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的日子并没有因为陈琰的出现而变得好过。二皇子贺琮和三皇子贺琅欺负贺卓似乎成了习惯,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因为贺卓那次在陈琰面前的“表演”没有引来预期的严重后果,而变得更加变本加厉。四皇子只是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
这天刚下学,贺卓收拾书本准备离开,贺琮故意从他身边猛地挤过,胳膊肘重重撞在贺卓的肋骨上。贺卓吃痛,闷哼一声,手里的书册掉在了地上。
“哟,大哥,对不住啊,”贺琮假惺惺地笑着,语气里满是恶意,“没看见你这‘纸糊’的人在这儿站着呢?怎么这么不经碰?”
旁边的贺琅也跟着起哄,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地说:“就是,一股子药罐子味儿,可别过了病气给我们!”
周围的宗室子弟和伴读们有的低头窃笑,有的则事不关己地移开目光。贺卓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去看他们,只是默默地弯腰去捡地上的书。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瞬间泛红的眼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个被欺凌后强忍委屈的弱者形象。他甚至配合地轻轻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可怜无助。
他不需要争辩,争辩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和更过分的举动。他只需要扮演好这个角色,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毫无威胁。
回到清风苑,陈琰几乎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很快就提着药箱出现了。他看到贺卓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发呆,那单薄的背影透着浓浓的落寞。
“殿下,”陈琰走近,声音放得很轻,“微臣来看看您。”
贺卓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难过,低声说:“陈医官,我没事。”
陈琰没有多问,只是像往常一样,先为他请脉,然后仔细检查他身上是否有新的伤痕。今天只是被撞了一下,并无明显外伤。但陈琰还是“忧心忡忡”地记录道:“大皇子殿下脉象弦细,肝气郁结之症未见好转,恐因外事扰动心神,仍需静养安神,避免刺激。”
这样的脉案,会和其他皇子“偶感风寒”、“饮食积滞”的记录一起,汇总到太医院。陈琰知道,太医院里也有各方眼线,这些关于大皇子“体弱多病”、“心思郁结”的消息,自然会通过不同的渠道,若有若无地飘进皇帝的耳朵里。
又过了几天,一次南书房小憩时,贺琮“不小心”将半杯微烫的茶水泼到了贺卓的袖子上。虽然隔着几层衣服并未烫伤皮肤,但黏糊糊的衣袖贴在手臂上,极其狼狈,还引来了其他皇子毫不掩饰的嘲笑。贺卓紧紧攥着湿透的袖口,眼眶红红地提前离开了南书房。
陈琰得到消息赶来时,贺卓已经换下了湿衣,正抱着那个旧布老虎,蜷在榻上一言不发。
陈琰没有立刻说话,他打来温水,用干净的布巾浸湿,然后坐到贺卓身边,轻轻拉过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地、极其细致地替他擦拭着被茶水溅到、还有些黏腻的皮肤。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擦干净后,陈琰才抬起头,看着贺卓依旧低垂着的、带着倔强侧脸,轻声问:“殿下,心里是不是很不舒服?想吃点甜的吗?”
贺卓终于抬起头,对上陈琰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平静的了然和温和的包容,仿佛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没关系的。” 这种被看穿却不会被指责,反而被无声支持的感觉,让贺卓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些。他轻轻点了点头。
陈琰便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描着青花的小瓷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几颗琥珀色的、散发着淡淡蜂蜜和草药清香的糖丸。他拈起一颗,递到贺卓嘴边:“这是用枇杷叶、蜂蜜和一些安神的药材做的,对嗓子好,味道也是甜的。心里觉得苦的时候,含一颗,会舒服点。”
贺卓顺从地张开嘴,含住了那颗糖。清甜的味道立刻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一丝清凉,确实驱散了些许胸口的沉闷和苦涩。他含着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带着鼻音的声音,低低地问,像是在问陈琰,又像是在问自己:“陈医官,如果我……我一直这样病恹恹的,父皇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彻底对我失望了?”
陈琰看着他带着不安和试探的眼神,温和地笑了笑,语气肯定地说:“殿下,您听说过吗?长得太高的树,总是最先被大风吹折。真正的好木材,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慢慢生长,把树根扎得深深的,这样以后才能长出茂盛的枝叶,不怕任何风雨。陛下是圣明的君主,他一定能看出什么是真正坚实可靠的东西。”
贺卓听着,慢慢咀嚼着这番话,也咀嚼着口中的甜意。他明白了。陈琰是在告诉他,现在看起来的退让和软弱,并不是真的认输,而是为了争取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等待真正适合出手的机会。他不再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布老虎抱得更紧了些,但那双原本带着迷茫的眼睛里,却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