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谢羽棠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虚无的空间，唯一的光源是眼前焦急闪烁、喋喋不休的光球001。
“我都说了！都说了！违规操作要付出代价的！”001的童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严肃，“提纯酒精、强行优化药方……哪一样不需要消耗我的核心能量？你看好了吧！现在能量储备见底了！宿主你这具身体本就是我动用初始能量勉强修复的，现在能量不足，身体的暗疾和脆弱性就全部爆发出来了！本来可以很健康的！”
谢羽棠的意识体在这个空间里显得有些缥缈，她揉了揉并不存在的额角：“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分寸。”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少后悔，“现在，给我查查萧烬言当前的攻略进度和警惕值吧。”
001的光晕气愤地闪烁了两下，但还是乖乖汇报：“滴！检测目标人物萧烬言……攻略进度：45%！警惕值：30%！宿主！进度涨了好多！警惕值也降了！但是……但是……”001的声音变得犹豫，“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极度异常，存在‘高度焦虑’、‘恐惧’、‘占有欲’等复杂情绪因子。”
谢羽棠微微挑眉。45%？看来这场病，倒是意外地推动了进度。恐惧和占有欲？她倒是没料到，萧烬言那样的人，也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宿主，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001打断她的思绪，“能量不足，我无法再提供任何实质性帮助，连维持这具身体的最佳状态都做不到。以后你只能完全依靠自己了，而且这身体会比普通人更易疲劳，更容易生病，你……”
“够了。”谢羽棠打断它，“既然暂时死不了，那就先这样。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醒？”
“身体机能正在缓慢恢复，大概……还需要两三天。”
“那就等着吧。”
现实世界中，时间缓慢而煎熬地流逝了三天。
驿馆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御医们轮番守候，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却始终不见榻上之人退热醒来。每一个出来回话的御医，都如同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长公主那双布满血丝、寒意刺骨的眼睛，让他们胆战心惊。
萧烬言这三天几乎未曾合眼。她处理必要的公务都在谢羽棠的病榻前，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那张因高热而痛苦蹙眉的脸。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与谢羽棠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乱葬岗初遇时那死寂却干净的眼神；偏殿内那句“陪您走到最后”；南方疫区里她冷静指挥、不畏生死的身影；以及不久之前，马车内那石破天惊的“我只要长公主”……
她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个“变数”就此消失。不仅仅是因为谢羽棠可能带来的破局希望，更是一种……纯粹的，不愿失去这个人的恐惧。这种陌生的情感让她烦躁，却又无法遏制。
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是否不该将她卷入这南下的险境。如果留在京城，或许……
“殿下……”榻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几乎如同呓语的声音。
一直侍立在旁的侍女猛地惊醒，难以置信地凑近，随即狂喜地低呼：“醒了！谢姑娘醒了！”她转身就要往外冲去禀报。
“不必。”萧烬言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床榻边，挥手让侍女退下。
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谢羽棠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萧烬言略显憔悴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以及那双此刻正复杂万分凝视着她的凤眸。那里面有来不及掩饰的担忧，有松了一口气的痕迹，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要将她吸进去的探究。
“殿下……”谢羽棠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
萧烬言没有立刻回应，她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地扶起谢羽棠，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温水滋润了干痛的喉咙，谢羽棠缓过一口气，靠在软枕上，微微苦笑：“给殿下添麻烦了。”
萧烬言放下水杯，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知道是麻烦，就快点好起来。”
这话语中的关心几乎毫不掩饰。谢羽棠心中微动，看来001检测到的情绪波动并非虚假。
“是。”她顺从地应道，随即抬眼，看向萧烬言，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我昏睡了很久？”
“三天。”萧烬言吐出两个字，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御医说，是旧疾复发，加之疫气侵体，劳累过度。谢羽棠，你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一个能从乱葬岗存活下来，精通医术，身体却如此脆弱的人，太过矛盾。
谢羽棠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思绪。她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既能掩盖系统的存在，又能……进一步拉近关系。
“或许是……报应吧。”她轻轻说道，声音带着一种虚弱的飘忽感。
萧烬言皱眉：“报应？”
“嗯。”谢羽棠抬起眼，目光坦然中带着一丝萧烬言看不懂的苍凉，“殿下相信吗？有些能力，并非凭空得来。动用它们，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指的是系统能量，但听在萧烬言耳中，却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术或天赋的反噬。
“比如，我能辨识那些罕见的草药，能想出‘净水’之法，能比御医更早察觉疫病的关窍……”她缓缓说着，每一个字都敲在萧烬言心上，“每一次运用这些，都是在透支我自身的元气。以前年轻，尚可支撑，这次南下，耗损太过……所以，旧疾便压不住了。”
她看着萧烬言眼中翻涌的震惊、恍然，以及一丝……怜惜？继续道：“所以，殿下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我救那些人，帮殿下，用的是我自己的‘命’换来的能力。而我选择这么做，”她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而执着，重复了昏迷前的话语，“是因为我觉得，殿下值得。”
萧烬言彻底怔住了。
这个解释，完美地化解了所有的矛盾。为何她医术奇特却身体孱弱？为何她如此拼命？一切都有了答案——她在用她的“命”作为筹码，留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
一种前所未有的震动席卷了萧烬言。她习惯了算计、背叛和利用，却从未遇到过如此纯粹甚至堪称惨烈的“奉献”。这比任何金银珠宝、权势许诺，都更具冲击力。
她猛地站起身，背对着谢羽棠，肩背紧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极力压抑却依旧带着一丝颤音的语气说道：
“你的命就是本王救回来的，本王很在意你，”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认定，“不许死。”
谢羽棠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复杂情感，知道自己的策略成功了。她虚弱地笑了笑，带着一丝顺从，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好，都听殿下的。”
萧烬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房间。她需要独自消化这过于汹涌的情绪。
门外，阳光刺眼。萧烬言抬手遮了一下，心中却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万丈。
谢羽棠……她用她的方式和秘密，在她坚冰般的心防上，凿开了一个再也无法忽视的缺口。而前方的京城，等待着她们的，将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但此刻，萧烬言发现，自己心中除了复仇与权谋，似乎又多了一份必须守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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