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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母亲

两人讨论完,便开始分头行动,白天赈灾治疫,晚上偷摸出城,马不停蹄转了三个晚上,人被折磨得瘦了一圈,吴遥终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间小院中发现蛛丝马迹。

天色已晚,她不敢点灯,只能借着手中火折子发出的微弱光亮,畏手畏脚地四处张望。

屋中并未落灰,还算整洁,家具摆放的位置极有章法,也留有不少居住的痕迹,此屋主人应该才离开不久。

有了可能,吴遥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终于,她灰头土脸地从书桌旁的盒子里掏出一沓药方。

纸是新的,字迹是孙潜的。

凭她浅薄的医术来看,最下面那张药方有部分是解热毒的药,有部分是克蛇毒的药,应该就是她需要的解药方子。

她手脚麻利地将药方折好收进怀里,便打算回城。结果还没等她把方子捂热,外面便传来走动的动静。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躲进床边高大的衣柜,外面几人进入屋子。

吴遥心中懊恼,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忘记自己在明,敌人在暗。眼下可麻烦了,要从外面几人手上脱身岂是易事?

药方本应是越早送回去越好,却无故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希望不要有人出事,否则她的罪过就大了。

吴遥待在柜子里祈求老天爷不要捉弄人,心却越来越慌。她明白现在慌也没用,只能按下狂跳的心脏,计划如何快速脱身。

外面的蜡烛被他们点燃,昏暗的屋子瞬间亮了起来。

吴遥轻手轻脚摸上剑柄,没有发出丁点儿动静,又借着柜门上的细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总共三人,皆持利刃,分散在屋子里,可逐一突破。

为首那人一进屋便挥手下令:“找!她进屋没多久,肯定还留在屋内。大人说过此女奸诈狡猾,不可掉以轻心,能不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我找,找到之后立即灭口,莫要听信此女妖言。”

眼见他们步步紧逼,吴遥摸着胸前的药方,心里越来越热。

一个人摸上柜子的边,吴遥咽了咽口水。然后她找准时机迅速拔剑,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将剑顺着柜门上的细缝直接砍了他的手。

那人疼得满地打滚,吴遥狠心利落地补了一剑后,另两人也拔剑攻她心口,欲直取她性命。

她拿剑一抵,又往旁边退了几步,错开身来。趁其不备,一脚将其中一人踹进衣柜,关门,狠狠往里面捅了两剑,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吴遥握紧手中剑柄,狠狠地盯着最后一人,那人见优势已去,打定主意与她周旋,离她越来越远。

等他踩上一大沓纸,被摩擦的声音吸引,往地上一瞧,看到满屋满地的纸,略一思索,心里瞬间有了主意,杀不了这个女的,就毁了这些证据,保全大人。

打定主意,他暗中拉开与吴遥的距离,吴遥谨慎地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抄起离他最近的酒壶,四处挥舞。

他想销毁这满屋的证据,吴遥也从一边书案上捡起一只笔,眼疾手快地打掉他才掏出来的火折子。

接下来一个跑,一个追,找火的找火,灭火的灭火,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最后谁也没有占到好处,那人不甘心,狠瞪了吴遥一眼,又冲向离他最近的烛台,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跑了半天吴遥也累了,她掂了掂手中剑,腕间发力,利剑直直朝他心口而去。

利刃贯穿胸膛的同时,他拼尽全力,纵身往前一跃,撞翻眼前烛台。烛台“哐当”倒地,火苗在倾倒中猛然窜高,烛泪四溅。

救火!快救火!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对火,尤其是大火,吴遥迈不开腿。心中的恐惧如同藤蔓缠住她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

火苗顺着酒液流淌的方向疯狂蔓延,地上瞬间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火河,这条火河早已失控。

跑!

跑!快跑!

热浪裹挟着呛鼻烟味扑面而来,“她”突然惊醒,被吓出一声冷汗,顾不上其他,直直冲出屋子。

“她”捂住胸口,扶着门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吴遥姐姐你做什么?!这么大火你还不跑?等着被烧死吗?你傻了吗?啊?”

“吴遥”站在院子外的空地上胡乱骂了一通,忽然觉得腰间布袋有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饱满透亮的橘子。

橘子?肯定给公主姐姐的,她小心翼翼地把橘子收回布袋,又转身看向身后大火,忍不住好奇,吴遥姐姐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给她找珠花吗?

屋子里的火足足烧了大半夜,又逐渐熄灭。

“吴遥”坐在院子外面,有点不知所措,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吴遥姐姐,我们在哪?有点……黑?”

这里好像不是京都,她想要的珠花肯定不在这里。

.

晚上。

月光如银,星辰稀疏。

李娘子睡不着,虚弱地靠在门边,与香栾对望,见香栾两眼泪汪汪,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我的香栾,你怎么了?”

香栾抱住她娘:“阿娘,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李娘子笑着环抱住了她,戳了戳她的额头:“傻孩子,这是灾疫,怎么可能说好就好?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孙大夫他们会治好我们的。”

李娘子记得永康元年,惠州大疫,孙大夫救回好多人。既然他在这里,她的香栾肯定不会出事。

香栾拉着李娘子的手,只一个劲儿点头,眼里带着细碎的光,全是对她娘的信任和依赖:“我想永远和阿娘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李娘子的手停在空中。

“会好的。”

她一把将香栾抱进怀里,像抱着那个刚出生,瘦得像小猫儿似的香栾,轻轻拍着香栾单薄的背脊,晃啊晃:“阿娘也不想离开你。”

她逆来顺受一辈子,早已习惯过苦日子,也习惯了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人嘛,不就是苦一辈子。

忍忍就过了。

她因无尽的痛苦而麻木,被禁锢,上天却送给她一个女儿,给了她无穷的勇气打破她麻木的前半生。

一想到她的女儿也要过她那样的苦日子,要苦一辈子,她便觉得心如刀割。

李香栾是她的命根子。

她重重地亲了李香栾的额头,把头埋进香栾的颈窝,滚烫的泪水顺着香栾的脖子往下滑。

李香栾摸到颈间一行热泪,有些不知所措:“阿娘,你哭了。”

李娘子早已泣不成声,哽咽着回道:“因为阿娘,爱香栾。”

为了她的香栾,她什么都愿意学,什么都愿意做,不论是种橘子,还是烧瓷器。

再苦再累她都不怕。

香栾是她的命根子。

她是苦命人,她的女儿绝不能是,绝对不能。

在悲愤的哭声掩盖下,院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娘子止住哭声,警惕地将香栾护在自己的身后。

这种时候,谁会不要命跑到这种危险之地来?

待李娘子看清来人,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贵人,您怎么来了?”

赵瑛却示意她噤声,蹑手蹑脚取下兜帽,吹灭手上的灯笼,放到一边去,又掸了掸衣服和手上的灰。

她是翻墙进来的,生平第一次翻墙,还好没人看到,太丢人了。

“我过来看看你们。”

这三天吴遥和陆诚也不知道去哪了,总是找不到人。

她担心这边,想过来瞧瞧,结果被何知州拦下。也不知吴遥拿什么威胁何知州了,她走到哪他跟到哪,寸步不离,寸步不让,简直气死她了。

好在天不负有心人,在她的再三保证下,何越放弃在她房间门口打地铺睡觉。今夜她便熬到深更半夜,找到机会溜进病所。

一来她就靠近这两人:“李娘子,你们这两天还好吗?”

李娘子抱起香栾往后退了几步。听其他人说,这个爱找香栾玩的贵人是惠宁公主。而且陆大人还说,她来雲州,就是为了防止灾银被吞没。

李娘子听过她妖妃之女的名头,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可一连几日的接触让她打破了对公主的偏见,她是好人,只要公主是来做好事的,就该保护她,离她越远越好。

李娘子还在退:“公主此地危险,还请您不要靠近。”

“我只是很担心你们。”

李娘子低头手忙脚乱地摸了摸香栾的额头,勉强笑着回她:“公主不必担心,我们还好,不过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吐了几次血,没什么精神头,其他都还好。”

现在香栾就有些发热,不过没关系,一会儿就好。

被李娘子抱在怀里的香栾也抬起头,说:“我们都很好。”

犹豫再三,李娘子道:“贵人,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惠宁公主有爱她的爹娘,有高贵的身份,有平坦顺遂的一生,这种人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天生好命。

赵瑛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坐在她们两人的对面:“不,本宫不走。我想在这里守着你们,你要是觉得撑不住了,立马告诉我。我虽愚笨,但未必不能想出些蠢法子来。”

本来知道公主是个好人,李娘子已经足够惊讶了,惠宁公主今夜在此逗留,更令她不解:“贵人,我哪里值得?”

“陪着你们,是让我安心。”

赵瑛也同样不解,这世上的事,难道桩桩件件都要论值不值得?母妃告诉过她,人命就是天大的事,没有任何时候可以质疑一条人命值不值得,更何况是这么多条人命。

“多谢贵人。”

她们坐得离彼此很远,但心又紧紧贴在一起。

长夜漫漫,没过多久香栾就抵不过睡意,跑床上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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