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有些头疼的抬起头,抬头就看到张牙舞爪的宋璐,恍惚的摇了摇头。
这孩子,多半又是查资料查疯了。
许诺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微信里还躺着两条消息,是顾锦世中午发的那条。
“没事。”许诺摁了两下屏幕回顾锦世,反回去就看到了路局给她发的消息。
老年人的微信头像可能都是那样,只不过路局的头像用的是许诺写的毛笔字,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字。
上善若水:诺诺,下班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许诺看了眼日历,了然的挑了下眉,回道:我现在过去。
11月13日,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许诺站起身往路局办公室走去。
“路叔叔。”许诺推开门唤了一声,路局抬起头看向许诺。
两个人一时无言,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会梦见他们吗。”路局问到,伸手将暖气打开后调高了两度。
许诺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偶尔会吧。”
她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她也确实放不下,这么多年了她反反复复的梦见这些事情,那天在眼前发生的事情像是要追她一辈子,她也打不败那个梦魇。
“路叔叔,我想今天自己去看他们。”许诺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愣神。
什么时候那么宽大的身影如今已经瘦成这般模样了,明明在记忆里的路局永远都是拔高而挺直的,许诺鼻子酸了酸。
路局将一杯热水放到许诺面前,伸手摸了下许诺的额头,“好,要我送你过去吗?”
许诺摇头,看着路局帮她拿药甩体温计,“路叔叔,谢谢你。”
路局甩温度计的手一顿,回过头笑着看许诺,“傻孩子,你说过很多次了。”
无论在什么时候,只有在路局面前许诺才像个小孩,会委屈,会不开心,会酸鼻子,也会在路局不听话的时候威胁他,“你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
这时候的路局总是很无奈,就伸出手听她的话,“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真是,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许诺就瞥他一眼,眼里总是笑意,“没办法,就只能找你耍耍脾气了不是。”
两个生活中只剩下自己的人凑到一起才拼起那零碎的一点温情。
路局看着手上的体温计,总算是退下来了一点,38度6总比上午的39度好。
“到下班时间了,你自己路上小心一点。”
许诺点点头,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你记得把药吃了。”
许诺走到警局门口的时候还在想,今年冷的可真快啊,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她车旁的顾锦世,顾锦世穿了一件棕色的短款马甲,配了一条深蓝色的阔腿裤,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明媚。
许诺脚步一顿,好一会才走到顾锦世旁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你怎么找过来的。”
顾锦世笑了笑,“你们来找我拿照片的时候出示的证件上啊,我看见了。”
许诺哑然,靠在车旁问她,“过来干嘛。”
顾锦世晃了晃车钥匙,“找你吃饭啊!感谢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要不是你我那场子也拿不下。”
许诺耸了下肩,“没什么,就是过去看一眼,正好的事。”说完顿了一下,“吃饭的话改天吧,今晚不行有点事。”
大概是许诺的神情确实看起来不太正常,顾锦世凑近许诺仔细看了看,“你没事吧,需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许诺沉默了一会,看着面前的顾锦世,不知道为什么就妥协了,她叹了口气,“走吧。”
顾锦世一挑眉,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眨眨眼,许诺已经拉开了车门坐进了驾驶位。
“你看起来状态真的不是很好,开车没问题吗?”顾锦世坐在副驾驶问许诺,许诺摁下启动,“没事。”
车开到了鲜花店,许诺下车去买了两束花,一束是茉莉花,还有一束是百合,顾锦世站在车旁等许诺的时候大概也看明白了,目的地只有两个,要么医院要么是墓地。
许诺要上车的时候顾锦世拉住了她,“你导个航吧,我开车。”
可能许诺自己不知道,她现在整个人的嘴都在发白,看起来像是随时随地能晕过去一样,顾锦世实在是看着害怕。
许诺将手机连了蓝牙架在支架上,顾锦世看到了目的地,是后者——墓地。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许诺安静的在副驾驶上摆弄着花,顾锦世稳稳的将车起步。
车在过红绿灯的时候顾锦世看了眼许诺,此刻的车里温度稍微的正常了一点,许诺靠在窗边睡着了,整个人的脸看起来通红,顾锦世摸了一下许诺的额头,烫的惊人。
顾锦世皱了下眉,突然想到了今早在客厅看到的被子,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许诺?许诺。”顾锦世拍了拍许诺,“醒醒,到了。”
许诺睁开眼揉了揉脖子,要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被顾锦世拉住,“刚睡醒缓缓在下车,你本来就发烧了。”
听了这话许诺缩回了手,依然一言不发的弄着手里的花。
大概过了能有几分钟,顾锦世拍拍许诺的胳膊,“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顺着墓园长长的一条路走了很久,天还剩下最后一点余光,铺满整段路,许诺走在前面一言不发,浅绿色的大衣顺着风吹起一点衣角,她怀里抱着两束花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前走去。
顾锦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她不了解许诺的过去,但她每次看到许诺这般模样都会呼吸困难。
该是什么样的过去能成就一个她。
她的过去应该很难过吧。
顾锦世这么想着,快走了两步跑到许诺身边,“今年冷的好像比去年晚。”
许诺侧头看了看顾锦世,“嗯,去年10月份就开始冷了。”
顾锦世把头发拢到一侧,跟着许诺走了进去。
许诺站定后看着墓碑的照片愣神了很久,顾锦世就在一旁安静的站着。
墓碑上的女人和许诺长得十分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看起来是个十分温柔的女人,眉眼弯弯嘴角带笑,脸却不像许诺那般消瘦,照片下方写着苏秋念。
另一个墓碑上的照片是个男人,不像女人与许诺那般像,却也气质翩翩看起来脸型相似,看起来就一幅学者的气质。
原来她父亲叫许盛,顾锦世暗自想,又缓缓的往外走了几步,给许诺自己的空间。
许诺拿出纸巾将照片擦了擦,她看着苏秋念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放弃的闭上了嘴,太多话想说了,可是说起来又半点无用。
“妈,我回国差不多一年多了,算是回国以后第一次来看你,以后看你方便多了,可以年年来看你。”许诺轻轻笑了笑,蹲下身将茉莉花摆正,茉莉花绽放着散出一些香味。
过了很久许诺才开口说道,“挺好的。”
能说什么呢,在父母刚去世的那几年里许诺总是站在墓碑前被路局抱着哭,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不会哭了。
那些怨恨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从什么时候呢,许诺不知道。
所有想说的话到嘴边只剩下了一句:挺好的。
许诺站起身,将百合轻轻的放到了父亲墓前,她站的笔直,看着墓碑上永远年轻的男人,“我还在找,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们,但我在找,我和路叔叔一直都没放弃。”
照片里的男人无声的看着许诺,“爸,你是不是想说不要活在仇恨里。”许诺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喃喃道,“可这是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了。”
太阳彻底落山了,路灯一排排挨个亮起,许诺转身离开。
顾锦世被一排灯吓了一跳,正发呆呢许诺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个人肩并肩的朝门口走去。
她们走到车前却没上车,两个人靠在车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顾锦世知道许诺心情不好,坐在花坛边看着靠在车上抽烟的许诺。
“锦世。”许诺轻轻的唤了一声,“我没和你讲过我的事情吧。”
顾锦世摇摇头,“没有。”
一时间只剩下了风的声音,顾锦世觉得冷拢了拢外套,她看不见许诺的神情,她只能看见那根被风吹的冒火星的烟。
“我以为我站在这里,面对他们,我起码会失控,可我没有,我比我自己想象中要冷静的许多。”许诺轻轻的开口,声音很轻,“他们在我14岁的时候离开的,那时候我初二,他们是同一天离开的。”
“当时他让路叔叔抱起我,路叔叔拼命的往外跑,刚跑出去身后的楼就发生了爆炸,我父亲就死在那场爆炸里,我只记得我耳鸣的厉害。”
“这么多年了,我心里总有一道坎,他不算是仇恨,但也不算是过去,他一直就哽在这里。”
“只不过我幸运一些,路叔叔收养了我,他一个人将我带大,我不是他的孩子,但是却真正的在一定程度上补充了我缺失的父爱。”许诺抬起头看着天空的一片黑暗,“我和路叔叔到现在还在找那些所谓的证据。”
说完又自嘲般的笑了笑,“只是我一直找不到。”
许诺揉了揉太阳穴,“那场爆炸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每日都昏昏沉沉的,来看的医生说不是生理问题,那就只剩下心理问题,那个心理医生说,如果仇恨也能让你活下去,那就恨吧。”
“虽然不算恨,但我开始选择直视这个执念。”
“但是路叔叔是个警察,身边的人也总是正义的,他和我说这个执念并不是我做错事的理由,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我就把自己装进壳子里。”
“锦世,你在船上的时候问我为什么看起来总是淡淡的,一幅永远克制冷静的模样。”许诺低头看向顾锦世,“其实我不是,我骨子里**深重,我本性自私肮脏。”
“我不愿意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我不敢,也同样的,我不适合。”许诺站直,将烟蒂丢进垃圾桶。
在许诺准备开门进车里的时候她听见顾锦世的声音。
“那就保持现状吧。”
许诺回头看向顾锦世,她缓缓地站起身顺风站立,棕红色的头发如初见那般飞扬着。
她大概是懂顾锦世的意思,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声好。
许诺坐在车里静静的看着窗外,其实她的故事还有一半没讲。
当年许盛的死并没有完全压垮许诺,而是在她回家想找母亲的时候落在地上的尸体。
那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诺整个人愣在原地,路局刚停好车在后面匆匆赶来。
苏秋念是跳楼自杀,许诺从副驾驶匆匆跑到楼下时一个人砸在她眼前,满地的血和四分五裂的尸体。
许诺一度接近精神崩溃,路局只能抱着许诺将后续走完,抱着这个已经不会哭的小孩匆匆回了家,怀里的小孩只是呆呆的,像个破碎的洋娃娃,路局只能抱着她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路叔叔。”许诺看着身旁的男人,“我是不是没有家了。”
路局不敢回答,只能把怀抱紧了紧。
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懂事了,过了懵懂的年纪,她知道是非知道真相,已经过了长大就能遗忘的年纪,她会铭记一辈子。
纵使许诺看起来好似不哭不闹,却还是让路局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许诺关上门整天一言不发,房间里窗帘拉上漆黑一片,路局只能每天赶到许诺家里带着饭敲敲门,“诺诺,出来吃点饭好不好?”
许诺刚开始没回应,后来终于打开了门,对着路局说,“谢谢路叔叔,但我不饿。”
路局伸出手把许诺揽入怀里,摸着已经瘦到只剩骨头的小孩,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笨拙的用行动告诉这个小孩他会在。
心理医生说,孩子已经有点缺少正常感知情绪,出现了幻觉幻听的情况,“孩子放不下的,就算了吧。”心理医生摇摇头,“她已经到了知道是非的年纪,但也好在她的自我控制力比常人好很多,引导正确价值观到也没什么问题,按时吃药,可以带出门的话就多带出去玩一玩,条件允许的话可以看看养个宠物。”
路局只能看着紧闭的房门,重重的点头。
后来终于在路局弯着腰看着许诺,问她,“现在是春天,外面很漂亮,要不要和路叔叔出去看看。”
许诺点头说好,从此以后路局总是带着许诺出去玩,终于在生活里步入正轨。
在夏天的时候许诺搬去和路局一起住,终于缩在路局怀里说,“谢谢你,路叔叔。”
路局看着怀里的许诺,他终于能说出那句:叔叔在呢。
后来的许诺总是站在母亲的墓碑前,她问她疼不疼,可是没人回答。
许诺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那几个月的,她只知道路局总是在门外一脸担忧,她觉得自己不能辜负路局,也要向前走,就像医生说的那样。
如果真相那么重要,就去追那个真相吧,如果仇恨能让你活下去,那就恨吧。
她已经学会了工作与生活分离开,可生活中的自我却愈发沉重。
许诺闭上眼睛呼吸沉重,这是根刺,越想越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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