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白午一行人便立即离开了，谢初则多留了一阵。他摸索了会儿口袋，从里面拿出一部手机递给莫闻，“这是你的手机，本来前天做完笔录就可以还给你了，但是出了那种事，一下子就忙忘了，实在抱歉。”
莫闻接过手机，开机后电居然是满的，大概是谢初提前帮的小忙。
“另外，还有件事，昨天市检察院已经判定你作为受害者构成正当防卫，所以你可以不用去市郊的拘留所了。”
“真的？”总算有了个好消息，莫闻由衷地露出笑容，但谢初话锋一转，“不过鉴于你立刻成为了下一起暴力袭击事件的当事人，而且明天你即将接触到目前被列为机密的内容，所以为了信息安全，你还不能回学校，必须暂时回避公众场合。”
“啊……这样啊……”莫闻才高兴没几秒，立刻被泼了冷水，不免心生不忿，“可是……我是外地学生，如果回不了宿舍，我住哪里呢？”
“目前有两种解决方法，一种是通知你的家长，让他们过来陪你或者先支付你住酒店的费用，然而这桩案子涉及的人数太多，而且案情重大，侦破可能要持续很长时间，所以对你家庭可能会造成一定的经济负担。”
“呃……还有一种呢？”莫闻迟疑片刻后问道。
“第二种方法就是找一个你信得过的本地朋友或亲戚，先暂住在他们家。”
“……”
“我没有亲戚在这里，至于朋友……怎么才算‘信得过’？同学可以吗？”
“单纯是同学关系的话恐怕不行，”谢初扶额，“……好吧，那第二种方法就pass了，至于第一种方法，你需要我联系你家人帮你说明情况吗？”
“……”
莫闻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我觉得他们不会出钱。”
“为什么？结案后你作为协助者是可以得到相应补偿和奖励的，你家里……”谢初话说一半，但看到莫闻的神情突然变得冷漠后，他便皱眉不再说下去了，转而草草结束了话题，“好吧，具体情况我不会问，你手机关机了两天，N市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家里估计担心坏了。总之，你先尝试着联系下他们吧，如果实在不行，你再来找我。”
他敬了个礼后便出门了，咔哒的关门声在苍白色的天花板底下盘旋一阵，随后病房内便再无响动。
莫闻默默地看了一眼爆满的消息栏，划走一些无用的弹窗广告后，便是一大堆的微信与□□的消息轰炸，但很可惜，刚才谢初所说的“担心坏了”的信息，他一条都没有看到。
舍友群和班级群里，大伙都忙着为了期末学分而猛卷，没人在意有一个同学悄悄消失了两天。
向他询问N市最近新闻的都是以前在老家认识的旧友或亲戚，无非都在吃瓜看热闹，根本没有人会想到他们询问的这个人才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莫闻打了好几行字想抱怨、发泄，但片刻后又默默地把要发出去的消息全部删除，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继续保持什么都不知道最好，而且就算告诉了他们又能怎样呢？只不过多换来一些不值钱的同情和怜悯罢了。
以上就是全部了，莫闻打开了免打扰模式，熄掉手机屏幕后就把它丢到了一边的床头柜上。
理论上最应该关注他的那两个亲人，在这两天期间一个字也没有发给他。
莫闻没有失望，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相反，他平静得心底里一丝涟漪都没有。
因为在很久以前，“家”这个概念就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他忘了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自己还在读高中，那天，父母在家里吵得格外激烈，他在房间里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打砸东西的叮咣声响，甚至连窗外聒噪的嗡嗡蝉鸣都相形见绌。
他也不太懂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本该恩恩爱爱的夫妻俩吵成这样，他对此的回忆很朦胧，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太久，几个月？几年？他不太记得了。
但那天着实是破了记录，无论是烈度还是持久度都是新高，而且在那天，父亲亲手为这样的生活画上了句号。
最后的最后，一切安静下来，待莫闻走出房门，只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冷若冰霜的母亲还有怒火中烧的父亲，随后在母亲堪称恶毒的一句诅咒中，父亲摔门离去。
他想不起母亲最后到底说了什么，也有可能是他的大脑选择性地遗忘了这句话，因为当时的他傻在了原地，他不敢置信，为什么一家人相互之间能说得出那种话，仿佛此前的关系都是假的，他们其实一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之后，他的高中生活从走读变成了住校，父亲再没回来，只在节假日时通过手机不冷不热地发点小红包和吉利话给他；母亲继续留在家里，但她雇了一个保姆负责他高考期间的一切生活起居，自己则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后来他才知道，高考期间的几个月，她和父亲一道完成了家里所有财产的分配。
而高考结束后的他，没有收到任何赞美与鼓励，相反，他收到了一张信函，要他表明立场。他成了最后一道未分配的“财产”。
……
莫闻感觉自己现在之所以对什么事情都感情淡薄，就是因为在得知了父母在自己高考期间的所作所为的那一刻，自己已经将自己身上的所有情绪全部发泄光了。他歇斯，他底里，他怒骂父亲，他忤逆母亲，然后只身一人来到了完全陌生、离家十万八千里的沿海都市——N市，从此孑然一身。
不过，现在再回想往事，自己当时真是孤陋寡闻又天真无邪，觉得这应该就是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叛逆、最牛逼轰轰的反抗方式了，现在想起来，真是有些幼稚可笑。虽然，自己的离开和拒不出庭还有离开时他悄悄潜入母亲的房间，带走并烧掉了一部分财务数据让一些事情变得无据可考，导致那场官司最终不了了之，但如果让现在的他回去那时，他有无数种方法干得更绝。
莫闻深吸一口气，中断了脑中的思绪，翻了个身准备睡觉，毕竟把头埋进被子里大睡特睡可以有效避免胡思乱想，这种鸵鸟式策略虽笨，但有时候确实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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