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讨论完,便开始分头行动,白天赈灾治疫,晚上偷摸出城,马不停蹄转了三个晚上,人被折磨得瘦了一圈,吴遥终于在一座人烟稀少的山上发现了一个小院。
天色已晚,她不敢点灯,只能借着手中火折子发出的微弱光亮,畏手畏脚地四处张望。
屋中并未落灰,还算整洁,家具摆放的位置极有章法,也留有不少居住的痕迹,此屋主人应该才离开不久。
有了可能,吴遥开始翻箱倒柜地找。
终于,她狼狈地从柜子顶上的盒子里掏出一沓药方。
纸是新的,字迹是孙潜的。
凭她最近专研的医术来看,最下面那张药方有部分是解热毒的药,有部分是克蛇毒的药,应该就是她需要的解药方子。
她手脚麻利地将药方折好收进怀里,打算赶紧回城。结果还没等她把方子捂热,外面便传来走动的动静。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躲进床边高大的衣柜,外面几人进入屋子。
吴遥心中懊恼,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忘记自己在明,敌人在暗。眼下可麻烦了,要从外面几人手上脱身岂是易事?
药方本应是越早送回去越好,却无故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希望不要有人出事,否则她的罪过就大了。
吴遥待在柜子里祈求老天爷不要捉弄人,心却越来越慌。她明白现在慌也没用,只能按下狂跳的心脏,计划如何快速脱身。
外面的蜡烛被他们点燃,昏暗的屋子瞬间亮了起来。
吴遥轻手轻脚摸上剑柄,没有发出丁点儿动静,又借着柜门上的细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总共三人,皆持利刃,分散在屋子里,可逐一突破。
为首那人一进屋便挥手下令:“找!她进屋没多久,肯定还留在屋内。大人说过此女奸诈狡猾,不可掉以轻心,能不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我找,找到之后立即灭口,莫要听信此女妖言。”
眼见他们步步紧逼,吴遥摸着胸前的药方,心里越来越热。
一个人摸上柜子的边,吴遥咽了咽口水。然后她找准时机迅速拔剑,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将剑顺着柜门上的细缝直接砍了他的手。
那人疼得满地打滚,吴遥狠心利落地补了一剑后,另两人也拔剑攻她心口,欲直取她性命。
她拿剑一抵,又往旁边退了几步,错开身来。趁其不备,一脚将其中一人踹进衣柜,关门,狠狠往里面捅了五剑,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吴遥握紧手中剑柄,狠狠地盯着最后一人,那人见优势已去,打定主意与她周旋,离她越来越远。
等他踩上一大沓纸,被沙沙的声音吸引,往地上一瞧,看到满屋满地的纸,略一思索,心里瞬间有了主意,杀不了这个女的,就毁了这些证据,保全大人。
打定主意,他暗中拉开与吴遥的距离,吴遥谨慎地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抄起离他最近的酒壶,四处挥舞。
他想销毁这满屋的证据,这个念头在吴遥脑子里窜了出来,她立即从一边书案上捡起一只笔,眼疾手快地打掉他才掏出来的火折子。
接下来一个跑,一个追,找火的找火,灭火的灭火,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最后谁也没有占到好处,那人不甘心,狠瞪了吴遥一眼,又冲向离他最近的烛台,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跑了半天吴遥也累了,她掂了掂手中剑,腕间发力,利剑直直朝他心口而去。
利刃贯穿胸膛的同时,他拼尽全力,纵身往前一跃,撞翻眼前烛台。烛台“哐当”倒地,火苗在倾倒中猛然窜高,烛泪四溅。
救火!快救火!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对火,尤其是大火,吴遥迈不开腿。心中的恐惧如同藤蔓缠住她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
火苗顺着酒液流淌的方向疯狂蔓延,地上瞬间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火河,这条火河早已失控。
跑!
跑!快跑!
热浪裹挟着呛鼻烟味扑面而来,“她”突然惊醒,被吓出一声冷汗,顾不上其他,直直冲出屋子。
“她”捂住胸口,扶着门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吴遥姐姐你做什么?!这么大火你还不跑?等着被烧死吗?你傻了吗?啊?”
“吴遥”站在院子外的空地上胡乱骂了一通,忽然觉得腰间布袋有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饱满透亮的橘子。
橘子?肯定是给公主姐姐的,她小心翼翼地把橘子收回布袋,又转身看向身后大火,忍不住好奇,吴遥姐姐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给她找珠花吗?
屋子里的火足足烧了大半夜,又逐渐熄灭。
“吴遥”坐在院子外面,有点不知所措,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吴遥姐姐,我们在哪?有点……黑?”
这里好像不是京都,她想要的珠花肯定不在这里。
.
晚上。
月光如银,星辰稀疏。
李娘子睡不着,强撑着身子靠坐在门边,与同样睡不着、尚在不远处的香栾对望,见香栾两眼泪汪汪,实在可怜得紧,便问:“香栾,你怎么了?”
“阿娘,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李娘子本想抱住她细细宽慰,不曾想香栾今夜心事重重,不让她靠近,但凡她靠近一点,就往旁边挪。
李娘子以为她还在生闷气,也不勉强:“傻孩子,这是灾疫,怎么可能说好就好?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孙大夫他会治好我们的,你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李娘子记得,永康元年,惠州大疫,孙大夫妙手回春救回好多人。
香栾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害怕,我只是想永远和阿娘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李娘子想一把将香栾抱进怀里,像抱着那个刚出生,瘦得像只小猫儿似的香栾,想轻轻拍打香栾单薄的背脊,晃啊晃。
但不知香栾今夜为何如此固执,就是不肯,李娘子也没办法,只能依着她的意思:“阿娘也不想离开你,阿娘想庇护你一辈子。”
她逆来顺受一辈子,早已习惯过苦日子。
人嘛,不就是苦一辈子。
忍忍就过了。
她因无尽的痛苦而麻木,上天却送给她一个女儿,给了她无穷的勇气冲破她麻木的前半生。
一想到她的女儿也要过她那样的苦日子,要苦一辈子,她便觉得心如刀割。
李香栾是她的命,不!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香栾,可以让阿娘抱抱吗?”
香栾别扭着红了脸,最后还是凑了过来。李娘子重重地亲了她的额头,把头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顺着香栾的脖子往下滑。
李香栾摸到颈间一行热泪:“阿娘,你哭了。”
“因为阿娘,爱香栾。”
为了她的香栾,她什么都愿意学,什么都愿意做,不论是种橘子,还是烧瓷器。
再苦再累她都不怕。
李香栾是她的命根子,恳请上天千万不要夺去香栾的性命,千万不要让香栾痛苦,所有的苦、所有的罪,让她一人承担就好了。
她是苦命人,她的女儿绝不能是!
院子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娘子警惕地将香栾护在自己的身后。
这种时候谁会到这种危险之地来?
等李娘子借着月光看清坐在屋檐上手足无措的人,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公主,怎么是您来了?”
那日之事她已听说,知晓这位便是惠宁公主殿下,恶名远扬的妖妃之女。当然,她早就不这样认为了,香栾喜欢她,她定是个好人。
赵瑛示意她噤声,连连招手让她过来。
“是李娘子啊,太好啦!李娘子可否帮我搬个梯子过来?我下不来了。”
“好,我这就去找找梯子在哪儿,公主您慢些,一定要注意脚下。”
赵瑛坐在屋檐上,看着李娘子不辞辛劳地帮她搬梯子,然后一笑:“好的,我一定会注意的。”
她抓着梯子边儿,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腿也软了。这是她第一次爬这种梯子,总觉得它摇摇晃晃的。
不过她什么都没表示,总比困在屋檐一晚上,等明天别人来救她好。
好不容易下来了,她再次示意母女俩噤声,然后蹑手蹑脚取下兜帽,吹灭手上的灯笼,放到一边去,又掸了掸衣服和手上的灰。
她是翻墙进来的,这辈子第一次翻墙。
还好没什么人看到,委实有些丢面儿。
这两天吴遥和陆诚也不知道去哪了,总是找不到人。
她担心这边,想过来瞧瞧。也不知吴遥拿什么威胁何刺史,她走到哪他跟到哪,寸步不离,寸步不让,简直气煞她也。
今日熬到深更半夜,终于让她逮到机会溜进病所。
“李娘子,你们这两天还好吗?”
李娘子回头望着待在屋内的香栾:“就那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们香栾吐了好几次血,没什么精神头。”
香栾,香栾,快快好起来。
犹豫再三,她道:“公主,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她早前虽不知赵瑛的身份,但见其他人对她毕恭毕敬,就知道她出身名门望族。
那日得知她是惠宁公主,更加感慨此人贵不可言。十八岁的掌政公主,虞朝哪有过这样的先例?
这种人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天生好命。
赵瑛没有离开,反而进了屋,坐在她们两人的对面:“我就想在这里守着你们,你要是觉得撑不住了,立马告诉我。我虽愚笨,但未必不能想出些蠢法子来。”
“公主,我们一介草民,哪里值得您这样对待?我们受不起。”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值得不值得。草民也好,权贵也罢,不都是人?让我在这里陪着你们,我也安心。”
这人怎么会这么不一样?
李娘子觉得,她们明明坐得离彼此很远,远到看不清昏暗灯光下的赵瑛,但心又紧紧贴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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