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几小时后,救援队的车辆抵达了他们所在的区域。
拥堵的桥面在消防员、武警、道路维修人员和志愿者们的努力下得以腾出两条车道的通路,并拉起了警戒线和路障。此时窗外也终于没有了雨水砸在玻璃上的哗哗声,只剩下几滴还在时不时地零敲碎打,莫闻看着高架桥尽头与天际线的交汇处逐渐泛起的乳白色彩,无声地咧嘴笑笑。
老式的西部片里总是会在结尾营造一种主角历经千帆、最终得见彩虹的舒适气氛,小时候看到这一场景的莫闻便也一直憧憬着什么时候也当一回拯救他人的英雄,在一切风平浪静后离开为他欢呼的人群,独自找一把长椅坐着,什么也不干,就静静地,看着一轮红日从天边浮起。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这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了,不过他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不久前才死里逃生的普通人罢了。
旁边隐隐传来熟睡的呼吸声,那位“优秀学长”在惊魂一夜和在救护车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没话找话式闲聊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张不睡觉就停不下来的嘴上功夫让莫闻觉得他比起一个记者更像是个谐星网红主播,只不过人很靠谱……在得知外界安全后,陈玄的嘴皮子简直快到要起飞,搞得莫闻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下一秒他马上就要单独为昨晚的经历开一轮专访,顺便再给他自己出一本回忆录。
不过,青年不断的絮叨在他看来,更像是为了让自己或者他人暂时不去想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而故意这么做的,毕竟现在的世界并没有像丧尸电影里一样礼崩乐坏,他在步行街置那个大笑的工人于死地,还有刚才陈玄一锤子送那个只剩半拉的怪物上西天,以现实中的逻辑来看,哪怕是出于正当防卫不得已而为之,那也是两条人命……
怪物不可能凭空产生,这两个人在失去理智之前,应该也是鲜活的人,不管后来他们成了什么东西,他和陈玄,也是终结他们生命的行为人,更何况,他们在不得已杀人之前,离自己的正常生活只间隔了一天不到。
腿上隐隐的疼痛及时地终止了这段无意义的思考——局部麻醉的效果正在褪去。莫闻看向此刻已经被石膏和纱布完全包裹的左小腿,医生们在车上为他做了紧急手术,把碎片取了出来并进行了缝合,顺便还告诉他,得亏他命大,碎片差一点就刮到了他的腿动脉,否则他老早就交代在这座高架桥上了。莫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又庆幸又无奈地道了谢,但是,当医护人员问他是怎么受的伤时,莫闻却找借口支开了话题。
就连陈玄在睡着前和医生们扯皮时也没具体说他们在桥上的遭遇。
根本没什么好回忆的,不管是谁,应该都会希望这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第二天傍晚】
事实证明,莫闻还是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
单纯的被丧尸咬死和单纯的事态平息之间,这个世界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式让他被卷入其中。
当谢初带着另几个穿着各式制服的陌生面孔走进他病房的时候,他心底里已经猜了个大概。
一切大概率还没结束。
护士被其中一人叫到旁边耳语一番后便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很抱歉打扰你的休息,莫闻。”先开口的是谢初,神情一如前天在警局给他做笔录的时候,“我们提前跟医院说明给你安排一个单间,就是为了给这次谈话提供方便。”
莫闻扯出一个笑容,“我没关系的,各位警察同志最近才辛苦,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了。”这时,站在谢初身旁的一个警察干咳一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N市市局刑侦大队队长白午,同时也是之前步行街袭击事件和这次全市范围内多起袭击事件的侦破负责人,周围这几个也都是我们刑侦队的同事,这次来主要也是想寻求你的一些帮助,你不用紧张,如实回答就好。”
“……好的,我知无不言。”
那人的口吻非常严肃,莫闻不由得吞口口水。
“……这次各地发生的袭击案件非比寻常,具有非常高的不确定性、无动机性和极高致死性,几乎所有受害者都在袭击事件中死亡,除了你,与你同行的谢初,还有另一位记者。”白午慢慢上前,半坐在床头柜边,“谢初在之后对我的汇报中详细说明了你们三人遇到的情况,同时高度评价了你的临机应变能力和处变不惊的心态。”
莫闻听着有点不好意思,但又隐隐觉得奇怪,这人想表达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夸奖。
果然,白午接着便话锋一转,“但是,谢初在报告中明确提到,在那些暴徒发动攻击之前,你提前跟他说了一句‘快跑’,然后在不到两分钟内,惨剧便发生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微微俯身凑近青年,问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莫闻大脑空白一瞬。
白午伸手示意谢初上前,同时解释道,“我们判断,前天下午在步行街发起袭击的工人和晚上高架桥上你们遇到的暴徒大概拥有比较类似的特征或行为,所以作为前一场事件当事人的你才会应激地警告谢初,因此构成了这种‘未卜先知’的巧合。所以,我只是想向你确认,我们的判断是否正确?”
莫闻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莫名其妙要背口锅,“是的,当时我在和谢警官的通话中很明显地听到了他那边有人在很大声地笑,然后我就想到在下午步行街的那个工人在袭击他人时也是一边笑一边……咳,所以我就提醒谢警官了。”
“你是说‘笑’?袭击者都在笑?”白午眉头一皱,询问身旁几位警官,“你们昨晚查看监控的时候,那些袭击者是不是都在笑?”
“在XX小区的袭击中,我们从现场同志的执法记录仪中确实听见很多笑声,而且都是非常歇斯底里的那种。”
“我确认了步行街的监控录像,虽然没有音频,但是从画面分析中我的确记得,当时凶手有很明显的笑容。”
“从XX高架桥上跑下来并冲卡的那些暴徒的确都会发出非常瘆人的大笑,据很多现场防卫人员回忆,在言语警告无效后,他们击毙了所有暴徒,而暴徒死亡前一直都在大笑和辱骂侮辱性词句,完全无法正常沟通,也无法劝降。”
白午沉吟片刻,“也就是说,谢初,你的假设可以成立,大概率是药物致幻导致的暴力犯罪,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些袭击者全都暴力拒捕且无法沟通,同时在社会背景上出现极大的差异性和不关联性了。”
他起身拍拍莫闻的肩膀,“感谢你为我们的案情侦破提供了方向。”
莫闻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加了一句,“不过,这次事件发生得太过诡异,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你是唯一同时从两起袭击中幸存下来的人,我们想请你再帮忙甄别一下袭击当时的执法记录和一些音频,彻底证实,这些袭击者之间的特征与行为模式具有相似性。”
“据我们向护士了解,你的伤明天就能痊愈出院,到时候我们的车会在门口,由谢警官负责接你到刑侦科,届时陈记者也会到场,和你一同辨别。”
“莫闻同志,我希望你能参与进来,协助我们调查。”
男人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恳切但是又不容置疑。
怎么又要进局子啊!莫闻心里无声呐喊一句,表面则露出僵硬的笑容,“我非常愿意帮忙,但是我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对于案情侦破一类的……可能没有太多帮助……”他是真不想再看到那些边大笑边杀人的癫公。
“莫闻,”谢初诚恳道,“这个案件极其特殊,而且可能放在全国都是首例,上面非常重视案件的侦破速度,而你提供的证词可能是目前我们唯一的突破口,所以,我们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全国首例?……好像也是。莫闻有些犹豫,但他明白,这种级别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一句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了。
而白午的下一句话彻底把他的犹豫盖进了棺材。
“协助侦破重大犯罪案件并提供关键线索,可得到相应奖励和全市范围内表彰……”
“我愿意。”莫闻非常平静,同时表现出极高的思想觉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