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交汇点
“悖论？”云梒诧异地重复着博士刚刚说的话。
“没错！”博士从一级台阶上一跃而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他最终没有选择心灵头槌，而是听云梒讲完了云思南的后悔。
TARDIS似乎心有所感，拖着被损毁过半的零件，断断续续地传回了云枫绘制的时空图像，在起子的加成下逐步扩展。
博士灵感大爆发，手指在控制台上忙个不停，将云枫的健康数据以另一种方式，与时空模型结合。
“好姑娘。”博士轻轻拍拍TARDIS的控制台，像在拍这艘宇宙飞船的肩膀。
哭泣天使啊，没人性的哭泣天使，请不要去招惹，一个身处无尽悔意中的父亲。
重组的图像中，一个黑色圆点在其中不断浮动膨缩。
“交汇点。”博士指着它，语气兴奋。“也许就是时空危机的原爆点。而我们现在，可以去到那个地方，好好看一看。”
博士说着，拉下操纵杆。TARDIS机能性的抗争，但并未真正阻拦。
云梒还在思索“阻止祖父娶祖母，导致自己不存在”的例子，看着控制台上一个形似海胆的金属球在博士的拨弄下歘地转动。蓝箱子在启动，一阵颠簸，喘息似的三声嗡鸣伴随着吱呀呀的杂音。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云家并没有什么人消失。”反倒是自己的妻子怀孕了，云梒心里想道。
“那多出来什么人？”博士的声音从控制台的另一头传来。
博士指的肯定不是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云梒眉心微蹙，忽然瞪大双眼。
“四哥！”
博士笑容意味深长，TARDIS一瞬摇晃，又是三声嗡鸣，它着陆了。
算不出来，云枫有些泄气，垂下了手臂。
时空混乱交叠，甚至是正在进行时的扭曲。云梒不是派人严加看守了吗？总不能云家的精英守卫全被天使吃掉吧。
那我也遇不见博士了。
头脑突然灵光闪过，云枫后背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情绪。
和云翼对峙时，被反抗的云翼眼里流露的惊讶与怒火，其实已经指明了答案。云枫内心早已认定，他会陪这位亦师亦友的最后一位时间领主，走到生命的尽头。
云枫自认不是拖泥带水之人。
逃避是本能，求生亦是本能。
有人刻意煽动情绪，希望自己回到云思南身边，且绝非善意。自己之前脑子乱，是在被别人的意愿裹挟。
可是，为什么？
四周安静的过分，云棋也意识到了，自己招来的虫子消失了好多。
手电的白光扫过影影幢幢的园林，云棋指着树影中冒出的一个个石头，指尖发颤：
“四哥，以二叔那样喜好美色的品性，绝不可能买这种残次的雕像。”
云枫望过去，望着那些宛如春笋般冒出来的哭泣天使，它们藏了多久？亦或是，它们什么时候来的？
与云行冰清玉润的那只明显不同，这是明显的营养不良体貌。云枫瞪着它们毛坯般轮廓模糊的脸和身体，心中一阵不安。时间是天使的主食，其它能量它们也可以照单全收。这个时代的科技并不发达，想要全部恢复成畅享时间的健康状态，它们至少需要几个核电站的能量才足够。只是吃人吃虫子，即便搭上飞云城所有的人口，也不划算。
除非……
除非拆吃时间和空间的相对维度(TARDIS)，再转化千百年来不断跨越时空旅行的、时间领主博士的时间。
大胆到不怕死，但若是赢了，它们可以一步恢复到全盛的状态。
怪道算不出裂痕的坐标呢，正正好站在传送虫洞的边缘，时间连续体被天使在穿越中不断破坏，还计算什么？！
这虫洞怕还是依托裂痕产生的次生能量创建的，与原时空的裂痕相弥合，连反监测都可以做到。
头部一阵胀痛，又开始了。情绪犹如黑夜的江水，涛涛席卷，缠绕吞噬，和父亲跪在自己面前时如出一辙，却远没有那般浓郁窒息。这次云枫分辨出来了。
情绪来自父亲，来自真心实意在后悔的云思南。
哭泣天使提取愧疚，制造精神污染，精准投放，把父亲当鱼饵使。可惜身体用过往悲惨的记忆，保护了自己。
云枫的呼吸变得粗重，花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诱捕吗？总觉得哪里不全面，但宇宙间任谁都清楚，同伴、孩童、还有无辜，都是博士的软肋。
不然云棋为什么只是被挟持，而不是被消失。
15.timey-wimey
“这是一面，但我进不到另一面。”交汇点像个漆黑无边迹的空洞，博士拿着起子，走出TARDIS，四处扫描探索。
云梒迟疑，他从没清醒地走进这样一片纯然的黑暗。
TARDIS轻轻震颤，震感经由脚心传至神经中枢。云梒终于明白博士为何会称它为“好姑娘”，它似乎真的有灵性，有心，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博士……”云梒撑住门板，叫住11。博士心领神会，他回到TARDIS，从凌乱中捡出一张纸条和一支红色的涂鸦笔，飞速写了什么。云梒被一个罗盘吸引了注意力，将它从散落的工具堆中拾起。
“嘿嘿，TARDIS很喜欢你们。”博士从云梒手中拿过罗盘，拨弄几下将它放在控制台上最显眼的地方，压住那张字条。
“去吧，我们再救一次那孩子。”博士轻声说着。TARDIS消失在交汇点。
“博士，你们当初，是怎么救的四哥？”
“我不是指看到的那部分，你们骤然天降，开棺救人什么的。我是想说……”云梒咬了咬嘴唇，组织着语言。
“我是想说，TARDIS出现的故障，云家今天遇到的天使，似乎都和四哥有关。”云梒定定地盯着博士的身影，确切的说是追随着音速起子发出的绿光。
“Wibbly-wobbly，timey-wimey。”
“博士，我听不懂，我不是四哥。”
“时间并非总是线性，它更像一个绕来绕去、飘忽扭曲的大线团。”起子发出急促的嗡嗡声，博士哈的一声大笑。
云梒还是听不懂，博士动作飞快、蹦来跳去，云梒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帮上什么。
“我的意思是啊……过去、现在、将来……可能发生在同一个当下。”
云梒不解，这怎样听也不像一个答案。只听博士摆弄着起子，继续说道：“我听到过小枫的哭声。”
很多年以前，TARDIS在时间漩涡里失控，宛如身处洗衣机的滚筒。怀中的通灵卡片接收到求救讯息，博士隐约听见婴儿的哭声。那声音悲伤、恐惧，失去一切却无力抓握，大声地向满世界求助，却又无可奈何。
博士以为自己路过了战区，他强撑在控制台，试图寻找声音的踪迹。环境检测器上，他看见一片明朗的晴空下，一个女人被结实地绑在冲天的木柱上，对着一个中年男人破口大骂：
“云思南！我告诉你！云枫也不是你的亲儿子！像你这样自大又无能的废物，没有女人愿意给你生儿子！”
TARDIS被甩出暴风雪一样的漩涡，婴儿的哭声萦绕耳边，久久不散。博士扳起操纵杆，锚定哭声强行驾驶TARDIS重返漩涡，冲进那颗星球。他看见那个婴儿已经长大成人，正在被风光大葬，送进冰冷的坟墓。
小枫本就敏锐，而婴儿时期的敏锐，常常连成年后的人类自己，都难以估量。
云梒沉默地消化这些自己出生前的往事，只见音速起子绕了一圈，最终指向自己。
“哦！原来是你！”他听见博士压抑了兴奋的短促喉音。
“是你发出了求救信号，小枫死的那天你也特别希望他活下来！”
“博士，什么意思？”云梒的呼吸不由加快，他开始紧张。
“悔意让人想回到过去，这对哭泣天使来说，是强有力的指引。”
云梒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博士变得严肃，甚至带了几分冷峻的恐怖。
“曼哈顿的漏网之鱼……哈！”博士冷笑，极尽嘲讽，“那天使抓到了小枫的父亲，它想复刻冬季码头，为了维持稳定的时间供给，轮回了他父亲的生命，一遍又一遍地引导他回到小枫死的那一天，不断忏悔，不断供能，榨取了无数个平行时空。反正他平日里也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而你，”博士双手长长的食指指向云梒，“你的求救也随着那些循环不断地重放，你和他父亲接触的每一天，都在想着如果小枫还活着就好了，于是！”
博士语速太快，云梒本就处于震惊当中，几乎快跟不上博士的思路。
“可天使是前天才进入云家的，之前那些心愿，怎么会？”
“Timey-wimey，云梒。”博士指了指漆黑的脚下，“过去即当下，未来即曾经。”
云梒极缓慢地眨着眼睛，一种谜一样的不安感笼上心头。
“他也许早就知道了你不是小枫，但你曾是他在海啸中紧紧抓握的救命稻草，你的心愿自然与他的痛苦相伴行，无法剥离。”
博士忽然长叹，揉了揉额头：“那只天使被他父亲滋养至彻底复苏，开始一批批接济它的同伴。今天也许本就是它们计划吃掉整座城的节点，可偏偏出了差错......”
“天使是复杂时间体，如此庞大的体量一旦出现悖论必然扰乱整个时空，引发漩涡。你的心愿也经由裂口外泄。你从不希望你的家族受灾，尽管这家族确实一言难尽，于是通灵卡片在那天，接收到了来自你的求助，来自仁者的求助。”
博士干笑起来，幽幽绿光下，云梒第一次在别人脸上看到顿悟与厌恶的混合体。
“从来就是同一个漩涡。我去救小枫的那天，和我们被拉扯进来的今天。”
“至于我听见的是小枫的哭声而不是你更直白的心声，是因为……”
“因为四哥是钥匙。”是唯一能让云思南获得平静，直面现实终结天使的、愧对了二十四年的儿子。
是痛苦中的三叔唯一的解药。
果然，三叔大抵知道，他引来了什么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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