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裴云岫说。
宴池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微笑着点点头。
裴云岫问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分别后,宴池很少想起舒棠,毕竟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偶尔,她的情绪也会变得无法控制,譬如看到这个世界的海棠花一朵朵绽放在枝头的时候,譬如被这种问题困在原地的时候,她还是会想念她。
裴云岫见她这样,没再追问。她到书桌前拿出抽屉里的相册,厚厚的一沓,“给你看看哈尼的主人。”裴云岫把照片递给她。
宴池翻开,看到裴云岫和那女孩儿的合照,两人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非常开心。再往后翻,发现她的朋友日常打扮非常时髦,造型和风格多变。
“这张很好看。”宴池指指粉红色头发的照片,忍不住感叹道。
裴云岫抬眼望着她,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光亮,“是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张。”
那个女孩儿,喜欢染着各种颜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自由快乐地跳跃,当风吹过,她就像一个公主奔跑在校园里。她喜欢好看的衣服、新奇的事物,对一件事都充满热情和期待。
“她为什么会离开哈尼呢?”宴池摸着腿,有些不安。
裴云岫还在翻动照片。看出来这些图片已经有些年头,但她把它们都保存地很好,甚至后边的空白都没有填充其它照片进去。
“抑郁症,她自杀了。”她没有抬头,静静地说。
宴池不再说话。
“其实你刚和我说哈尼生病的时候,我不敢相信,她的狗怎么会和她一样呢?但我又很庆幸,庆幸我还能挽救哈尼一次。”
留学时期,裴云岫遇到了那个女孩儿。“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有任何事都会彼此分享。”
“她鼓励我穿好看的衣服,‘她说,我们还年轻啊,就是要大胆秀出自己的身材!’”
“为什么要因为过分好看或难看而自卑呢,它只是一些器官而已。宝贝,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我不会因为你紧紧地裹了一件衬衣就高兴地夸你是贞洁烈女,我也不会因为你穿着短裤就大声咒骂你,可是,我会因为你在寒冷的冬天穿了薄的衣服而生气!”
“因为我们是朋友。”
“云无心以出岫,新名字好听!这是属于你的人生!”
那个看起来总是热烈温暖的女孩儿,那个总是一次次让自己战胜怯懦的女孩儿,在某天夜里从家里的楼台一跃而下。
“没有任何前兆。”裴云岫仰着头,看头顶明晃晃的灯,“她甚至没有和我告别。”
就是从那时起,裴云岫变得无所谓了。她不再在意别人的想法,不想再按照父母的交代行事,也不想对别人的人生负责。她带回了哈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又一天天变老。
“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宴池看着她,只是张张嘴。她想问,离开这个世界吗,还是离开你呢,裴云岫?
宴池突然想到,舒棠是否也会这样,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想要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死亡对当事人来说必然是痛苦的,但随着□□的消亡,痛苦好像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某种情绪,犹如藤蔓紧紧缠绕着身边的人——痛苦转移到了另一些人的身上。
“或许,她不想让你担心。”宴池轻轻地说,既是在安慰她,也在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她生病了。”裴云岫看着她,眼底泛红,曾经冷漠的形象早已不复存在。宴池曾形容她是一座冰山,如今的她却是脆弱的。
会难过、会自责,会怨恨,脆弱且真实。
“我只是想,她总是说,我是独一无二的,她说,有我在她会好起来的,她不会轻易离开的。”
“死亡啊,那么疼,她怎么忍心这样对自己呢?”
“宴池,你相信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替她站在楼上跳下去。”
“这就是她没有告诉你的原因。”宴池打断了她。“死亡是很痛的,但认识你很高兴,所以她不希望你受罪,希望你开心。”
“但是她不在了,我高兴不起来。”
“你的人生只有她吗,裴云岫?”
裴云岫看着她,惊愕于她的残忍与无情。但宴池的脸上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她的声音很轻,坚定有力,“那是她的选择,是她的人生。”
“你或许深深自责,为自己没有挽救她的生命而难过。但对她来说,死亡是足以让她解脱的手段。她不想再背负别人的命运,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死去让任何人难过,直到你出现了——”
“因为你的存在,她相信,即使选择死亡也能被原谅。你只会祝福她,在经历了艰难的抗争后,她终于解脱了。她不是个失败者,但她拥有了可以选择的,短暂的幸福。”
宴池看着她缓缓落泪。
“允许她的不快乐,也允许任何人的不快乐。云岫,放她自由吧。”
那个夜晚她们聊了很多,直到深夜。
————————
宴池在裴云岫家留宿。
窗帘被拉上,屋里被捂得严严实实。或许裴云岫此时也辗转难眠,两个命运相似又不同的人,同时思念着那个远方的人。
宴池终于没忍住,向系统出声,“银白,舒棠还好吗?”
“如果任务没有失败的讯息就说明,她还活着。”
守护任务以人类的百岁年纪为准则,如果在这段时间没有别的消息,就说明任务没有失败。对于舒棠来说,活着,就是一切希望。
“那她过得好吗?”
“我看不到。”银白犹豫了一下,“现在你的任务值还不足以让我升级权限。”
“啊?”宴池有点发懵,“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升级?”
“做任务啊,就像别的攻略世界一样,让他们喜欢你,或者恨你。”
宴池枕着胳膊,看向黑漆漆的天花板,灰灰在角落里睡着了,断断续续地打鼾。
“我救了两条狗,它们应该挺喜欢我的吧?”
银白笑了,“人你都攻略不了,你还攻略狗。”
宿主气馁。
“也不要灰心啦,你在这个世界做得很好。”
它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认真、努力、踏实且真诚的人了。哪怕在不同世界,那些被攻略的人,也总以伪势的样子出现。
宿主没有说话,银白还想再安慰她什么。
“银白,我放在空间里的能量石可以带出来吗?”
“你想干吗?”系统警惕地问道。
宴池眨眨眼,看起来真诚极了,“有没有方法把能量石带回舒棠在的空间?”
“宿主的能量石是不能带到任务空间的,只能隐藏,即使你带回空间也没有用。”
“是啊,所以,我给舒棠是可以的,对吗?”
系统:……
“可以的吧?”宴池再次确认。
系统点头。
宴池喜笑颜开,坐起来盘着腿,在黑暗中窃窃低语,“来来来,咱俩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系统哭丧着脸。
“帮帮忙嘛,银白,你最好了~”宴池试图撒娇。
“只能离开这个时空的时候,你的灵魂可能会经过舒棠所在的空间,你以灵魂的形式把东西给她。”
“就是说,我死的时候?”宴池楞了一下。
“嗯。”
宴池搓搓手,别说,虽然她经常死,但是听到这个话题还是有点发怵。
“你会不会受伤什么的?”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我只能带你走过那段路,但能不能找到她,要靠你自己。”银白看着她,“你的能量石都给她,你舍得吗?”
这可是宴池从各个世界获取的能量啊,看她的性格,都知道她吭哧吭哧地干活要多辛苦。
“也还好了。你要吗?”宴池眨巴着大眼睛。
“你要是愿意,给我留着。”银白见她这样,故意逗逗她。
宴池果然迟疑了,但她还是点点头,慎重地说,“那我考虑一下。”
狗子恢复得很好,比大家预计得情况要乐观很多。大概是医生耐心地治疗和宴池尽心尽力地伺候,灰灰变得逐渐开朗起来。
狗子健康了,就来了很多愿意领养的人,但它的长势喜人,宴池已经能预见它的未来——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每天眼巴巴等着主人归来。
它的眼神锐利,反应灵敏,怎么看都不像愿意留在这座城市的样子。宴池觉得那不是它的命运。
杨沫建议她再多找平台发发信息,看看住在郊区的住户是否有领养意愿。宴池尝试了,近期的几个领养人确实看起来合适很多。
“如果能给灰灰找到合适的领养人就最好了。”
“你不考虑一直养着它吗?”陆冰疑惑。
“我不太适合。”宴池摇头,毕竟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离开的。
“我一直害怕,等你离开的时候,裴云岫的孩子可以管你叫小姨了。”系统冷不丁地幽默了一下。
宴池安慰它,“不会的,裴云岫的心结在慢慢打开,她自己会想明白的。”
那个女孩儿的离开,是裴云岫心中永远的伤痛,只有那一晚的宴池可以进入。她窥见她的恐惧,那是对死亡的尊重与害怕;也看到了她的悲伤,为这世界唯一可以懂自己的人的离去。
“她或许想要新生与死亡对抗,但爱才是这世间的世上生生不息。有朝一日,她知道自己爱着的人正在用另一种方式爱着自己,就不会像个孩子般寻求新的庇佑。”
“她爱她吗?”系统问。
“是的。”友情也好,爱情也罢,这样独一份的信任,值得以爱命名。
“那你呢,宴池?”系统继续发问。
宴池插着兜,看窗外的小孩儿步履蹒跚,年轻的女子半蹲着跟在后边。
“那你呢,宴池?”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这样问。
“总归是喜欢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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