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是江与宜,最后一节自习我不上了,来跟您请假。”
江与宜双手奉上刚花了一分钟写的请假条给这个新班主任。
是的,新班主任,理科实验二班的班主任,之前没见过,听说是复读班下来的。
江与宜期末考和开学考平均年级排名56,就在他因为很可惜而郁郁寡欢的早读,原七班班主任进来宣布一条分班明细,两个实验班,六个重点班,十个平行班。
年级前一百打乱,平均分配到两个实验班,对,他和张别青同班的概率从零突增为百分之五十,老师清点人数念到Z字开头的姓氏时,他心脏跳得厉害,喊到张别青时,他差点就要举手答到。
对,他和他同班了,但张别青去省会集训,准备化学竞赛,一时半会回不来。大起大落之后要回归正常的时间分配,晚上乐队从六点排练到九点,他不能上多增的一节自习。
班主任记得他,外貌出众,挺老实,成绩进步神速,算是力挽狂澜。
期末和开学考不是联考,每科由各学科五位资深老师出原创题,题目难度中等,高三分班不管是实验班重点班还是平行班都事关学生前途与命运,开教研会江与宜被教导主任点名后,七班班主任带头把他考试监控和答题卡翻了几遍,一举一动一笔一画下没有发现任何作弊嫌疑,出卷老师再三保证和他没关系,于是他在没注意自己一心一意做的试卷引起了多少波澜下,安然无恙顺理成章地和张别青同了班。
就该如此,他第一次尝到绝对努力的滋味,就收到张别青解题视频和最后结果是甜的,学习很痛苦,持续也很痛苦。
陈姓班主任镜片下的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从“请假条”三字开始看。
“
尊敬的老师:
本人因有事需请假,望准假。
江与宜
高三实验二班
”。
班主任望着他表里嚣张的字迹,笑说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江与宜暂时没摸清他什么脾气,请假条确实五脏俱全,但原因朦胧,这位老师的评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脸上像是好好说话的样子,但不先问什么事,江与宜心里已经觉得他不会轻易放人。
江与宜看着他,眼神不躲不避地说:“老师,我放弃每天最后一节自习的补课。需要家长许可的话,我妈会来学校和您当面说,但她这几天出差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又急不可耐。”
班主任侧过椅子,手抓桌沿,食指一下下敲着桌面,“为什么不上?”
江与宜说:“不想上。”
班主任说:“我今天上午和你们说了吧,最后一节自习课,有数学还有理科老师坐在外面专门为你们答疑解惑,平常你们说不定根本找不到他们,多么好的机会,你别想不开。”
江与宜正色道:“我没问题。”
“……你没问题,没问题你怎么不考满分啊!”
“每道题都解决也不一定能考满分。”
“那是因为你做的题不够多!哪次考试数理化生没有考满分的。实验班每个人的目标都应该设立为清北,虽然不可能人人都上,但都要为之努力,高三了,总要为自己的前程拼一拼吧?”
不理解但尊重,江与宜想。
不同他对说了,“老师我确实不想上。”
“你以为你是年级第一吗?不想上就不上?说到年级第一,人张别青都去搞竞赛了,有本事你也去?这样不用上自习。”
张别青没来参加开学考试,让这次年级第一听到了多吃味,江与宜余光里班主任背后的蒋贺和实验一班班主任两脸莫名其妙地看过来。
江与宜微抬眉和蒋贺对视一眼,见对方眉毛一拧,瞬间心情大好,笑了笑跟班主任说:“老师我没那天资,也没那志向,您不同意就算了,等我妈来和您协商。”
“语出惊人!你想气死谁啊?没那志向你就回平行班去,趁现在才分班把位置让给其他想好好学的人,人还能趁早追上进度!你知不知道这次月考你要是跌出年级前一百,教研组给你……你们的决策吗?”
给我的决策?一声不吭搞这事儿。
江与宜轻巧说道:“跌不出,放心吧。”
班主任看他那样子都不是让人放心的,但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强求,他怕因为那每天一节课的束缚让学生日久憋出病来,沉声道:“今天能给你签,但你必须得给我一个确切的原因。”
“不想上还不确切吗,上了就胸闷气短。”
“那是因为你还不习惯!”
“老师,强扭的瓜不甜。”
“你妈没来和我说前,必须每天都交请假条。”
班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大手一挥在请假条上签上名,甩给他,江与宜见好就收,临了说了声谢谢老师。
刚出门没几步,物理组门锁又咔哒关上。
随后江与宜微弯了弯腰,闷哼一声,他撇头,蒋贺嬉皮笑脸地趴在他肩膀上,同样凑到他侧脸眯眼笑看他。
江与宜解下锁在自己脖前相交的胳膊,直起腰,“骨头要被你摧折了,年级第一。”
“少挖苦我,你可没脆弱到这种地步,诶,胸闷气短是怎么一回事啊?”
“借口啊。”
蒋贺举目望着地板说道:“小姨还是那么开明吗。”
“嗯。”
“感觉我妈和小姨不是一个妈生的。”
“录下来了,等你妈回来给她听。”
蒋贺开怀笑道:“别逗我了哥,小时候打死不吭一声的人现在告状?”
“你这说的咱多久没见了似的,”江与宜也笑了,“放学我先走,林叔儿在十周书店西门那等你,车牌号记得吧。”
蒋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记得,过目不忘呢。”
“知道你记得,意思一下。”
蒋贺是江与宜小姨,席研清姐姐的孩子,小江与宜两个月,父母表面恩爱二十年,父亲却养了一个情人十多年,母亲难以接受自己完全失败的婚姻和十几年**裸的背叛,一气之下抛下工作出去环球旅行以作冷静,把儿子暂托在榆州父母家。蒋贺执意要住在小姨家和江与宜做个伴,外公外婆开朗的很,只让他们周末去市郊吃顿饭,其余随他们去。
“哥,你说有没有可能小姨为我作保,最后一节自习我也不用上了啊。”
“你自己看,想上就上,不想上就说。”
“知道了,我回班了。”
“哦。”
江与宜从前门回班,班里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小部分人面熟但叫不上名字,同桌是一个埋头苦学的,数学老师是原七班的老师,双目一相碰,老师可能是觉得自己和她一样有实力,上节课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点名叫他当课代表,他原本想着下个课间和她说一下撤职的事,刚刚被班主任搅了胃口,也不想再和操心天操心地的人民教师扯淡作对了。
他垂眉想今晚要排练的曲子,有一首英文歌的旋律十分耐人寻味,一想到心情就飘飘然起来,就是歌词不太能入耳。
不知道是不是直觉……
张别青那位置周围有人在看他,不过总不能是张别青,他今天考试,所以江与宜并不在意,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抬头望去。
江与宜眼里张别青凭空出现般在收拾桌上的几摞书,但眼睛和手不在同一个频道,乌黑的头发为额眉打了层阴影,眼睛黑沉,像雪地里一颗昏暗的灯,渗人的冷和寂静,薄唇无间隙,下巴瘦削,微低着头却像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如果是在之前,饶是张别青,江与宜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也得打得他满地找牙,可刚第一眼看到他时,江与宜的瞳孔就像天边划过黄昏时分的流星,惊喜地要命,于是他错过了最佳时机,脚步实实落在地上。
他与他对视,张别青阴翳深沉的视线像一株黑丝线从眼前划过去将他包裹,想走过去的心凉了大半截,高兴什么的都过眼云烟般散去了。
恰巧上课铃丁零当啷打响,江与宜抿嘴眨眼间收回视线转而坐到自己靠过道的位置上。
大半个月了,他道歉的话都说了大半个月了,张别青不仅一条没回,还一声不吭就出现在班里这么看着他。
——刚考完期末,在张别青家附近吃饭那段时间,各科成绩陆陆续续出来,江与宜吃着吃着就点进考试软件看成绩,嚼着虾和张别青讨论,视线却不在食物上。嘴里空了就近夹一筷,不知道是第几次夹,江与宜的手背恍然碰上一块冰凉肌肤,不可能是服务员的,他在余光里矫正目光,是张别青攥筷的手指。江与宜当即有些不适,触电般收回往前探的木筷,张别青倒是没在意,夹了煮的软塌塌的娃娃菜继续吃。
江与宜喉间迅速褪去了那种抵触感,却还是为自己忽然出现的恶心感感到羞愧。心不在焉地回家,就像淋到了一场小雨。他在盛满冷气的房间里平躺头顶没在被子里思索,他真的喜欢张别青吗?毋庸置疑的。
为什么毋庸置疑?不知道。
后来他又试验过触碰张别青的皮肤,是在八月上旬。张楚过生日,地点定在见蜻,那一晚酒吧清场,每个精致别样的气球都准确贴合女主角的喜好,数个五层生日蛋糕从酒吧中央东至西在透明玻璃罩下摆了长长一队,唯独中间那个位置空着,在等张别青回来。
张别青去集训前一天,江与宜把解题视频的报酬一并打到他银行卡上,40道题,11480元。因为怕打扰到张别青,他一个多星期没再给他发微信,当然,张别青也没有。这天他早早等在门口,张别青在燥热的夏季傍晚,托着漂亮的五层蛋糕卷挟下坠的落日骤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是那副凌人模样,半点不见累,或者说是无所谓,蛋糕顶站着一个q版的栩栩如生的张楚。
江与宜在看到他有力的五指时临时起意决定一件事——
他只说了一句,天气热,我来吧。
张别青就把蛋糕交给他了。
他掂量了眼上方嵌入一角的蛋糕牌子,以自己的存额让蛋糕店老师父一小时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绝对没有问题,他稍微有了点底。
江与宜先放下手掌托蛋糕底座,异常谨慎。他一点一点摸索着去到中央,好在没碰到张别青指尖,在这过程中,张别青也很小心,就在两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下部时,江与宜另外一只手早有预谋地攀上蛋糕盒子的顶部,意料之中碰上了张别青勾着缠绕绸带的润热的手。那一刹那,惊喜恶心和难言错愕齐齐顺着肌肤交接处,像在水中刺啦作响的漏电,毒蛇似的爬上江与宜的神经,他好像看到了那股忽明忽灭的电流,上面的手怔得松开了。
而张别青原本感受到他手指滚烫的体温和接揽绸带的动作时,自己卡进去的两根手指已经松下打算退场了,触碰时他反射地收回一根手指,另一根难以支撑,极重实的蛋糕顷刻间倾倒,四周路过的人都在惊呼,张别青率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蛋糕倾斜十五度前,上下稳住。
其实这一系列的事情也就发生在一瞬间。
好在蛋糕没问题,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如此。
可江与宜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只装点用的白色蝴蝶结沾染上了奶油,也是白色的,奶油的空缺在蝶翼下方,被遮住了。
张别青没看他,毫无怨言地说了一句,“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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