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西岩被关进女牢，阴冷潮湿的气味直接钻进鼻孔，揉着被拽疼的胳膊，视野内是多双脏污的鞋子，都依偎在一起，在看到有人被关进来，也没了太大的震惊，都只是短暂地看一眼，就又失望地收回目光。
封西岩兀自走到另一处没人的角落，寻个位置靠站着。眯着眼缝，瞧着七八个紧紧肩靠着肩的女子，没有一些血色，发髻凌乱，就连衣衫都是单薄的。
封西岩的眼神忽然在最边上的那个女子身上停下了目光，咬紧牙齿，上前一步蹲下，什么也不顾，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声线哽住，“丹翠姐？”
声线落下，封西岩清楚地看见她浑身哆嗦，连眼神都是暗的。
感受到了对方的挣脱，封西岩迟疑着松开，察觉到一个炽热的眼神正看过来，也回看了过去，在那张沾染脏污的面颊上，逐渐看清，诧异地望着她，“贺、贺、贺炤？”
记忆中还是贺炤稚嫩的面容，封西岩踱步过去，蹲在她面前，抓起她被冻得不像样的双手，在这些受困的女子中搜寻，没有看见贺祉。
贺炤努力地说出口，“我娘在另一间牢房。”
封西岩思路有些不太受控，强忍悲怆，在看一遍受困的女子里，有没有熟悉的面孔。
搜寻中，看到了两眼呆呆地看着那小小的铁窗的黄西婈。
黄西婈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死气沉沉地看着封西岩，嘶哑着音色问：“他来了吗？”
说了没多久，看到封西岩面上闪现的惊愕，又立即补充：“是郭微清。他答应我的，会来找我。”
封西岩来不及回答，就又被她的一声自嘲给堵了回去。
“看来，他是没来。”
黄西婈也不抱什么希望了，难过地晃晃脑袋。
封西岩不清楚她和郭微清之间有什么情感纠葛，“他来了，只是我没和他一起。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他说了，等他忙完手上的事情，就会来找你。”
黄西婈眨了眨眼，闭上后侧过身去紧紧地抿着唇。
封西岩还要说些什么，手臂被人拽了一下，回头去看贺炤。
贺炤望向于丹翠，苦恼地说：“这个姐姐，一直都不讲话，只是她在睡梦中时，总是叫一个王眉的，边喊边哭，吓到我几次。”
封西岩调整好浮躁的心，等彻底沉静下来，才走到于丹翠面前蹲下，握着她冰冷的手，“王眉她现在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我见过她了。”
于丹翠死水一样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她望向封西岩，迟迟地问出一句，“真的？”
封西岩凑到她的耳边，说出的音量只有二人听见，“真的，你不要担心。”
于丹翠多日的心悸和忧虑，减少了一点，她这次来只是要找到当初迫不得已才托给鲁阅常照看的孩子。
可来了之后才发现，鲁阅常都身陷囹圄，孩子的踪迹不得而知。
还被大拨军队围堵，进退两难，被关进这不见天日的牢狱。
现在听到想要得到的消息之后，轻轻地笑出了声，可很快又被眼下的困境给堵了回去，笑意僵在脸上，在这转瞬间，一个人闯进脑海，撑着墙壁起身，站在那几人的对面，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看了之后，咬紧后槽牙，想到她曾贵为贵妃，如今也有这样无妄的冤狱之灾，本想奚落她几句，但大家都已难逃出，到嘴的那些恶毒的话语就没有一吐为快，只是多看了她几眼，看着看着，莫名地叹息一口气。
封西岩注意到于丹翠的举止，顺着她看过去的方向，多留意了一眼，在看到林竹棉那张脸，急急地上前一步，质问了一句，“鲁阅常被贬去璜州，是你撺掇的？”
林竹棉被两个人看了这么久，也只是微微仰头，唇角上扬，一种你对我无可奈何的得意表情，她支着下巴，直视封西岩片刻，轻应一声：“嗯，是我，我不过是按照上面派发的任务，去一项一项地执行、而已。”
林竹棉见于丹翠有发火的趋势，又苦笑了一声：“你看你们，想要奚落我，就来奚落，我不差你们这点奚落词汇。”
她又偏头看着封西岩，手指敲打着下巴，嚣张地笑了笑：“怎么？这样看我？”
封西岩忍住心中的不悦，问出深藏心中的疑问：“池浈寻，受到牵连，也是因为你？”
林竹棉唇角微扬，眼眸含笑，轻轻点头：“嗯，是的！”
林竹棉盯着封西岩的脸，那张时刻提醒着自己要记住家国仇恨的脸，看着她反应如此之大，向后微仰，靠着肮脏冰冷的墙壁，手掌撑着墙壁缓慢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封西岩的面前，伸出手，去碰她的脸颊。
封西岩蹙眉，向后躲开，不知道林竹棉这样做的意图，清楚地看见，她伸过来的手指，布满薄灰。
林竹棉看她躲开，也不生气，反倒是笑出声，又去瞧了于丹翠的反应，看她和封西岩一样的过激反应，如若见了脏污东西迅速躲开，满意地点点下巴，眼神是失落的，“行了，让你们知道这么多，你们就知足吧。”
将要止住这话头时，压抑在内心里的一件事情，多番抿唇克制，还是在偏眸看到了贺炤，看到她期盼的眼神，看到在念着自己的母亲，想到在这么些日子里，只有她悄悄往自己的手心塞一些饼子干粮，看她时，没有在用那怨怼的眼神，调整好良好的神态，走到她面前，柔声道：“贺炤，坚持住，别被那些刑具唬住。也不要听信那些人的甜言蜜语。”
贺炤没太理解，一时之间还有些发蒙，本能地答应下来：“噢，好。”
封西岩对其余的几位陌生，看着陌生的面孔，即便有很多的问题，也没再问出。
看着对方警惕的眼神与行为，知趣地往一边挪去。
风雪加大，肆虐的呼啸声从窗外撞进来，封西岩搓着冰冷的胳膊，还没缓和冻得发僵的双脚，就听见大牢的铁链哗哗啦啦的脆响。
一窝蜂涌进来的狱卒，声色严峻，“出去。”
封西岩被搡了一把，在进入刑车的前一刻，在这骚乱的缝隙中，有人迅捷地朝自己的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
动作太快，只乍一眼，没能看清那人的背影。
穿着狱卒的装束，身形窈窕，那腰细的，还余留的味道颇为熟悉，似乎是在哪里闻到过。
封西岩走神间，被推进车内，跌了一跤，忙伸手撑着车壁，还没坐稳，马夫就扬鞭赶马车往前行驶。
察觉到有人戳她腰窝，往身边看去，看到于丹翠眨眼，还浅浅地笑了一下。眉头微蹙，也浅浅地回应了一个笑。
攥成团的纸条略微咯手，特别想要打开看一眼，到底写的是什么。
赶车的车夫太粗鲁，只管向前行驶，一点也不管路途是否平坦。
车内的人时常被突如其来的颠簸给撞的肩膀额头疼。
封西岩硬扛着，护了几次肚子，被林竹棉看出来。
林竹棉发出一声小小的轻嗤，可流露出来的则是惋惜。
封西岩撞上她的视线，看她笑颜如花，双手环着，悠悠然地靠着车壁，偶尔睁眼看她，又时不时眯着眼睛瞅她。
前往京都路途遥远，又逢年关暴雪，路上耽搁了几日，到达繁荣的京都已是正月中旬。
封西岩被撵下车，脚下虚浮，没能站稳，在将要跌倒下去时，看着同行的女子都被带走，唯独她，被遗留在原地。
“于丹翠”三个字未能喊出口，身后传来刀鞘出声的声音。
“姐姐。”
封西岩浑身一震，这声姐姐，出现得突兀。不等回头，一顶轿子稳稳地停在身边，撩开纱帘的手指纤细白嫩，娇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姐姐，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啊！”
纱帘往上多撩了一点，露出姣好的容颜，稚嫩的面容早已不复存在，魅惑的双眼直直地望过来，眉尾微微上挑。
封西岩短暂地看她一眼，就低下头，唇角上扬，是苦涩的微笑。
虞勤儿手指勾着纱帘，看她一句话也不讲，短暂地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压下唇角得意的弧度，摆出一副温柔的姿态来。
“姐姐，这一路辛劳，你又怀有孩子，受苦了。”
假模假样四字，跃进封西岩的脑海，浅浅地回了一句，“嗯。”
简单的一个嗯字，虞勤儿心里烦躁，压不住一点脾气：“你还真以为是我姐姐呢？”
封西岩眉梢轻轻抬了一下，与虞勤儿对视，温婉地笑着：“你哪有什么姐姐？我又哪里有什么妹妹？”
虞勤儿低眉睨她，看她形象不佳，姿态比她还高。
虞勤儿恐吓道：“这里是皇城，本宫要你死，你就得死。你不怕吗？”
封西岩似吓到了一般，拍拍心口：“怕啊，太怕了。”
虞勤儿看她伪装，看她虚假的微笑和害怕，葱间一样的手指敲击着车窗，微微向前倾身，挤出温柔的笑颜来。
“瞧姐姐说的，我这是和你开玩笑呢，大老远请你们来，怎么可能要你们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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