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瑛出了大殿,提起裙摆就往赵琰离开的方向追去。
头上两朵大红牡丹花东倒西歪,发丝凌乱地贴在她两颊边,珍珠纱所制的帔子被风吹得翻飞如乱蝶,金线绣成的缠枝牡丹在衣摆处若隐若现,流光溢彩。
“赵琰!有本事你给我站住!!”
让他站住他就站住?当他傻。
这种激将法用一两次就够了,她还想一直用下去呢?
赵琰撒腿就跑,还不忘嘲笑她几句,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舒心,似乎赵瑛过得不好,他赵琰就开心得很:“赵瑛,你好人当够了吗?!今日我当面戳穿你,毁了你的名声,你是不是很生气?!”
赵瑛听完后,默默把碍事的绣鞋和帔子随手一扔,犹嫌不够轻便,反手将华丽的外裳脱掉,任由它掉在地上。
宫人见状低眉垂首,轻车熟路地屏息退至两侧,给公主让路。
赵瑛畅通无阻地追上赵琰,揪住他的耳朵,使劲一拧。
“啊!!!”
刺耳的叫声晌彻整个长廊。
“我是谁?!惠宁公主赵瑛!我在京都的名声还不够差?!用得着你来插手?”
赵瑛气不过,手上又使了点劲儿。
“啊——疼!松手!你今日吃错药了?”
赵琰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便使劲拍打赵瑛的手,想让她松手。
见她半步不退,他一把抓住赵瑛的肩膀,想把她推远点,两人瞬间扭作一团。
“疯妇!你要做什么?你不是一向自诩胸襟开阔,豁达大度,今日说你两句都不行了?你倒是继续装出你那副圣人模样啊!”
赵瑛被他气笑了。
很快她便冷静下来,换了个姿势拧着他的耳朵,语气强硬,不容他置喙:“辱我可以,说安太傅不行!一句都不行!现在跟我去安太傅那里赔礼道歉。”
他牛脾气上来了,专和她唱反调:“我不!!!”
赵瑛突然开始发狠,踹了他一脚。赵琰一时不慎,着了她的道,被她拽着脑袋往外拖。那架势!拖也要把他拖到安太傅那里谢罪。
赵琰猜出她的企图,脸都涨红了,还是梗着脖子抵抗,不肯承认跟她去谢罪:“我又没错!我不谢罪!错的是你!是你!”
赵瑛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把力气,将他往宫外拖:“你还敢说自己无错?!安太傅教你十余载,从你六岁到十六岁,从你稚气未脱至青葱年少,你便是这般尊师重道?跟我过去道歉!”
两人正在胶着,旁人看好戏的声音从他二人背后传来,是陆诚,他不怕死地拽着吴遥过来看热闹:“哎呦!吴遥你快看,两位殿下快打起了呀?”
闻陆诚此言,赵瑛心中火气更甚,拧赵琰耳朵的劲儿又大了些。
赵琰受不住,举起手求助:“陆大哥救我,这女人终于疯啦!!装不下去啦!!啊——”
一旁的陆诚把玩着手中折扇,明显不想帮忙,只想袖手旁观,坐等好戏:“您跟着公主殿下去给安大人道个歉就好,何需下官来救?”
陆诚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吴遥已经上手拍开赵琰抓着赵瑛肩膀的手,蹲下身替赵瑛穿上绣鞋,披上外衣。
赵琰也借机挣脱赵瑛的束缚,他后退几步,大喊:“我绝对不会跟她去道歉!我不去!我!恨!你!”
他血红的眼中浮现出跟刚才摔酒壶时一模一样的怨恨。赵瑛两次都没有错过,也因此感到伤心难过。
“啪!”
就这样,赵琰被赵瑛扇了个响亮的耳光,脸慢慢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
他先是一懵,扬起手想扇回去,却见吴遥严严实实地挡在赵瑛身前,自知打不过,手又缩了回去。
对此,赵琰委屈地揉着耳朵,一边小心翼翼地摸自己的脸,然后被疼得龇牙咧嘴:“吴遥姐,你、你也向着这疯妇?是她抢了你的功,阻你仕途,你被她抢功抢魔怔了吧?”
越到后面声音越弱,他忽然有些担心吴遥姐的脑子,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吴遥只耐心和他解释了一句:“公主并未抢功。”
赵琰自是不信:“吴遥姐,你天姿卓绝,不学自通,常得太傅夸赞。整个京都谁人不知,是她!踩着你上位。”
能寻到治疫之方的人肯定是吴遥姐,怎么可能是赵瑛这个蠢货?
吴遥姐是谁?
她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高中状元,任从六品御史台侍御史,功绩在手,前途无量。
有他在,吴遥姐何需被赵瑛欺辱打压?
吴遥才名远扬,对此她也有些无奈,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无论采用何种手段,殿下已经上位。这便是她的本事。”
吴遥还想继续分说一二,赵瑛却没时间等吴遥分辩。她刚才跑得太快,有些喘不过气,此刻她满脸不适地捂住自己的心口,语气干涩:“赵琰,你到底跟不跟我去太傅那请罪?”
心想把她气死了最好,赵琰大喊:“不去!不去!我就不去!你要把我怎么样?!”
因为赵琰这个倔驴脾气,吴遥担心公主受气,也开始劝公主:“殿下莫要为此事烦扰。您且放心回去休息,下官一定带他去向安太傅处请罪。”
姐弟二人隔着劝架的吴遥大眼瞪小眼,赵瑛因身体不适,率先败下阵来:“陆诚。”
吴遥:“!”
为什么不是她?
陆诚瞪大眼睛:“下官在。”
为什么是他?
赵瑛忽略他们两个之间的暗流涌动,自顾自说:“倘若三日后,他还未向安太傅请罪,你就不必继续待在刑部,本宫替你寻个好差事,你可明白了?”
陆诚叫苦不迭,明明她可以处罚另外两人,结果只针对他一人。他还极其无辜,只是站在旁边看好戏说风凉话。
怎会如此?苦呐!
他恨不得捶胸顿足,述说他夹缝生存之艰辛。
偏偏他面上半分不显,一脸谄媚,恨不得把头杵进地里,以表忠心:“下官晓得,请殿下放心。”
赵瑛转了个方向:“赵琰,我做的错事我认,但我此生功过只许后世评定,不用你来。”
接着她又转向吴遥,及时堵住吴遥想说的话:“本宫知道你想陈情。本宫在此向你立誓,会与太傅商量如何上报此事,用不着你自寻死路。”
吴遥不死心,还想拼一把:“我愿……”
“吴大人是不相信本宫说的话?”
这倒没有,公主殿下金口玉言,从不违誓。
吴遥拱手:“下官领命。”
公主知道吴遥的倔脾气,本来还准备了一大段话劝说吴遥,见吴遥答应得如此之爽快,一时之间不知该喜还是该防备。
她不知吴遥心中所想,也不知吴遥是否准备曲线救国,只能拂袖离开。
她一走,赵琰就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张牙舞爪。
切,装什么装?
今天怎么不继续装圣人?
吴遥过来按住他的手:“殿下,您今日任性了。”
赵琰指着赵瑛离开的背影:“都是她的错。”
因他一味将错推到赵瑛身上,吴遥表情立马严肃起来:“殿下,你所闻未必是真。请跟我回府,听我一一道来。”
赵琰本想继续反抗,见吴遥如此严肃,无奈顺从:“跟你回去就回去。”
还没等他走一步,陆诚又一脸苦大仇深地飘过来,拱手作揖,泫然欲泣:“殿下,请容我插一嘴,您到底去不去道歉?如今下官仕途系于您小小一举,您千万别让下官难做。”
一大段话下来声情并茂,若是再挤几滴泪下来,就可以当街喊冤。
“去!我当然要去!”
他只是不想和赵瑛一起去。
搞得她好像是他长辈,过去替他装乖告饶,欠她人情。
他不需要!
他去谢罪自然会拿出他最大的诚意,以此求得太傅的原谅。
陆诚捧着心口,仰天深吸一口气:“那便好,下官的官身保住了!多谢您体恤下官。”
一旁的吴遥拽着赵琰离开,顺便给了拦路的陆诚一脚:“你最近读书读傻了?”
吴遥脚风一到,陆诚就往旁边一跳,让吴遥扑了个空。她瞪了陆诚一眼,什么都没说,然后拽着赵琰继续往宫外走。
陆诚收起折扇追上去:“哎,吴遥,此言差矣,读书是为了明理,不是为了当傻子。哎!我开玩笑呢,别走那么快!这样,我让你踢一脚行吗?这次我保证不躲……”
.
回了兖王府,赵琰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被人拧着耳朵的狼狈模样,神清气爽,重拾信心。
今日好不容易赢赵瑛一次,叫她吃瘪,可不得好好庆祝一番,他瘫在椅子上,大手一挥:“芳蓉,吩咐厨房准备一桌子好酒好菜来,本王要给吴遥姐接、风、洗、尘!”
芳蓉正要应下,吴遥坐在他对面,及时制止他的行为:“芳蓉,不必这般铺张浪费,随便做几道家常小菜就好。”
“是,吴大人。”
赵琰稍有不满,微微坐直身体,拍着桌子:“芳蓉,我说过兖王府我最大,你必须听我的,不是吴遥姐的。”
真是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芳蓉顺着他问:“那请问王爷,厨房到底是准备山珍海味,还是家常小菜?”
他清了清嗓,端起架子装模作样:“雲州洪水泛滥,疫病刚除,本王身为赵氏子弟,当为天下人之表率。芳蓉,做几道家常小菜,够我们三个人吃就行。”
她微微屈膝:“是,我这就下去准备。”
菜刚上桌,陆诚又两眼放光地盯着它们搓手。
“陆大哥,你刚才还没吃饱吗?”
陆诚盯着桌子上的菜缓缓摇头:“宫宴上的菜哪能吃饱?你吃饱了吗?不对,你哪有空闲吃饭,你一直忙着和你姐姐对着干。”
赵琰伸手过去夺了他的筷子,鼻子都快气歪了:“她算我什么姐姐?!”
他养了两个好谋士,个个都向着赵瑛。
叛徒!
干脆把他赶出去,摘了他兖王府的牌匾,换一块惠宁公主府的上去得了。
陆诚一门心思全在菜上,顾不上赵琰这头:“好,不算不算,殿下您说不算就不算。”
吴遥将话题拉回正轨:“殿下,你今日太过任性。”
“吴遥姐,你本可凭借此功扶摇直上,为何还要任由赵瑛颠倒黑白?”
“我没有。”
赵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没有!你还嘴硬。就因为赵瑛救你一命,你便要将这条命赔给她?她当上摄政公主后都说了,你与她从前种种,恩怨并消,再无瓜葛。”
赵瑛这人就算坏到骨子里,也十分信守承诺,没败坏赵氏子女的清誉。
吴遥避开这个话头,反问赵琰:“殿下可知这两个月以来,雲州到底发生了何事?”
赵琰对雲州灾情称得上是了如指掌,他得意洋洋地回答吴遥的提问:“两月前,雲州河水改道,洪水泛滥,农田被淹,房屋被毁,百姓流离失所。齐相上奏此事,朝廷下发赈灾银两。再过一月,雲州爆发疫病,吴遥姐你上奏自荐,不顾自身安危,带着御医前往救灾。”
他不服地补了一句:“赵瑛也偷偷溜出去了。”
“皇帝对这种灾情从不上心,你以为赈灾银是谁调出来的?”
当然只有赵瑛能冒着得罪父皇的风险做这种事。
可她也是沾了妖妃的光,独得父皇恩宠。
她娘沈贵妃乃父皇心头好,就算当年因她之故,逼死母后,照样无人判沈贵妃之罪。
反倒是沈贵妃惺惺作态,日日夜夜素服加身,不配钗环,不上红妆,不沾荤腥,还与父皇闹了矛盾。
跟她女儿一丘之貉,爱装好人。
谁稀罕?!
还好皇祖母暗中派人杀了她,为母后报仇。
是以他依旧不服气:“赵瑛身为大虞公主,生下来便获封惠宁公主,指惠州、宁州两大富庶之地做她封地,食邑万户,享万民供奉,这不是她该做的吗?!”
“你觉得她善于伪装,可她就是在行善。反观殿下,除了站在一边干着急,关心雲州灾情,再无可取之处。”
赵琰的脸色顿时青一块,白一块。
他不否认,吴遥说得对。
“殿下以为她去雲州目的何在?”
赵琰知道:“贪污,受贿,抢功。”
坊间都传遍了。
“她的确用了一部分赈灾银两,但她冒险前往雲州,是为确保赈灾银两用到灾民身上。”
赵琰只觉得好笑:“吴遥姐,你不觉得你的话自相矛盾吗?”
“是殿下甚少接触政务,太过天真。”
他被吴遥毫不留情的话给噎住了,他知道吴遥的话是对的。
于是他偏过头,闷闷地扣着一旁的凭几:“我与她隔着血海深仇,就算她为百姓做得再多,她这个公主当得再完美,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这两人的仇恨堆在一处,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
既然如此,吴遥只能跳过这个话题。
“殿下,我和陆诚想做的不止是一个小小的兖王谋士。”
陆诚见吴遥点他名字,从一堆菜里抬起头,被吴遥瞪了一眼,发现没自己什么事情,又埋头吃菜。
赵琰梗着脖子不服气:“我夺皇位和原谅她有什么必然联系?”
吴遥不认同他的话:“殿下应当摒弃对公主的偏见,看看她为夺皇位,做了什么。你视公主为敌,却从不试图搞清对手的弱点,此为一错。”
赵琰觉得此话有理,立马端坐:“吴遥姐你说,她去雲州到底做了什么?我洗耳恭听。”
吴遥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那我一一为殿下道来,事无巨细。”
“两个月前,雲州传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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