不行。长嫂如母嘛，总比现在这样没名没分的好不是？
“要不然，你守着个跟你无亲无故的小孩，又不成家，图什么呢？”
这番话，属实有点含沙射影、血口喷人了。
有人摇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人小孩才多大！
“你——！！！”
李恩桐先忍不了了。
他挣开李安之的手，转身盯着王英，眼里快要喷出火。
别的他没空理会，但是！嫁给吕光宗？？？那个肥头大耳的蠢货？！她怎么说得出口？！
李恩桐忍无可忍，大声道：“你才给脸不要脸！”
人群哗然。
被一个小孩这样当众回怼，王英哪里忍得了。她咬牙忍住冲上去扇他耳光的冲动，上下打量了斗鸡样的小孩儿一眼，勾勾嘴角：“安之啊，婶儿也是为你好，你一个人，带着这么个丧门星拖油瓶……”
李安之本不想理她，听到这儿霍然转身，正要开口，突听人群外有声音道：“放屁放屁！我们安之可不是一个人！”
那声音非常耳熟。
李恩桐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裤兜。
“不是我！”
兜里的秀才赶紧低声自证清白。
它下载的语音包都删干净了！
哥早已不在江湖，江湖上怎么还有哥的传说！
金秀才小心翼翼攀着兜沿，探头向外张望。
——到底四哪儿来的刁球想害朕！
众人循声望去，又嗡一下，如潮水褪去，露出三米开外站着的青年。
只见一个身穿蓝白条病号服，挂着胳膊、拄着拐的黑发青年，轻飘飘地立在雨后微茫的天光里。
造型令人耳目一新也就罢了，他身后还跟着只挂着医疗包的急救机械狗，头顶盘旋着一架忽闪着□□的治安机器人。
画面诡异中透着一丝清奇——这人好大的阵仗！
那么问题来了，他究竟是治安署的，还是急救中心的？
刚刚那话听起来，怎么感觉他更像是李安之的人啊！
众人目露兴奋，真是一波接一波，吃瓜不歇气！
你别说，这人长得还怪俊的！这么一看，晦气的病号服都顺眼多了！
吃瓜群众交头接耳，李安之的目光却有些凝滞。这个病号服，她刚见过。
王英一时也有些懵了。“你，你是……”
条纹青年一瘸一拐地走近李安之，完好的另一条胳膊搭上她肩膀。
“你管我是谁，看看清楚，我们家安之才不是一个人！”
闻言，众人纷纷在心底哦了一声，原来是李安之的人。又不约而同地想，噫，重点是一个人两个人吗？
只见这青年又转头对凝固状态的李安之道，“别怕，安之乖，我回来了！！！”
随后，这人手往地上一指，“喏，快来，你们的任务在这里！”
众人又恍然，难怪急救中心和治安署人（机）员久等不至，原来是找不到路吗！
好了，现在真相大白！各归其位！
王英飞快地伸手掐了地上男人一把。
演到这儿就行了。再躺下去，机械狗一扫描，不得露馅啊。
至于治安机器人，不告不理，她不说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反正又不是她报的警。
看着门口的两大一小，王英不禁恨恨。
狗男女！呸！
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
死丫头跟他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她怎么不知道？
这下好了，煮熟的鸭子彻底飞了！
别说两套小别墅，现在一套都搞不了了……
心里正咒骂着，机械狗突跳到她面前，对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喷了一轮酒精。
王英被兜头一阵凉意浇透，狼狈至极。
哄笑声中，她气急败坏地又狠拧了男人一下。
地上男人呻吟一声，悠悠醒转，眼神微茫。
“老公！你总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扑上去表演。
机械狗闻声转过去，歪头思考片刻，又喷了吕游一脸酒精。
哄笑 12345。
“唔，头痛……”吕游慢吞吞去撩衣服下摆，“腰也疼……”
那是王英刚才下狠手掐的地方。
王英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刚才是谁砸了你？”
“啊？这……我不记得了。”
王英要被这窝囊废气死，“哟，还护着自家侄子呢。眼下人家可不认你这大伯！”
又狠狠剜了门口几人一眼，“明天咱们就去监护人资格申诉！乖侄儿，你等着！“
说完，她扯着刚爬起来一脸懵的吕游，拨开人群昂首离去。
机械狗原地愣了片刻，朝自己“病人”追了过去。
出狗，也是要付急救费的！
众人吃饱了瓜，言笑晏晏，陆续散去。
李恩桐既喜又愁。喜的是看样子李安之的领养资格有眉目了，他从此有了法定监护人，可以光明正大去学校了；愁的是，那女人说要去申诉，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影响。
他抬头看李安之，却发现她整个人都像是冷了八度。
李安之正在接电话。
东区医疗卫生中心打来的。
那个甜美的声音在电话里告诉李安之，之前的病人（此刻正悠闲地靠在门口逗秀才）自行离院，医疗费36999元未结，加上医院配备的专用拐杖，共需支付69999元。
那个声音还说，因为病人身份码丢失，又自称是李安之的母亲，所以医院将她列为催缴对象。
说人话就是，李安之现在需要为“母亲”支付69999。
“我不认识这个人。这是诈骗。”
李安之挂了电话。
门口那人听见动静，松开秀才，含笑抬头看她。
李安之伸手捉起他手腕，看见天蓝色身份识别卡上两个清晰无误的黑字映入眼帘：
李妈。
——你好歹多用点心，改成蓝女士的名字呢？
“安之，”诈骗犯对她露出慈祥的、亲切的、温情的笑，用下载量最高的语音包音色对她说——
“我的好女儿，你都长这么高了！”
“……”
“冷静！冷静！！！”李恩桐跳过去死死拽住李安之，“他他他他……他还是个病人！！！”
飘在半空的治安机器人，像是终于从宕机状态恢复过来，呼啦一下靠近李安之，发出刺耳警告：“公民禁止打架斗殴！打输进医院，打赢法庭见！”
李恩桐哪里拦得住，他眼见着李安之拽着病人衣领，砰一声猛然抵在大门边，仰头狠狠盯着那张依然状况外的带笑的脸。
“闭嘴！”
李安之想，如果自己眼睛能喷火，这混蛋已经被烧死千百次了。她气急反笑，冷笑道，“你说你是我妈妈？好啊，那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还认得自己的女儿，总不会忘了自己的名字。”
被抵在门上的青年微微垂头，看着李安之的眼睛。
“当然，宝贝，我当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李恩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不自在。
“那你，”李安之拉近青年，紧盯着他，“说啊。”
徘徊在他们附近的治安机器人，像是突然出现了系统崩溃，开始嗡嗡嚷嚷地胡乱飞舞起来。
李安之嫌它吵，头也不回喊了声李恩桐，“把它处理掉。”
李恩桐期期艾艾地靠近，从兜里取出秀才，目不斜视地看向那台陷入混乱的治安机器人。
耳朵却听着门边的响动。
“那是联网的机器人……”青年轻声道，如同耳语。
“不重要。”李安之换了手抓住他领子，另一手从李恩桐手里抓起秀才，朝半空游离装的机器人扔过去，“去！”
秀才稳稳地贴上了机器人，球体变作半透明，莹莹发光。
“处理掉。”她对李恩桐说完，转头再度盯着青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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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城，算力核心。
亿万跳动的微蓝光点里，有一颗轻微闪烁了一下，显出与周遭光点不同的节奏来。
原本靠在窗边凝望远方的身影若有所感，瞬间出现在这颗光点前，朝它伸出半透明的手。
没等他分裂成细丝状的“手”没入屏幕，光点已瞬间湮灭。
如同一滴水进入海洋，消失无踪。
“东区？”
他收回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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